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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于归
时光荏苒,一晃三年过去。这日一早,庆春便将我从被窝中拖了起来,“懒丫头还不起来,再晚出门可就赶不上给白老爷祝寿了!”数落罢我,她又轻手轻脚的将仍在我枕边酣睡的宝宝抱起,轻拍着唤道:“乖乖快醒一醒,看春姨姨给你做的新衣裳,今天要去你外公家做客,你再不起来,可就吃不着好吃的果子了。”
我昨晚被做噩梦的宝宝闹得一个多时辰不得安睡,此时仍觉得眼涩身软,又见庆春叫我们起床的口气如此前倨后恭,不觉嗔道:“姐姐一早便这么大嗓门,当心被隔壁周秀才听见了,吓得腿软,再不敢上门提亲!”
庆春一手抱着孩儿,一手便摸到我肋下掐我,“你都做了孩儿他娘了,说话还是这么没遮没拦的,看教坏了小孩子。我对宝宝好一些你也醋,你能跟他比么?这可是咱们家顶门立户的顶梁柱!若不对他好些,将来我可靠谁去?”
我被她掐得滚到被中直“哎哟”,这动静终于吵醒了小家伙,他一边拿胖乎乎的小手使劲揉眼睛,一边嘟嘴道:“姨姨、娘,你两个又闹了!”
我和庆春不由一起叹气,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老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也不知是随了谁?叹气归叹气,我还是忙忙的爬起来洗漱,庆春便帮着宝宝穿戴起来。今日是白老先生七十岁整寿,乡邻故旧多有上门祝贺的,我们可得早些去帮忙。
屋里正忙乱着,忽听见外边院门响,我忙接过宝宝,让庆春出去看看,一时却见她领着绡儿掀帘子进来,笑道:“看看,人家住在城里的已经到了,咱们才刚洗了脸,看你下回还有脸说自己不懒!”
我见绡儿衣裳宽松,小腹已是微微凸了出来,忙放下宝宝扶住她,嗔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陶信还敢放你出来乱跑,若是有什么闪失,看我不找他算账!”绡儿三年前随我与陶信往盱眙走那一遭,虽将我弄丢了,却寻着了自己的良人,虽说是给陶信做续弦,索幸陶信原先也无所出,这还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得着紧些。
绡儿微微一笑,回道:“我这算什么,姑娘当年怀着宝宝还不是敢千里走单骑,旁人担心自让他担心去,自己心里有数便行了!”
这丫头!当年我回到盱眙时,正碰上在那儿打探消息的陶信和她,我因一路疾行,吃了些苦辛,又见了他们,放松之下竟昏晕了过去,待请了郎中诊治时,却道我已有了月余的身孕。绡儿惊怕之余便要安置我在盱眙安胎,我却怕萧栖辰赶来捉我,执意不肯。绡儿苦劝不听,说得烦了,我便回她“怕什么,我自心里有数!”如此,绡儿终于没拗过我,只得悬着心跟我上路。
一路上虽有陶信和她照拂,可我还是动了胎气,几次落红,绡儿急得日日都要背着我哭一回。待走走停停回到杭州后,我便在陶府躺了整整三个月才得起身。
我这里尴尬,庆春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哎呦,今天总算让我见识到了,原来绡儿竟这么厉害,能将咱们吕大掌柜说得哑口无言!”
我被她笑得脸上挂不住,忙指着宝宝叫道:“宝宝要尿了,你们快带他出去,弄完了好吃饭。”
宝宝抿着嘴瞪我一眼,这才转身拉住绡儿,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绡姨姨!”
绡儿登时笑柔了眉眼,拉着宝宝出门去了。庆春一指头戳到我额角,“滑头!”
