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纻舞

作者:嬴政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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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寒光闪过,只听得一声剑入皮肉的沉闷声响,紧接着,血腥味便猛烈地钻入江季麟的鼻孔中,那是一种混着腥甜,夹杂着腥咸和铁锈味道的气息。
      江季麟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甚至很喜欢这种味道。
      血的味道,往往如同噼里啪啦四溅的火星,把江季麟心中的欲望烧成一片熊熊大火,让他更渴望杀戮,渴望复仇,渴望把午夜梦回时都恨的牙痒痒的人一个个撕碎。
      他喜欢,甚至迷恋着血的味道。
      可这一次,这血腥味竟让他胸口处涌出阵阵的呕意,浓烈的腥味几乎刺痛了他的鼻翼。
      \\\"主,主子。蓝狐艰难地张开嘴,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模糊了他的声音。
      他的目光已经涣散,却拼尽全力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季麟,带看清他毫发无损后才释然的散了焦距。
      一柄长剑从他胸口穿过,剑刃从他后背直穿过了前胸,露出一小段血淋淋的剑刃。
      蓝狐手中的刀刺过袭击者的脖颈,一剑封喉。
      可他自己,以身挡剑,胸口的血液簇簇地朝外冒着,染红了江季麟的白纻。他眼神逐渐失了焦距,已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宁长青已经赶了过来,执剑挡在江季麟身侧,面庞全是血,分不清是对手的,还是他自己的。
      齐凌的侍卫也加入了混战,将一众黑衣人包围在了里面,又隐隐将江季麟几人朝包围圈外推去。
      宁长青一路挥剑,江季麟面无表情地托着蓝狐,亦步亦趋。
      蓝狐的血落在地上,留下一路的血痕。
      \\\"主子......\\\"
      蓝狐带血的手无力地抓住江季麟的衣袖,只顿了一下便无力地滑了下去。
      \\\"蓝狐有求于主子。\\\"
      江季麟的喉结快速地混滚了两下,唇瓣抿成了一条线。
      \\\"但说无妨。\\\"
      “青龙的事……”蓝狐每说一个字,便有大口的鲜血涌出来,“心甘情愿……从未怪过主子……”
      江季麟的的面庞终于裂开了一道缝,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一闪而过。
      场面逐渐逆转,宁长青已经护在江季麟身侧出了包围圈,视线中的白衣男子半身染着鲜红的血,虽不是他的,却仍叫宁长青胆颤心惊。
      他半搂半抱着那个青衣的贴身侍卫,长剑微晃发着暗红的刺眼的光。
      宁长青紧了紧手指,胸口涌出一股莫名的悲伤。
      他知道,那个侍卫其实可以不用死的。
      因为以季麟哥的本事,对付这样的刺客不在话下。
      可季麟哥没有动,也不能动。
      季麟哥……该有多难过……
      “快去叫大夫!”齐凌也看到了蓝狐的伤势,忙扭头下令。
      江季麟不发一言,只是默默低头,看着臂弯间目光逐渐涣散的蓝狐。
      多么像四年前,一个个在他眼前倒下的那些人。
      一个一个,为了江家,为了他倒下的人。
      四年了,他却又一次眼睁睁……任他在自己面前被长剑刺穿。
      即使出手相救是那般容易。
      只需要抬手拔剑,只需要轻轻一挡,只需要一个动作……
      是那么容易……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只能,也必须眼睁睁看着。
      火光下,江季麟染了血污的面庞似乎冷酷的过分。
      他慢慢蹲下身,将已经气绝的蓝狐放在了冰冷的地上,又慢慢站起身来,黑色的眸比夜色还要浓。
      “不用了,他已经死了。”
      齐凌面上露出一抹遗憾,感伤道:“江兄节哀。”
      江季麟微垂着目光:“为主挡剑,他死得其所。”
      齐凌点头表示认同:“宁长青,安排厚葬。”
      “不用了。”江季麟额前几缕发被夜风吹起,半遮半掩着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葬在城东的坟坡便足矣。”
      蓝狐下葬的仓促,应江季麟所言,在城东的坟地临时选了块土地,挖了土坑,置办了一口普通棺材,便葬了下去。
      以齐凌的身份,自然不会出席一个小小的家奴的下葬,下了令后与江季麟说了几句,又严令加强防守,吩咐了宁长青几句便回了屋。
      冷风飒飒。
      又一捧黄土盖在黑色的棺材顶部,翻新的泥土颜色更暗些,发着淡淡的土腥。
