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飞驰的少年

　　段考成绩出来了，赵大宝也回来了，张阳涛也没什么精神了。

　　早读课的时间，赵大宝想开一个简短的班会，总结下这次的段考。

　　赵大宝因为肥胖的缘故，不得不倚靠在讲桌上和他们说话，站的久了他的腰会疼，他刚刚在外学习完回来，就拿到了他们班总成绩排名倒数第一的“好消息”。

　　赵大宝当了班主任这么多年，就没带过什么“好班”。所谓“好班”就是一般意义上成绩好的班，他没带过，准确点来说，李双强也没给他排过那样的班。

　　赵大宝拿着成绩单，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他望向了窗外缓缓道：“这次同学们的这个成绩呢，我们几个老师呢都研究过了，相信你们也都从各科老师那里知道了，没有别的词来形容，就是特别的差，不对，是特别特别的差。我呢，先检讨，开学的这段时间比较的忙，找了李主任帮我带班，确实我的责任占到了一半以上所以你们的化学考了全校倒数第一，不怪大家。”

　　赵大宝背着手在讲台上来回的踱步，又转而把自己的肚子放到了讲桌上继续说：“你们体育运动会总分拿了第一，这个值得表扬。我在这里呢也感谢为了运动会辛劳付出的班干和运动员以及每一个参与者。”说完这话，他转过身望着墙上的流动小红旗，双手撑在讲桌上。

　　阳溪一中从高二分科开始，每月都有段考，每周的周日晚自习是周测，科目不限，但是大多是理化生，政史地这样的副科。前一个月，李双强因为校庆和运动会的缘故暂缓了这一安排，现在第一次段考结束之后，他发现整个高二年级，不论是文科还是理科，都考得不是很理想，除了五个实验班。

　　“国庆假期结束之后，底下基本上就没什么大型的节日了，为了能让大家过个好元旦，我在学习工作上想要做出一些调整。”赵大宝拿出本子接着说：“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同学们那本子出来记一下。班长记一下重点到时候写到班会本上。”

　　说这句话时，赵大宝的眼神在夏君亭身上，但是只停留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了张阳涛身上：“副班长记一下吧，夏君亭可能待会儿就要回实验班了。”

　　同学们发出了一声哀叹，尤其是坐在夏君亭后面的董思棋，差点儿飙出眼泪，她红着眼睛，那手指戳着夏君亭的后背，哭唧唧：“班长？你真的要走吗？”夏君亭望了眼张阳涛，没说话，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夏君亭同学的能力确实突出，前一个月又要忙运动会，又要兼顾自己的学习，还考了年级第十一名。”

　　赵大宝在这里插了一句：“当然了副班长表现也不错，成绩有了点起色，终于不是班级倒数第一了。我听数学老师说，好像全校最后一大题就三个人把答案算出来了，其中就有一个是张阳涛。”

　　张阳涛这次段考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完完整整把答案算出来了，夏君亭也只是写了一半的步骤，没算出来最后的结果。

　　张阳涛写数学卷子，自有一种节奏，如果他看大题顺眼，能放弃计算小题的时间去算大题，大题的发挥直接影响到张阳涛的正常考试，所以他的成绩才很不稳定。

　　赵大宝所说的调整包括但不仅限于：
　　课堂纪律之不允许言语戏弄老师。他点名批评了张阳涛和董思棋。
　　晚自习纪律之不允许吃零食，做小动作。他点名批评了铁明和田一然。
　　卫生纪律之不允许在教室拖鞋。他点名批评杜宏哲。
　　课间纪律之不允许追逐打闹。他点名批评了董思棋追着杜宏哲在班里打闹。
　　......
　　张阳涛拿自己的人格发誓，这要不是李双强偷偷记下来讲给赵大宝听得，他当场吃十个粉笔，每个颜色两只。

　　杜宏哲表示不服：“老师，我是汗脚，不脱鞋我难受。”

　　赵大宝推了推自己酒瓶底一般厚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杜宏哲：“你有汗脚你还脱鞋，你这不是害你同桌吗？你看看周连海，被你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杜宏哲一听这话，抓着周连海的脑袋：“是吗？我看看！老师他这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周连海被杜宏哲把着脖子，他为了配合表演，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佯装被杜宏哲挟持喘不上来气，他哑着嗓子说：“老师，我是，我是真的，困的眼睛睁不开了，不是被他的臭，臭脚熏的.....”说完，头一歪，伸了半截舌头出来装死。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

　　杜宏哲拍了拍他的脑门：“你咋恁会演呢你？”