待吃罢早饭,庆春叮嘱了看家的小丫头子,便抱上宝宝,跟着我一起往白老先生家行去。
这宅子还是三年前陶沅为我寻的。当日多亏白老先生妙手回春,我才能保住宝宝,后来为了能让我们娘儿们安稳度日,陶沅更是为我们在半山塘寻了这处宅子,让我们与白先生紧邻,好方便时时照应。我一则怕萧栖辰的人寻到我,再则怕张将军府上不痛快,索性便弃了生意,将银子在这附近买了几十亩良田,与庆春两个扮作寡居的姐妹,搬到乡间隐居。
不过几步路,我们便走到了白先生家,因这会儿还早,客人们多还未到,门口便只有陶信和一个小厮在候着,陶信一见了绡儿,忙的迎上来,“你慢些儿,当心跌跤。”说着便从我手中接过她,扶着慢慢的进去了。
见陶信如此体贴,庆春不由有些眼热,我便附在她耳边打趣道:“你也别眼馋人家啦,早些答应了周秀才,他那小意殷勤可比陶信更甚……”
庆春气得咬牙,宝宝也斜着眼睨我。碍着在外面,她又不好拧我,只得跺脚气道:“死妮子只管胡说,看我回去再收拾你。”
我哈哈大笑着拉了她进门,径到白老先生起居的正房先给他拜寿。
华言萧和玉儿小两口儿早在那里了,一见了宝宝便忙抱了过去,亲热个不了。我便走过去先给白老先生磕头,“祝干爹鹤颜不老,永享天伦!”,庆春便忙将我们给他缝制的一套大衣裳并鞋袜送上。白老先生抬手草草将我扶起,便冲着玉儿叫道:“快把乖乖给我抱会儿!”
宝宝扭着身子从玉儿怀里挣出来,摇摇摆摆的走到白老先生面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口中还一边奶声奶气的祝祷:“祝外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白老先生乐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忙伸手拉起宝宝,一把揽进怀里,一边摸头摸脚的亲热,一边把一块和田玉佩挂到宝宝脖子里,“好好好!姥爷的好外孙,长大必是个有出息的!”
我不由得在心里翻翻眼睛,只要有这小子在,老头子眼睛里就看不见别人了。
陪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外面的客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我便带着玉儿出来招呼客人,庆春自去厨房照应酒菜,陶信和华言萧在门外迎客,只有老爷子不耐烦这些应酬,只管带着宝宝在正堂玩耍,绡儿便陪着他们顺便照应茶水点心。
到正午时分,客人总算来得差不多了,我交待玉儿招呼女眷们坐席,自己便往后厨去催庆春上菜。眼瞅着仆妇们流水价将酒菜送上去,我心里这才松活些,这几年多承老爷子照顾,今天是他的好日子,我可不能让这寿宴出什么岔子。
待一切都齐备了,我便和庆春一边拌嘴打趣一边往前院走,庆春忽然拿膀子拐了我一下,我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她却努努嘴,示意我看前面。我转头一看,院中的酒席花团锦簇,煞是精致,可席面上的客人都不知怎么了,既不动筷,也不吃酒,齐齐都转头看着正堂方向,不时还有人交头接耳。
我心中一沉,莫不是老爷子出了什么事?顾不得找人去问,我忙忙的奔到正堂门口,却见一个穿红着绿的婆子坐在老爷子对面,下首还有几个男子或坐或立。
见老爷子无恙,我心里一松,登时又有些尴尬起来,也不敢细细打量堂上的人了,只垂头福了福,便向宝宝招手,“宝宝,外公有客,你快出来。”
宝宝从姥爷膝上爬下来,又团团向堂上众人一揖,这才蹒跚着步子向我跑来,快到门口时,却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摇摇欲倒,我慌得伸手去接,却有人比我更快,一把兜住了宝宝的小屁股,将他抱了起来。我一边连声“多谢”一边伸手去接孩子,一抬眼,那日日在我梦中萦绕的脸庞便撞入了眼帘。
他瘦了些,也黑了,面上多了风霜,唇边蓄起了短须,我忽然觉得脑子发胀,胸口也闷得厉害,手脚都有些软绵绵的,他却并不看我,只木着脸将宝宝递过来,沉声说了句“不客气”。
庆春也走了过来,看我杵在门口不动,诧异道:“怎么了?”,转头又看到了面前那人,登时惊了,“萧……萧大人!”
