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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方悔事已迟
锦姐揪心等了一夜也未见什么动静,早间急急把让婶子叫来,问:“你奶奶那边昨晚是怎么了?”
让婶子说:“是我和嫂子不好,想是做饭不干净给我们奶奶吃坏了,幸亏赵大夫来看过了开两帖子药才不曾出事。“
“不曾出事?”锦姐问:”她昨天白天的药喝了吗?“
“吴奶奶你可别提那药了,可能也是那药没煎干净落了什么花儿进去,大人把我和嫂子好一阵盘问,连药渣子都翻出来看了。”
锦姐不由变了脸色,冬英吓得面色煞白,锦姐追问:“你说得可是实吗?”
“怎么敢在奶奶面前扯谎。”
锦姐明白这事儿沈澄已是全知道了,躺倒在床只觉得全身无力。
让婶子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锦姐摇摇头挥手让她下去了,人一走冬英就急哭了,“奶奶,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锦姐想一会儿,竟笑起来,“怕什么?这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只要不下砒霜罢了,就是下了他也不能拿我偿命。”见冬英全身颤栗就把她拉到身边,抚慰着说:“你别怕这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一人干的。”
冬英哭说,“奶奶你也别干了,我听着就害怕。”
锦姐说:“傻孩子,她们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害你吗?”说着自己起来反让冬英去躺着,套了衣服挽好头发去厨下打水,迎面遇见锦绣就吩咐:‘你替我打盆热水去。“
锦绣看了她一眼,没接,“吴奶奶你搞错了吧,我是锦绣不是冬英。”
“我叫你就是你。”
锦绣直硬地说:“我不是奶奶房里的人,奶奶还是找别人吧!”
锦姐本来就一肚子不自在听了这话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来,恼羞成怒怨恨交加,“咣当“一声将铜盆砸在锦绣面前,锦绣脚面被砸吃痛地蹲下来,锦姐骂说:”小蹄子,你狂什么?做主子使唤不了你吗?若是叫不动要你做什么早些卖了!”
锦绣揉着脚站起来,“奶奶真是好大话,我是奶奶买来的奴才?主家的奴才几时临到偏头的人卖?奶奶见天的骂人,将来有头朝下的日子自己被卖了!”
几句话儿激得锦姐怒火中烧,一把将锦绣推倒,指脸骂道:“不睁眼的奴才,你仗谁得势头敢红口白牙的咒我?你奶奶教得你吗?“
锦绣也不相让爬起身也来扑锦姐,“要些脸吗?要骂要打也不是你,你和我说话扯奶奶做什么?我们奶奶让你,你便这样没样儿了。“说着双手就往锦姐脸上招,要说锦绣也是个身强力壮的丫头可是锦姐经过孔府那阵子事还怕谁?先发制人一把揪住,几脚踹上,锦绣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锦姐气上了头,踢得锦绣人在地上滚不说,顺手解了厨房的麻绳没头没脸下手就抽,那锦绣被打满地找牙,口中犹骂得不绝。
院中的人听见一齐围过来,锦姐那绳如雨点子般朝下,哪个敢上前?让婶子飞跑着报与婷姑,婷姑裙儿也顾不得系,叉着裤跑向厨房,急急喝住:“妹子你做什么?这丫头有什么不对要这般打她?你千万看我面上今日略放一手。”
锦姐闻言越发抽得狠了,那锦绣先时还叫此时叫声也不闻了,婷姑要上前去拉被宽嫂子架住了,朝让婶子喊说:“快去寻大人才是。“
让婶子又跑到前堂寻着相儿急急说了一遍,“快快救命,眼看要死。“相儿走到堂上在沈澄耳边说了,沈澄问:”当真?“
相儿点头,沈澄只得放下堂木,对堂上人说:“内院走水我先看一趟,你等候着。“官袍也不曾脱只摘了帽儿快步到了厨房,只见众人围着,婷姑在哭,锦姐在打,地上锦绣是一动不动了,忙上前止住:“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住手。“
锦姐见她们叫得沈澄来,九分九的气已上了十成十,非但不停手却抽得更猛了,眼见要出人命沈澄也顾不得其他就上手去挡,锦姐一点不忌讳连带着沈澄也抽上了,相儿见沈澄被打也顾不上尊重去一把将锦姐抱住,沈澄也趁机从她手里抢过绳来,此时的锦绣一身是血奄奄一息,婷姑哭着叫她,沈澄探了探鼻息倒还有气,站起身向锦姐道:“你是疯了吗?下这样的手草菅人命!”