　　张阳涛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从夏君亭那里抢了语文书，拿着铅笔在上面乱画，赌气似的在上面画各种各样怪异的图案。

　　夏君亭正在记录班会内容，这种事情，张阳涛从不出手。别人不知道，但他和张阳涛之间的的确确是分工明确。

　　赵大宝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多小时才散会，他布置完了接下来两个月的学习任务，争取在期末考试见到学习成果。

　　上午两节课，张阳涛的板凳上就跟长了刺似的，他坐立不安，专心挠肝，烦躁的不行，恨不得到操场上跑两圈。反观夏君亭，该记笔记记笔记，该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偶尔还有配合语文老师的情绪，回答她提出来的无聊问题，就是不跟张阳涛说话。

　　张阳涛翻开语文书最后一页，撕下空白页的纸张，给夏君亭传纸条。
　　“你就一点也不想我们？”
　　“我还没走呢。”
　　“那你什么时候走？”
　　“这节课下课！”
　　“我艹，这么快，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你问不问我也是这节课下课走。”
　　“你的心太狠了。”
　　“无毒不丈夫。”
　　“好歹我们坐了一个月同桌呢！！！”
　　“我和二十七班同学同班了一年。”
　　张阳涛看到这句话，差点就当场去了，这是什么意思，原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乎这段来之不易的同学情谊。
　　他用左手托腮，挡住自己望向夏君亭的目光。
　　太特么操蛋了。
　　他想。

　　大课间要做操，夏君亭乘着这个时候在教室收拾东西。

　　张阳涛本来也没想偷懒，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李双强拿着棍子挨个班喊：“下去做操了啊，今天点名，张阳涛？你还坐在椅子上干什么，还不赶快拿着班牌下去！”

　　赵大宝在楼上上完课，走到班门口喊道：“夏君亭？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张阳涛被李双强催着下楼了，他看到前面的田一然和许方凑在一起说话，他三两步追上去拍了拍田一然的肩膀：“我问你个事儿！来一下！”

　　许方满脸疑惑，只能望着田一然跟张阳涛走到一边去了。

　　张阳涛问道：“你这塔罗牌也不准啊，夏君亭真的要走了！”

　　田一然说道：“我也没说一定能百分之百应验，要不我退给你五块钱？”

　　张阳涛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算了算了，本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田一然说道：“你别伤心了，要不我免费送你一次，你想问什么都行。神会给你答案。”

　　张阳涛说：“得了吧，我不问了，神不会给我答案，但是我想给他一掌。”

　　夏君亭提着书包跟着赵大宝上了二楼。

　　办公室里只坐着几个老师，安安静静的，屋外是跑操的声音。赵大宝抽了条板凳，让夏君亭坐下来，他看到了夏君亭提着的书包，问道：“这就准备走了？”赵大宝坐下来，夏君亭才坐下来。

　　“嗯，老师有件事想和你讨论一下。”赵大宝清了下嗓子：“这一个月在九班感觉怎么样？”

　　夏君亭笑着说：“挺好的，同学们友善，老师认真负责......”
　　赵大宝打住他：“我说的是真实的感受。”
　　夏君亭说：“我很喜欢九班。”
　　赵大宝接着问道：“那老师呢？”
　　夏君亭说：“我觉得阳溪一中的老师都没什么问题。”
　　赵大宝终于回到了正题：“那和二十七班比呢？”
　　九班和二十七班没法比，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倒数第一。
　　至少二十七班不会有人上课睡觉打呼噜，比老师的声音都大。
　　至少二十七班不会有人课间脱鞋，把全班睡觉的同学熏醒。
　　至少二十七班不会有人晚自习吃酸辣粉，见者有份，一人一口，不讲卫生。
　　至少二十七班不会有人在数学课下课冲上讲台大喊：“数学老师！我爱你！”
　　......
　　夏君亭沉默了。

　　赵大宝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要不就留在九班吧！”

　　夏君亭猛地抬头：“老师您说什么？”

　　赵大宝说：“我说要不你就留在九班吧，我看你在这儿呆的挺好的，刚刚适应了新环境就走了，不可惜吗？”

　　夏君亭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决定。

　　赵大宝见他犹豫，直接说：“其实老师想把你留在九班是存私心的，你可能不知道，九班当时分班的时候是全校倒数第一，不论怎么比都是倒数第一。我当时从李主任手里接到这个班都快绝望了，这怎么带？但是我在花名册里面看到了你和张阳涛。我出差的这半个月，李主任跟我说九班同学们表现的都很优秀，尤其是你和张阳涛。老师希望你能留下来，成为班级同学的榜样。”