萧栖辰向她点点头,转身回到座上坐下,我呆呆的看着他,一时竟挪不动步子,直到被脚边“嘎!”的一声大叫惊醒。低头看去,精雕的木笼子里拴着一对大雁。我脑子里糊涂涂的,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庆春见我这样,只得半扶半拉的将我弄走。
在后厨坐了半晌我才顺过气来,庆春带着宝宝从前面转了一圈回来,笑眯眯地到我面前显摆,“刚在前面碰到萧大人出门,他问咱们宝宝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咱们宝宝就是聪明,当时就告诉他虚岁三岁了,叫吕思南,啧啧啧,你是没看见,当时萧大人那脸黑的,快赶上锅底了。”
我又喘不上气了,腿也更软了,登时就有些站不起来,宝宝却不乐意了,爬到我膝上搂着我脖颈问道:“娘不舒服吗?”
庆春撇撇嘴,幸灾乐祸道:“你娘不是不舒服,她那是心虚!”
宝宝瞪了她一眼,又亲亲我的脸颊,“娘,咱们回去吧,这里闹得很。”我无力的点点头,庆春一边嘲笑,一边搀住了我,三人一同慢慢走回去。
在房里浑浑噩噩的躺到晚间,却越想越头疼。明知道他此次来者不善,可我却下不了决心再次逃走,毕竟是我负了他,再说我私心里还想再看看他,哪怕只一眼也好!
庆春几次叫我出去吃饭无果,气得将宝宝抱到她房里去睡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也不知道还能跟乖乖住多久,这几天还是先跟我多亲热亲热吧。”
夜静悄悄的,窗前一盏小灯昏昏的照着,我细细回想着下午看他的那一眼,在床上一直折腾到下半夜还未睡着。
万籁俱寂中忽听得院中狗儿叫了两声,我心中似有所感,忙从枕上撑起身来,撩开帐子看时,屋子当中黑魆魆的站着的不是他是哪个?
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惧,顿时连话也说不顺溜了,“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还是你等的是别人?”
我扭脸闭口,这人口舌便给,与他打嘴仗我绝对没有好下场。他却不肯放过我,慢慢走到床边,也不坐下,只俯身看住了缩在床头的我,“怎么,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么?”
我嗫嚅半晌,只得小声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你莫放在心上……”
他瞬间暴怒,“就一句对不住我便想打发过去了?你可知……你可知……”他气得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声音里像是含着冰,又像是淬了火,我吓得将头埋在膝盖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解下外袍往后一挥,小油灯被风扇得忽悠一下,灭了!黑暗中我被一双大手抓住,耳边是他带着怒意的低语:“你欠了我的,从今天开始还……”
第二日早晨我是被宝宝的尖叫吵醒的,“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娘的床上!”我揉着抽痛的额头坐起来,身上登时一凉,我往下一看,顿时吓得又缩回了被中。宝宝已经又哭又叫的冲了上来,“娘!娘!你身上怎么有伤?你的衣裳呢?是谁打了你?”
我睁眼看去,那人卧在外侧,正看着我冷笑,宝宝已经爬到了他身上,正拳打脚踢的要去揪扯他的头发。我吓得忙把宝宝揽进怀里,宝宝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一边瞪他,一边大叫着:“春姨姨!娘房里有坏人,你快去叫陶爹爹来打他!”
萧栖辰的脸又黑了,“陶爹爹?”
我忙捂住宝宝的嘴,赔笑着解释:“陶二公子和严姐姐是宝宝的干爹干娘。”
他脸色缓了缓,大咧咧的掀开棉被,径自起床着衣,我忙把宝宝的脸掰过来,生怕他看见了那人的光身子。宝宝用他的小手小脚紧紧缠在我身上,脸埋在我肩窝里,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娘莫怕,等宝宝长大了,一定帮你打他!”
我好说歹说,总算哄住了宝宝,这才得以起床洗漱,待我出来时,那人竟已自扬长而去。
上午,白老先生让华言萧来叫,我拾掇好了宝宝,和庆春一起过去时,却见陶沅和严蕊也在。老爷子见人齐了,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出,昨日那萧栖辰带着媒人和一双大雁,竟是上门来提亲的。
我自昨日见了萧栖辰,脑子便觉得有些不敷使用,见众人都看着我,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低头。老爷子捋捋胡子,“云丫头,你今儿就给个明白话吧,这亲事你是答应不答应?”