      宁长青和江季麟站在十米多远看着侍卫填土,两人静立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江季麟的侧脸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冷光,就像是他的黑眸般冷漠。
      他微微眯着眼,似乎看着棺材的方向,又似乎没在看,身上染血的白衣还没有褪下,腰间的玉带染着暗黑的污浊,似乎还散发着血的腥味。
      棺材坑里的黄土越垒越高,几乎快要看不见棺材的顶部。
      “……这不怪你。”宁长青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打破了静的诡异的气氛。
      江季麟没有说话。
      宁长青却清晰地嗅到了他冷漠面庞下说不清的伤情。
      “你做的没有错。”宁长青继续低声说着。
      空气很静。
      宁长青以为江季麟不会说话,却意外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很低,但于宁长青来说已足够清晰。
      “四年前,我救不了,四年后,我能救却没有救。”
      “不,你不能救。”宁长青转头坚定地看着他,“救了,四年前那些人便都白死了。”
      江季麟的目光有一瞬的怔然:“……他是我唯一的……家人”
      自幼一起习武,一起长大的,亲如兄弟的那七个人,只剩下蓝狐。
      只剩下一个蓝狐。
      他却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分明动动手指便可以把他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宁长青的手指颤了颤。
      唯一的……家人……
      唯一的……
      那他呢?
      他,他当然算不得……
      宁长青垂了眸,掩住眸中的仓皇。
      “王爷告诉我,我等修整一日再回京。我,我护送你们回京。”宁长青低着头快速说着。
      出了这样的刺杀,齐凌最终还是决定让宁长青随身护送二人回京。
      “回京……”江季麟低低重复着。
      回京。
      确实是回京。
      回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江季麟半阖了眸,下颌紧紧绷着,眸中的冷光兀的迸发出来。
      “有劳宁牧州了。”前一刻脆弱像是错觉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江季麟冷着眼,淡瞥了眼已经打理好的新坟坡,转身向坡下走。
      他的脚步在淡淡的月光下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像是随时会消失般愈来愈远,半红半白的衣角微微飘起,刺痛了宁长青的眼。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抓住那个背影,却在抬手的半途中生生窒住。
      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宁长青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没有抓住江季麟的资格。
      他知道江季麟要的是什么。
      他知道江季麟背负着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他更知道,江季麟需要什么样的人。
      可如今的他,还远远不够。
      坡地上,有一声极低的叹声缓缓响起,很快便被晚风吹散,恍如未现。
      “……总有一天,我会的……”
      总有一天,他会把季麟哥要的,悉数捧到他的面前。
      ………………………………………………
      白蒙蒙的雾气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蓝狐?”江季麟微微眯起眼,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影,睫毛轻颤,“这是梦吧……”
      “主子,是你,原来是你啊,主子……”凄厉的低哑的声音像是荆棘地上碾过的沙石,让人心颤。
      江季麟抬起手,看着朦胧的手指。
      “果然是梦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来者的身影忽明忽暗,忽近忽远,声音如同被风吹散般飘忽不定。
      江季麟低低地笑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
      那身影突然尖叫着朝江季麟俯冲过来,黑蒙蒙的看不清面庞,只有尖利的声音中还带着一抹缥缈的熟悉。
      黑影在距离江季麟一尺左右的时候生生顿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没有分明轮廊的黑影头部,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梦靥而已。”江季麟闭了眼,蓦地收紧了手,“醒来吧。”
