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今晨

　　两人分手的事情，本就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日子都照常过。曹渊博和左左怕她烦闷，这段时间，也算忙里抽闲，总是带她出去吃饭，钓鱼，有的时候还开两三个小时的车带她去周边的景区，或爬山，或游玩，要不然就是只有他们三个人，要不然就一堆人，总是热热闹闹的。
　　曹渊博自从那件事情之后，知道叶承承背后不光一个他，还有个叫江学之的干哥哥，经曹渊博提醒，林崇崇和左左才想起来，这人就是那年间接把曹渊博推下楼梯的人，只感叹这世界真小，曹渊博这绿帽子戴的，真是让他有苦难言。
　　跟叶承承分手后，倒是难得的闲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听了爷爷的安排回公司上班，也不再惦记交女朋友的事情。家里安排的相亲倒是一场又一场。
　　三个人时不时地聚在一起，不禁感慨像是回到了大学时期。
　　就这么小的圈子，不知道是林崇文故意避着她还是曹渊博和左左用心避开，竟是一次也没再遇见过他。
　　只是有次林崇崇和曹渊博两个人在一家老北京的涮羊肉店里遇见了章野。
　　曹渊博喜热闹，林崇崇对吃饭的环境也没多大的要求，味道好就完全可以接受，再加上那天就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就随意地坐在公共的隔间里。七月的连城已经是热浪熏天，但是并不影响大家吃火锅的心情，正是饭点，这家城中有名的老字号更是人声鼎沸。
　　章野跟曹渊博有过几面之缘，林崇文跟他关系要好，那时候林崇崇跟他见面的机会倒是更多些。
　　他过来打招呼的时候，林崇崇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气定神闲，却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茶杯，急急忙忙地去拿桌子上的抽纸，手又不小心碰在正在突突往外冒烟的炭火铜锅锅壁上。
　　可是手上的灼痛不及她心里刺痛的万分之一，那一颗全心全意付出的心被人践踏，被人一字字一句句凌迟的感觉她是再也不愿意想起来。
　　林崇崇捂着手，对着章野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及时制止已经站起来的曹渊博，捂着手逃也似得往洗手间方向小跑过去。
　　曹渊博是知道林崇崇的，也没跟着过去，只是又坐回去，靠在椅背上，看着有些尴尬的章野，懒洋洋地，“崇文哥也在这里？”
　　章野点点头。
　　曹渊博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看着热气沸腾的锅子，声音有些气愤，“你也看见了，我看还是离的远远得好。”
　　章野看着曹渊博，曹渊博隔着氤氲的蒸汽也看着章野，章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说完又有些无奈地开口，“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了。”
　　曹渊博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看着章野，“这话就不对了。这人我一直都在照顾着呢。再说了，什么麻烦不麻烦，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倒是我想奉劝有些人，该放手的时候就利利索索地放了，对谁都好。”这话不是不重的，章野苦笑了一声就离开了。
　　这个假期，林崇崇没有回舟城，跟着程教授一起翻译了一本外文书，一整个暑假天天学校还有家里两头跑，像是个准时准点的上班族，饶是天天开着车上下班，也是晒黑了不少。
　　左左自从订完婚之后，用她自己的话，就像是被卖到了钟家，林崇崇笑着打笑她，你这被卖地待遇未免也太好，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
　　曹渊博公司的事情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主要是现在没了感情生活，空闲的时间就多了起来。曹渊博和林崇崇两个有时间的饕餮凑在一起，那就是要把城中新开的店都尝遍，把好吃的店再复习遍。
　　那天曹渊博又打电话说新开一家日料店，非要带她去尝尝。
　　天气还是热，林崇崇整个人懒懒地，并不想去，耐不住曹渊博在她耳边念叨，最后还是让他把地址发过来，自己简单收拾了就开车出门。
　　地址有些不好找，林崇崇开着车在那一片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是一条单行道。
　　停好车她随着穿着日式传统和服的服务员进去。
　　门口挂着鲤鱼旗，迎风招展。简洁质朴的装修，灯光有些昏暗，中午时间，人并不多，店里很安静。服务生细碎的脚步踩在木制的榻榻米上，发出很轻微的脚步声，哒哒哒…日式推拉门隔开一个个包间，低矮的桌几，墙上挂着巨幅的樱花画。
　　林崇崇到的时候曹渊博已经在那里，林崇崇放下包，在曹渊博对面坐下，
　　“我在外面绕了好几圈，这地儿是真不好找。”
　　曹渊博递给她一杯茶，林崇崇接过茶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是清新好闻的果香，她小口小口地啜着。“我也是第一才来，跟你一样，在外面绕了一大晌。”
　　菜一道一道的上，味道中规中矩，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差。
　　曹渊博今天有些异常，倒不似平常有些聒噪的样子。
　　林崇崇放下筷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曹渊博装傻充愣，“我怎么了？”
　　林崇崇斜他一眼，竟是不再问了，不疼不痒地回了一句，“哦”。
　　这下弄得曹渊博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林崇崇看他吃瘪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到底是怎么了，跟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崇崇没由来地想到了林崇文。
　　其实已经很长时间，她没有想起来他了，就连做梦也没有。
　　人果然从潜意识里都在趋利避害。真有意思，那时候只有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都是甜，现在她已经把他归于“害”的范畴。