庆春笑嘻嘻的搂着宝宝在一旁敲边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宝宝长得跟人家爹爹便似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亏你还好意思非让孩子姓吕,这下好了,被人抓住了吧!”
玉儿、严蕊都笑着看我,似是很为我庆幸,唯有陶沅在皱眉,“那萧大人可是金国的重臣,云儿嫁给他恐有不妥,不说身份地位了,只看两国的关系,万一有人为难她怎么办?”
老爷子笑眯眯地摇头,“哎,这你们就不必多虑了,人家已经辞官不做了,现今身上只领着皇商的差事,况且他来向咱们求亲便是大金的皇上也准了的,所以云丫头不用怕,那边没人敢欺负你!”
不说堂上众人,便是我也被这消息惊得呆住了,老爷子似是很满意我的表现,见无人反对,便慢悠悠地开口道:“如此,我便答应这门婚事了,云丫头这几日不要再出来溜达了,好好在家里备嫁,宝宝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免得留在家里给你添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察觉到宝宝留在这里的时日无多,纷纷涌到老爷子身边去讨价还价,抢着要接宝宝回家去住。
纷纷乱乱中,我被庆春扶回了家。我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拉着庆春翻来覆去的问她,庆春见我这样,很是嘲笑了一番,只是笑着笑着,又笑出了眼泪。
余下的两个月我便如在梦中一般,白天要忙着备置嫁妆、接待亲友、安排庆春的归宿,晚上还要应付那个凶神恶煞的索债人,到嫁人那日,我竟整整瘦了一圈。
当震耳的鞭炮响起时,陶沅背着我上花轿,我不敢掀盖头,只能在周围的喧声笑语里细细辨认玉儿、庆春他们的声音,眼泪一颗颗滴落在陶沅身上,将他肩头都打湿了。
终于入了轿,陶沅扶着轿门小声道:“云儿莫怕,为兄还要送你一程。”我胡乱点点头,泪落得更狠了,“告诉干爹和玉儿他们,我会回来看他们的。”陶沅顿了顿,终于放下了轿帘。
不知谁把宝宝塞在了花轿里,他缩在我怀里,随着轿子一颤一颤的晃着小脑袋,秀气的小眉头紧紧皱着,小嘴也嘟了起来,“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家?我们还回来吗?”
我搂紧了他,将红盖头搭在我俩的头上,“好宝宝,爹爹来接咱们回去,等你再大一些了,我们一起回来看姥爷和姨姨们好不好?”
宝宝闷了半晌,终于点头,又拍着小胸脯道:“娘,你放心,以后我都跟着你睡,再不让爹爹欺负你了!”
我闷笑,窗外却传来一声咳嗽,偷偷掀开一点缝隙闪眼往外看去,正对上萧栖辰恼火的眼神。我忙放下窗帘,左右闷着无事,我索性贴到另一边的窗缝往外看,当眼睛转到路边山坡上时,却见一人一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乘的轿子,赫然竟是张彦!
我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想要掀开窗帘,手指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动弹不了。张彦似是发现了我,牵着马往坡下走了几步,萧栖辰却不知何时绕了过来,堵在了窗口。
我慌得忙坐回去,心里还在扑通乱跳,宝宝奇怪的看着我问道:“娘你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窗外萧栖辰冷哼一声,我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只得搂着宝宝小声道:“刚才有个石头,颠了一下。”宝宝无语半晌,“娘,这又不是车,怎会被石头颠了?”
将宝宝的头揽进怀里,不让他再拆我的台,隔着轿子靠背望向张彦的方向,将心里那丝怅惘化成无声的叹息,对不住了,此时此地,即便是见了面,我又能说些什么呢?还是往前看吧,毕竟我怀里还有心爱的孩儿,外面还有疼我宠我的夫君,此生,我再不会离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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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三年,本文终于完结,啊!差点要了亲的老命啊!感谢收藏我的3位亲,要是没有你们,这文说不定就坑了,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