[网王]霞柱在冰帝

　　树林深处，少年背靠一棵大树，双手毫无力量垂落在两侧，望向远处天空的眼眸中像隔了一层薄雾，略失黯然。

　　刚刚在球场，最后那一击回球一直在时透无一郎脑海中不断浮现。

　　裹挟着霞之呼吸·壹之型的回球，所承载的杀伐之意可想而知，他差一点就重伤队友，说重伤可能都是轻的，直击头顶，绝对会当场毙命。

　　网球拍不是日轮刀，他的对手也不是要拼尽全力也要割下头颅的恶鬼，霞之呼吸的不可控在他的意料之中，在没有绝对灵活掌控自身力量的前提下尝试将呼吸法招式用作特技回球，是他考虑欠佳。

　　他太心急了，因为不想让迹部景吾失望，无条件接受了这次拔苗助长。

　　有收获，同时也存在顾虑。

　　过往的记忆如浪潮般迎风席卷，顷刻间将时透无一郎的思绪侵蚀，一幕幕飞速在脑海中划过。

　　有铁井户先生时日无多时替他担忧。

　　“我很担心你孩子，不知道有谁能理解你，理解你的压力之重，理解你的紧迫之极，理解你记忆缺憾的不安之深，理解你呕心沥血的努力，真希望有人理解你，看到你用过的刀，我甚至会流下眼泪，我已经时日不多，虽然我已看透生死，但就是放心不下你。”

　　也有主公大人的鼓励和开导。

　　“你一定能找回自己的，总之你现在先想着如何活下去就好，只要活着就会有办法，你一定能找回失去的记忆，不用担心，不要错过任何契机。渺小的事情将会成为起点，把你脑海里的云雾，全都吹的一干二净。”

　　以及……他的哥哥时透有一郎。

　　临死之前艰难向他吐露的心声，句句为他，字字泣血。

　　“……”

　　“神明和佛祖都不会保佑你……”

　　记忆犹新的每一个字，都如千斤之重。

　　神明好像真的眷顾了他，让他重新站在了阳光之下，那么的温暖。

　　“神明眷顾了我，佛祖是否也会眷顾你，可不可以让这份渺茫的眷顾成为我努力活下去的方向。”时透无一郎缓缓低下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我好想再见到你，哥哥……”

　　耳边风声猎猎，似乎在回应少年的自我祈愿。

　　“呱呱——”

　　熟悉地叫声夹杂在风中，时透无一郎蹲下身，抬手拨开了脚边的青草，眼疾手快地抓向了那只熟悉的小家伙。

　　迹部景吾追过来，便看到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的少年，光是背影就给人一种孤单寂寥之感。

　　迹部景吾感觉心脏莫名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恰好这时时透无一郎也听到声响站了起来，寻着声音转过身。

　　四目相对，迹部景吾刚要说话，余光看到少年手中挣扎着不断弹动双腿的青蛙，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了。

　　迹部景吾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扭曲，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时透无一郎呆愣愣地看着表情动作都过于丰富的迹部景吾，一时也没说话，迹部景吾为何而来，他很清楚。

　　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的和谐。

　　但对迹部景吾来说，如果没有这只可怕的青蛙就更完美了。

　　再次瞥了眼时透无一郎手中的青蛙，迹部景吾缓了好几口气，才打破沉默：“喜欢青蛙？”

　　时透无一郎捏了捏手中的青蛙，认真想了想道：“不喜欢。”

　　迹部景吾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果断提出建议：“我也不喜欢，要不，放了吧。”

　　青蛙什么的，一看就很可怕！

　　时透无一郎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下一秒，他将手中的青蛙递到了迹部景吾面前，吓得后者差点弹跳起来。

　　幸而迹部景吾还记得身为学长的威严气势，但还是不着痕迹的向后挪动了下脚步。

　　这退半步的动作相当自然，但观察力超脱常人如时透无一郎，瞬间了然：“迹部学长果然很不喜欢青蛙。”