　　赵大宝拿出了这次的成绩单：“我看你这次的成绩不仅没有下降，甚至还往上升了几个名次，我觉得环境决定不了你，你并不是个能被环境定义的人，老师说的对吗？对了？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竞赛了，那个高考不是能加分的吗？”

　　夏君亭用手绞着书包带子，他说：“老师我以后想学法律专业。”

　　赵大宝来了兴趣：“那你为什么不去学文科呢？”

　　夏君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学理科容易得高分。”

　　赵大宝笑着拍了拍夏君亭的肩膀：“行吧行吧，我懂你的意思。”

　　张阳涛举着班牌进班的时候，夏君亭的书包已经不在了，只剩了一些副课的书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桌角。董思棋捧着一大袋子刚买的零食，刚跑到班门口就望见了空荡荡的书桌。

　　董思棋跑着去了二十七班，她要把手里的这袋子零食送给夏君亭，项甜喊她：“你待会儿下课再去啊，这都快上课了，你去二十七班干什么啊！”

　　上课铃响了，赵大宝一个人走进了班级，他问着前后两排都空掉的座位：“董思棋去哪儿了？”

　　没人知道。

　　董思棋刚刚跑到五楼，还没停住脚就和拐弯的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的短发卡在了谷雨的校服拉链上。

　　“高二九班董思棋？”谷雨皱着鼻子问道。

　　董思棋越想把头发拽下来就卡的越紧。谷雨正想上手解开，被董思棋乱动又缠在一起了。

　　“你别动了！”谷雨说道。

　　夏君亭和二十七班班主任正有说有笑从办公室里出来：“夏君亭啊，以后要好好学习，下次我可不希望在年纪前十以外看到你了。行了，回班去吧。”

　　“董思棋？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夏君亭问道。

　　谷雨真想拿把剪刀快刀乱麻，但是董思棋疼的龇牙咧嘴，他也不好对一个女生动粗，只得耐心去解。

　　好容易解开了，董思棋满脸通红，把自己的一兜子零食送给了夏君亭：“班长，保重！”

　　谷雨望着董思棋撂了一句狠话之后走了：“你给我等着！”

　　董思棋不知道又怎么乐，她对着谷雨的背影道歉：“对不起，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个男生，气量那么小？”

　　“上课了吧，快走！”夏君亭说道。

　　董思棋这才想起来上课了，她往楼下跑了两步，发现夏君亭在后面跟着。她问：“班长？二十七班不是在楼上？”

　　夏君亭推了推眼镜说道：“我要是说我以后都在九班了你会不会把这兜子零食要回去？”

　　董思棋一愣，乐得直拍手：“哈哈！你不去二十七班了？你以后都在九班了？”

　　夏君亭把零食抱紧了。

　　董思棋说：“不用，我跟张阳涛一人出了一半的钱，他那人你也知道，心口不一，我跟你说老班，刚刚听说你要走，老副做操的时候都要哭出来了，哈哈，你是没看见他那个样子。我来想想，待会儿老副要是看到你，估计得当场疯了。”

　　赵大宝望着垂头丧脑的张阳涛，喊他起来回答问题：“张阳涛？待会儿咱们班要正式来一个新同学，要跟你坐同桌。”

　　张阳涛摸了摸后脖颈，觉得干什么都没劲：“随便吧，都行！”

　　赵大宝撇眼看到夏君亭和董思棋已经快到班门口了，他拍了拍手说：“那个，跟大家介绍一下，从今天开始正式加入我们九班这个大家庭的新同学。”

　　董思棋带头鼓掌，班级里有看到夏君亭的也跟着鼓掌，项甜猛戳张阳涛的后背：“老副！老副！老副！你快看啊！新同学！”

　　直到夏君亭坐到张阳涛旁边，他都没抬头看。

　　赵大宝喊大家看课本：“夏君亭，你下课了把班会记录拿过来给我。”

　　张阳涛从桌肚里掏出了班会记录本：“老师我是张阳涛，夏君亭回二十七班去了。”

　　夏君亭掏出课本，在他旁边歪着脑袋说：“我不是在这儿吗？难不成我是鬼啊？”

　　张阳涛猛地转头，瞪大眼睛望着夏君亭，可不就跟白天看到鬼一样。

　　你有没有曾经许过一个不可能的愿望，最终实现了，在今天以前张阳涛没有，但是从今以后他就有了。

　　张阳涛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田一然那个小巫婆，真他娘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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