“我是疯了,她们好你与她们过着。”
沈澄看着眼前的锦姐真是心痛至极,指着地上锦绣问:“你看看这就是你干出来的事?你骂孔弘绪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你自己现在和他有什么区别?锦绣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与你干休!”
锦姐想起孔弘绪,又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一时也惊恐极了,心想,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我在干什么?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沈澄让人抬了锦绣回房去,又让人去请大夫,摸摸自己脸上竟也被抽破了两道,见锦姐还立在那里吩咐冬英说:“你扶奶奶回房去,无事不准出来。”锦姐跟着冬英如木头一样走回房去了。
锦绣经此大难足足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床,其间都是婷姑照管。锦姐自那一日回了房也没再出来,要饭要水都是冬英送进去。后来沈澄又找院中的人细问了那日的事,心觉得锦绣也不是省事的就与婷姑商量把她嫁了吧,留在院中不知哪日又惹是非。婷姑此时肚子也大了就讨情说:“你看这丫头给打的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非几年不能长好,这副样子能嫁谁?我过几个月也快生了,到时孩子大人都要人伺候,你好歹留着她跟我做做伴儿?”
沈澄说:“你不必为难,我也不让她外间去,我把她许给相儿如何?”
婷姑想了一会儿,只得点头,“好是好,只是太匆忙了些。”
沈澄说:“不忙成亲,等你生产完再过门也不迟,只先定下你我也放心。”
“若如此是最好了。”婷姑心中到底觉着负亏,好好的一个丫头从小跟自己了一场到头没落一点好?想着眼中要掉泪,沈澄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就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将身契都赏与他们,另添上百金的妆奁一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绝不是个小厮媳妇的终身。“
婷姑笑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的终身咱也说不定的,咱只凭心意不亏着她就是了。”
这三个月来沈澄除了看看婷姑就是独宿书房,心中虽放不下锦姐到底有些生气,指望锦姐自己服个软结果三个月来连个面儿也没露。沈澄只得私下叫冬英来问,“你家奶奶最近在房中做什么?可是身子不好吗?如何见天的不出门?”
冬英回说:“奶奶日日在房中喝酒,喝醉了就睡下了,醒得时候也看看书,倒是睡得时候多醒得时候少。”
“她可有跟你说什么?”
冬英摇头,“只是日常吃穿的话。”
沈澄吩咐让好好伺候锦姐,让她下去了。
当天夜里一个人在书房多少案卷论宗不想,心中深深浅浅远远近近只一个锦姐,从小的情形分别的景象以至于欢好时的笑声一一涌上心头反复只在脑中,独自坐到二更天见锦姐房的灯未熄,再也顾不得前头的事理只身走到房前问:“妹妹睡了吗?”
锦姐歪在榻上喝酒,听见他的声音还恐是自己听错了,说:“我今日酒多了都乱听了。”
冬英说:“不是乱听是大人来了。”喜滋滋起身开了门,果然是沈澄,锦姐乍见他也一喜,随即又将脸儿一放,装着不经意地说:“你来做什么?”
沈澄笑吟吟地走进来,冬英忙重新摆酒,沈澄举杯:“我先敬妹妹。”
“慢着。”锦姐严肃道:“你这酒有什么说头吗?我不喝没来头的酒。”
“你我之间只当喝杯合卺酒吧!“
锦姐冷笑说:“你明媒正娶和奶奶在那边呢,你找错人了。”
沈澄只是放下杯,温软道:“好妹妹,我不怪你,你怎生还怪上我了?咱喝杯和气酒如何?”
锦姐感伤道:“我看你我之间要和气也难了。”
沈澄让冬英先下去,上前贴近:“妹妹,你何苦为难我呢?那锦绣我已许了相儿不日就成婚,你若是为她的事,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
“你道我是为锦绣吗?你能把锦绣嫁了,你能把婷姑嫁了吗?”
沈澄无言以对,锦姐道:“你的妻儿是一生一世割舍不断的了,我这些日思来想去觉得没什么意思,哪日有缘你就将我放了吧!”
沈澄闻言大惊失色,“什么叫没意思?放你到哪里去?王兄家也有妾你不是相安好几年吗?怎么就不能为我多忍忍呢?”