　　“你也不喜欢青蛙，为什么还抓着它不放？”

　　迹部景吾有些无奈，视线避开那只肥硕的青蛙，心里想着却是等回去后一定要抓着时透无一郎的手帮他洗三遍最少。

　　时透无一郎蹲下身，松开了桎梏青蛙的手，伸手指戳了戳，“它是我捡到的。”

　　“呱呱——”

　　青蛙如蒙大赦，立刻弹跳进草丛，继续潜伏。

　　话匣子一开，好像之前的所思所想都不受控制的就往外溢出，急切的想要找个宣泄口，一吐为快。

　　就着蹲下的姿势，时透无一郎很是平静的说：“我是奶奶在海边捡到的，她想让我读书，我便去学。同学提议一起加入冰帝网球部，我也没有拒绝，想做摩天轮，也会因为他人的决定而妥协。直到迹部学长的邀请，成为冰帝网球校队的正选队员。我活在当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随波逐流，我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

　　少年诉说着心事，却无波无澜，仿佛是无关紧要的陈述，只是说出来而已。

　　迹部景吾只觉得胸腔憋闷，很多话想说却欲言又止，只留一个疑问：“那在你心里什么是你最想要的？”

　　时透无一郎想了想：“我所有想要的好像都在过去，永远都实现不了。”

　　朋友，亲人，以及目标，都封存在上一世。

　　有生以来第一次，迹部景吾读不懂他人的想法，那些听进耳朵的话仿佛有着多重含义，让他的心情有些烦躁，更想了解的更深一层：“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过去吗？”

　　时透无一郎却摇了摇头：“我无法提及过去，也不知将来。”

　　迹部景吾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压下想要抚摸少年头顶的冲动。

　　想要安慰少年，但直觉又告诉他，向他吐露心声的时透无一郎，并不是单纯的想要个安慰。

　　心脏很酸，有种莫名的冲动。

　　沉思片刻，迹部景吾也随之面对时透无一郎蹲了下来，眼眸含笑注视着少年，很是认真道：“那不说过去，说说将来，你的未来有一点我肯定知道。”

　　时透无一郎歪了歪头：“知道什么？”

　　迹部景吾神情不带半分玩笑，一字一句说得郑重：“你的未来一定有我。”

　　此话一出，只剩下空旷的寂静。

　　时透无一郎定定地看着眼前与他对视的少年，心跳在此刻乱了频率。

　　迹部景吾终是忍不住抬手抚上了时透无一郎的眼睑，轻轻地触摸，又很快地收回，玩笑道：“很好，没有掉眼泪。”

　　“哥哥……”

　　时透无一郎脱口而出地低语，惊了自己的同时也让迹部景吾的心跟着一颤，他不确定道：“你叫我什么？”

　　时透无一郎眨了眨眼，心跳得有些快，完全不给迹部景吾回味的机会，下意识扯开话题：“我心中藏着一个故事，却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剧场。”

　　有什么故事是不能说的，迹部景吾心想，或许是少年的一再逃避，不想去触碰过往窒息的黑暗，大概也只有这个答案最为接近了。

　　既然想藏着，那便不说，他也不愿去撕开少年的旧伤疤，但适当的发泄还是有必要的。

　　“心结都是憋出来的，你把所有心事都藏在心里，只会越来越受它影响。不如这样，你现在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听完也会把它藏起来，当做我一个人故事，做一个靠谱的聆听者。”

　　迹部景吾的话很精准地戳破了时透无一郎的内心挣扎，心跳之下酸酸的感觉再次涌现，很奇妙，却并不讨厌。

　　“曾经的我只有一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漠视一切，有个人告诉我，他很讨厌我的做法，有时候明明是关心人的话却一点也不关心别人，反而很残忍。”

　　“我那时候不懂，问他这种程度就是残忍？他却又说我是对的，说我大致上都是正确的，虽然都没有错，但他人也很重要，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伤害了他人。”

　　“他说，人是相互需要的，一个人不可能一直走下去，朋友亲人不可或缺。”