      掌中的黑影凄惨地尖叫着消失,身边朦胧的雾气豁然散去。
      床榻上的白衣男子睁开了眼,眸中的光微微涣散了会很快又犀利起来,他的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嘴唇有些苍白,半开了衣襟的中衣半湿半干,却是被冷汗浸透了一半。
      江季麟坐起身,将手搭在膝盖上出神。
      他的目光落在客栈中间的桌子上,桌上放了简单的一提茶壶,两盏茶杯,旁边的梨木小盒里乘着旧年的绿茶叶。
      “不羡黄金垒,不羡白玉杯,不羡朝人省,不羡暮人台,千羡万羡西江水,纵陵城下来。”
      低低地声音缓缓响着,江季麟慢慢站起身,朝木桌走了两步,用指尖捻起两片脆茶叶,指尖轻动,茶叶便碎成了粉末。
      是他。
      那些刺客,是他派的。
      是他让时灏派的,只不过……夹杂了些意料之中的人。
      “……皇上,臣愿为了大秦的江山安稳,为了皇上的后背无忧,付出一切,在所不辞……”
      李善文的陷害,他不过是顺势而为,只有这样做,时灏才有借口削兵削爵,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李善文自失阵脚,自毁城墙。
      “皇上,请您下令将臣诛九族,斩首示众,以削弱留异兵权的借口一并削弱吴启铭兵权。李善文素来心思不正,有臣的‘前车之鉴’,他必然急于行事,从而自乱阵脚。新将孟鹤冬雄才武略,是可器重之才。若是李善文起兵造反,皇上可用孟鹤冬驻守京城,再从南调回留异,里应外合。臣会从边城入齐,使计潜入齐国,投身于齐国四王爷齐凌麾下,打乱齐国如今的僵局,让齐国先起内忧。陛下军权在握后,可趁齐国内乱,一举东进,一统天下!”
      “爱卿……为朕呕心沥血,为大秦鞠躬尽瘁,朕,朕……”
      “皇上,臣自幼阅尽百家,只盼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力。臣贫寒之时投身于皇上,幸得皇上信任和赏识,知遇之恩永生难忘。如今皇上大权不聚,大秦内忧外患,臣下不才,便是拼尽这一具贱躯,肝脑涂地,也要为皇上分忧解难,助皇上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分忧解难……
      江季麟嗤笑一声,指尖中粉碎的茶末簇簇落了下来。
      他在秦国的权势已经能与李善文各分半壁江山,以前以退为进尚且稳得住时灏,而如今只有真正的全身而退才能让时灏彻底地信任自己。
      李善文,呵呵,若是时灏不下令满天下追杀自己,这老狐狸才不会反叛。他一个文将,子嗣又艰难,唯一的儿子还不成器,求的不过只是几代的荣华富贵,便是权势再大也不会去想着自己黄袍加身。只有自己的“下场”越潦倒,才能让李善文越慌乱——时灏可以如此对扶持自己上位的人,又怎么会不这般对付他呢。
      打乱他的阵脚,逼得他……必须出手!
      逼得他,举兵叛国。
      这些话,江季麟没有说给时灏,也不会说。
      就让时灏坚定地以为李善文心怀不轨,多好。
      他让时灏下令追杀自己,让他派出刺客追杀自己。
      不是演戏,是真刀真枪。
      只有这样,才能赢得齐凌更多的信任,只有这样,才能更让李善文,兔死狐悲。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季麟抬起指尖,将指尖的碎茶末轻放在唇边,微舔了下沾在指尖的茶末。
      苦涩至极。
      为了少一个李善文与自己作对,为了时灏更加信任于他。
      他有足够的信心让留异和孟鹤冬听令于自己,他也有足够的信心乱了齐国国内势态全身回秦,到了那时,他在秦国的权势,便不是半手遮天了。
      而是,一手遮天。
      蓝狐胸口的那把剑,与其说是刺客刺的,不如说,是他江季麟刺的。
      是他,是他啊……
      他自以为运筹帷幄,万无一失,却独独没有料到,蓝狐……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局死于非命。
      一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局。
      江季麟慢慢站起身来,侧眸看了眼窗外。
      今晚没有月亮。
      离齐国都城金陵,还有三日的路程罢。
      江季麟低笑了一声。
      也好,也好。
      蓝狐此时死了,也好。
      他永远不会看到自己,变成魔鬼的那一天,不会看到自己,悖了祖宗德训的那一天,不会看到自己,再无法回头的那一天。
      江家,世代忠良。
      而他江铭,江家第八代子孙,长房幼孙,却注定要做一个,乱纲覆朝之人。
      从四年前起,这世上,便再无江铭。
      只有江季麟。
      余生,只为复仇的——
      江季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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