“你是你,他是他,为他容易为你就难了,我要么独占着你,要么你与别人过去,若有人隔在当中我受得了一时受不了一世,你的为人怎么会干出抛妻弃子的事呢?我就不一样了,已是被休过的人还有什么弃不得。”
沈澄听得愣了心如刀绞的一般,锦姐又自顾自喝了几杯,酒气醺红了脸便笑着拉住沈澄,“云哥儿,你看咱还有几日好?”
沈澄抱住她如抱着命的一般,一边亲着一边说:“好妹妹你说得是醉话吧!你眼看看我,你就舍得吗?”
锦姐闭上眼睛也不说话,□□情短苦情长。
天亮了沈澄抱着锦姐只看不够,锦姐醒了说:“你看我做什么?我还睡呢,你有事先起去吧,辰时再来吃早饭。”
沈澄听她这言语一切如常,只当她昨夜喝多了酒说得是醉话,就起身梳洗还问她早饭想吃什么?
锦姐翻了个身,慵懒道:“只吃碗热汤面吧。”
沈澄见她如此心中也松快,承应着去了。
锦姐贪恋着余温裹紧了被子,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
那日沈澄在与锦姐梳头,那边院中叫说:“奶奶要生了。”沈澄放下梳子忙赶去了,锦姐看镜中又只剩自已一个人了,这些时她反倒常想起王敏正来,一桩桩都是想得好处,她常和冬英说:“你要说我不悔那是假的,哪里再得那样个人我立马嫁去。”
冬英听来也只能替她惋惜罢了,主仆二人说着话到响午那边人喊说:“生了,生了,恭喜大人,奶奶生了位公子。”
“是吗?”沈澄初为人父也是呆呆的,产婆抱着孩子让他看,沈澄看了一眼问:“这是我孩子吗?”
旁人都笑说:“大人这是高兴傻了吧?这不是大人的孩子倒是我们的孩子?”
沈澄也笑了,产婆让他抱,他小心翼翼将孩子捧着只觉得软软的一团瞬间心都化了,说:“这真是我儿子啊!”
大家都笑,沈澄抱着孩子问婷姑怎么样?产婆说:“奶奶身子壮睡一觉明日就好了,我先去房中收拾。”
这时锦姐也进来了,沈澄欣喜地抱着孩子让她看,锦姐看了一眼那孩子红红的皱皱的心里谈不上喜欢,只说:“恭喜你和杜姐姐了。”
锦绣抱孩子去喂奶,沈澄嘱咐说:“你小心点,你奶奶可醒了,有话没有?“
锦绣说:“奶奶只让大人封红包。“
沈澄失笑说:“我竟忘了。”跑到书房叫相儿秤银,产婆包了五两其余每人二两,冬英得了银钱也甚欢喜,锦姐看着这家中上下越发觉着和自己是没有关系的。
自婷姑生了子沈澄每常与锦姐说:“我们也生个孩子好不好?”
锦姐摸着肚子想着这一年多缱绻缠绵不知多少竟连个消息也没有,这难道不是天意?自己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若天意留我就该让我早早怀上子嗣,方是一生一世扯不断的念想。见沈澄这样情真心热的要孩子,一时又想起王敏正来,若那个孩子在自己也能被休吗?沈澄问:“你在想什么呢?”锦姐又不好说在想要走的事,况天下这大一时也不知何处可去,将这桩心事暂且收在心里,说:“我在想以前的事。”
“是我们在南京时的事吗?”
锦姐摇头,“不是,是我在任城的事。”
沈澄心中也有些失落,“王兄总有胜我的好处,你想他也是情理之中。”
锦姐顺着说:“若再有这样个人便好了。”
沈澄听见这句才觉心凉了半截子,看着锦姐只觉得有些陌生了,将她搂进怀中贴着脸喃喃道:“好妹妹,你心里有话只告诉我。”
锦姐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流着泪说:“云哥儿,我心里只爱你舍不下你,可是我逼坏了你也逼坏了自己,今生是无解的事了,我偏不信我的命就这样的苦!”
沈澄张嘴想宽慰,锦姐抬手捂住了,“旁的话儿也不用说了,我只问你我真毒杀了婷姑,打死了锦绣,你怎么处?”
沈澄痛苦道,“反正我是不忍动你的,真有那些事宁我自己疯了死了,了却这账完了这事吧。”
锦姐笑了,心下先是甜后觉苦,笑中带泪“你不是想我给你生个孩子吗?你只抱我床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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