　　“我曾经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迹部景吾很认真得听完，说道：“跟你说这些话的人，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时透无一郎点点头：“他告诉我，帮助别人也会令自己得到快乐。”

　　同理，伤害到身边的人也会让他不知所措。

　　少年的心思迹部景吾又怎么会看不出，话虽然说了很多，但重点已经显而易见了。

　　迹部景吾安慰道：“桦地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不要为这件事烦恼。”

　　时透无一郎心情稍稍安定，“我当时并没有去考虑那一记回球会不会伤到桦地学长，只专注着要怎么打出特技回球。”

　　少年的无措迹部景吾看在眼里，所以他必须纠正这种思想，“赛场上受伤在所难免，冰帝今后的对手实力都不弱，特技网球还远远不止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危险跟实力并存。别太钻牛角尖，这不是你该背负的内疚。”

　　时透无一郎：“原来打网球也有受伤的危险。”

　　迹部景吾笑道：“害怕了？”

　　时透无一郎下意识摇头：“不会。”

　　哪怕迎接死亡都毫无惧意，又怎么会害怕受伤，畏惧赛场上的对手。

　　迹部景吾：“不过，你那一记回球真的很厉害。”

　　哪怕现在回想一下，都会令人激动。

　　“我不厉害。”时透无一郎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迹部景吾有些坏脾气地伸手捏了捏时透无一郎的脸颊：“一个好的网球选手，绝对不会否定自己的实力。”

　　时透无一郎被捏得猝不及防，力道不大，但也能让他回过神来：“学长说得对。”

　　迹部景吾很快抽回手，接着套话：“你说你曾经有一个目标，那你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时透无一郎刚想摇头，就听迹部景吾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说不知道，那我可就要帮你定目标了。”

　　‘不知道’三个字被时透无一郎默默吞下，他总算明白了，不经思考地回答在迹部景吾这里无效。

　　其实细细想来，刚才意识混乱中他的确想过活下去的方向，但那时候也只敢想一想，若真的要将这个祈愿当作目标，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若说实际的，其实也有。

　　他想陪伴井上平子安度晚年。

　　这位老人是他睁眼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主动向他伸出了善意的手，不在意他的懵懂，不探究他的过去，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的家，只希望他快乐。

　　至于目标，时透无一郎一直觉得这应该就是了，但活得越明白越会生出更多的奢望。

　　就像这个世界虽然和平，但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关系同样存在，不同身份的人，不同的生活圈，优胜劣汰，能者居之，似乎就是此间的生存常态。

　　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将自身呼吸法的力量合理化运用，以另一种形式将霞之呼吸展现，以网球为媒介，打出结合霞之呼吸多重型的特殊球技，只要能够灵活掌控力量，稳定输出，似乎也不是天方夜谭。

　　等到了那一天，是不是有些奢望就能够实现。

　　万一呢，万一真的存在，哪怕要努力很久很久。

　　只要他站得够高，就能够认识很多的人，也能够让更多人的看到，茫茫人海，他会心存祈愿。

　　等一个或许终其一生都等不到的人。

　　许是蹲麻了，迹部景吾索性坐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抬头望向天空：“我倒是有一个目标，不过这个目标需要你来成就。”

　　时透无一郎看着迹部景吾，思考着他的话，然后做下了决定：“我也有一个目标了，我想打网球，想在赛场上赢过每一个对手，站得更高。”

　　心中有一个直觉在告诉时透无一郎，他的目标，一定会和迹部景吾的目标不谋而合。

　　迹部景吾视线回落，四目相对，了然一笑：“时透，不如我们彼此相信吧，你信任我的期待，我期待你天赋的独一无二。”

　　有了期待，才会有目标。

　　为了心中的目标，时透无一郎愿意成就这份期待：“我们一起努力吧，迹部学长。”

　　迹部景吾心情畅快极了：“求之不得。”

　　至于少年过往的无法提及，来日方长，他会成为对方剧场中故事外唯一得聆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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