　　曹渊博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崇崇，试图从她的脸上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着她毫无波澜的面孔，曹渊博斟酌了好大一会儿，心一横，“他要结婚了。”
　　林崇崇想，果然。是他呀。
　　曹渊博看着林崇崇盯着桌上的芥末酱，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丢丢。”
　　林崇崇像是被人从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梦境中叫醒，眼前的世界和她梦里的世界刚好相反，都是她不认识的。
　　这样不是很好么，她有机会重新开始，不是很好吗。
　　林崇崇的视线从芥末酱上移到曹渊博脸上，嘴巴机械性地张开，嘴角还带上了些弧度，是一丝笑意，“是吗？那提前恭喜他了。时间赶得挺紧地嘛。”从他们刚分手他们订婚，到现在结婚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
　　曹渊博看着林崇崇那样，倒觉得她不如哭出来，他长叹一口气，伸过胳膊拍了拍林崇崇的肩膀，“听说林老爷子快不行了，老人家的心愿。”
　　林崇崇对着曹渊博笑笑，示意他放心。
　　曹渊博看着林崇崇那个笑，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狠狠地揉捏，如果大三那年，他没有女朋友，他应了她那句“试试？”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们一定会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儿吧。他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两人吃完饭，曹渊博公司临时有急事，林崇崇让他先走。她说刚好在附近转转，买几本书。
　　曹渊博看着林崇崇一脸平静的样子，悬着的心稍微放放，可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公司里的电话一个又一个，他只好开车先走了。
　　林崇崇提着包坐上车，始终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开，心里的那股郁气就随着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的眼泪往外涌。
　　原来心碎是有声音的，是她的啜泣声，是她的抑不住的低咽，是她咬紧牙关的咯咯声。
　　原来原地踏步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手忙脚乱地抽了纸巾来擦自己的泪，却是越擦越多。
　　林崇崇索性放弃了这无谓的补救，她哭出了声音，她太不痛快了。
　　这是和林崇文分开之后，她第一次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甘畅淋漓。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到后来只是小声啜泣，可是眼泪却还是不断的往外涌，她听见有人敲她的玻璃窗。
　　她透过婆娑的泪眼，看着微微俯身透着玻璃看向她的张弛中。
　　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
　　她打开窗户，抬头看着张弛中，声音里是浓重的鼻音，还有些哽咽，“五哥。”
　　张弛中看着林崇崇，他墨黑的眸子里是她猜不透的情绪，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用眸光把她囚禁，把她看透。
　　林崇崇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少有的直视着他深邃的墨眸，没有听到张弛中的回应，她又轻轻地唤了声，“五哥，”然后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但是语气软糯糯的，似在撒娇，“你请我喝酒，好不好。”
　　林崇崇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没有意识到，但是潜意识里她有些清晰又模糊的认知，张弛中待她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问，你请我喝酒，好不好。
　　很多人都容易犯的错误，恃宠而骄。关于这个，其实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的时候这份骄纵会是恋爱关系里的调味品，有的时候却结束一段关系的催化剂，关键在于予宠的这个人持有怎么的意愿。
　　林崇崇的眼睛很红却异常的亮，很俗气却很真实的描述，有点点星辰在她的眼里，小巧的鼻头也是红红的，仰着头看着他，一脸可怜巴巴。
　　他点了点头，迁就她，“好啊。”
　　张弛中开着她的车，林崇崇坐在副驾驶看着张弛中。
　　她不笨，她一直在想，他在这件事情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还是他本就是做局的人。
　　张弛中手长脚长的，开着她的clubman，显得有些滑稽。
　　两人去了一间会所，并不是碧波。
　　服务生看见张弛中从车上下来，有些意外，张先生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匪夷所思。
　　到底是见多识广，而且训练有素，迅速掩饰自己稍纵即逝的讶异，张口已是温和有礼，“张先生，下午好。还是老规矩吗？”
　　张弛中点点头。
　　林崇崇下车看着在前方的张弛中，他的背影挺阔，一件简单的白衬衣他也穿得自成一股味道。
　　但是她是知道他的，他看起来有礼有节，进退有度，但是性子终归是冷淡，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面对他的看法，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她突生了一股退意，自己也真是太大胆了些，这不就是老虎嘴边拔胡子。
　　张弛中像是察觉到林崇崇的异样，转过头看着林崇崇，面上平和，眼里带着些纵容，像是在看家里总是犯错误的小孩。林崇崇想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朝张弛中走去。服务生想要带路，张弛中挥挥手让他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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