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刚走出几步，似乎觉得这样唐突不妥，秀兰慢慢地停下脚步，回看了眼轩怡。她若有所思地踱了回来，自言自语道：“算了，出去还要换衣服，这西瓜你一个人也吃不完，还是我帮你吃吧。”
　　“行，我抱去问老师。”轩怡看她走到门口又回了来，会意地笑了笑，抱起西瓜下了楼。
　　不一会儿，轩怡就抱着切成片的西瓜回来。西瓜是切开后又重新拼起来的，轩怡捧得小心翼翼，流出了的西瓜汁沾满了双手，也弄湿了衣服，在衣服上留下一片水渍。轩怡见快到了桌边，便飞奔几步，将西瓜摊在了桌上。西瓜失去了聚拢，在桌面散开，依着瓜形在桌上不停地摇晃。
　　“有瓜吃喽。”秀兰不知从哪里端了个盆来，架在椅子上。两人就围在桌前，吹着晚风，消灭起红瓤绿皮来。
　　“轩姐，”秀兰边吃着瓜边问，“你怎么现在才来报道？”
　　轩怡一愣，自己的事不是满城皆知了么，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不禁莞尔一笑，不愿多谈。
　　“生了场大病，刚好，所以耽搁了。”轩怡简要地回答，她不想欺骗，只说了结果。
　　“好全了么？”秀兰关心。
　　“好了，应该不会有后遗症。”轩怡回得犹豫，自己也不那么确定。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我都不一定能和轩姐分在同一间宿舍。真没想到你会是新来的舍友，真好。”秀兰眯起眼，一脸笑意，显得十分亲近。
　　听了这话，轩怡也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秀兰，心想，之前跟她很熟悉？
　　“跟你同一间宿舍，我也很高兴。”轩怡简短地搪塞了一句。
　　“秀兰，我们好像不是同村的吧”轩怡组织了下语言，试探地问。
　　“恩，我是隔壁村的。从我们村到你们村可还没通公路，山路得走一天呢。”
　　“那你跟鼠子。。。好像很熟？”轩怡又试探地问，观察着她的表情。
　　“也不是，高中才同了班。”秀兰忽地莞尔一羞，低头咬了口西瓜。
　　“轩姐。”秀兰低声地说。
　　“嗯？”轩怡正低头咬了口西瓜。
　　“其实，初中见过几次，”秀兰小心翼翼，“他们来找你的时候见过，还一起出去玩过。”
　　“有吗？”轩怡依旧试探。
　　“那次还是我缠着你，最后虎子哥看不过去了，一起劝你，你才同意的。”
　　“有这事？什么时候的事”轩怡提醒道。
　　“初三，快升学考试的时候，那天晚自习，你们偷溜出去玩，正好被我撞见。你不同意，不带我。我就偷偷地跟着你们，看你们正在翻墙，便要求着一起去，要不就去告老师。刚开始你还是不肯，推我回去，最后还是虎子看我杵着，快要哭了，才答应带上了我。”
　　“那天我们干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轩怡继续引导，嘴里嚼着西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整暇以待。
　　“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到桥底下喝了点酒，聊了会天。鼠子拿了两瓶啤酒，虎子则带了些花生、小饼。也不知你是如何寻得的路，趁着月色下了河堤，到桥底下。哈，那天如果没跟你们出来，还真不知道有路可以通到桥底下，那里还有块相当安静的地方。”
　　“噢，是那次啊！”轩怡提高了声调，仿佛在回忆中想起了什么。
　　“对啊，那次才知道，原来轩姐还是他们的老大呢！”秀兰笑得有点异样。
　　“老大？”
　　“嗯，他们可听你的话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还乐呵呵地跟着。”秀兰低头一笑，似乎还在回味当时的场景。
　　“是么？”轩怡也莞尔，似乎虎子他们是很听自己的话，想不到曾经的轩怡在伙伴中有这么高的地位。
　　“是啊，你看，你才刚来，他们就赶过来看你。”
　　“都是同乡么，大家一起从小玩到大，没什么的。”轩怡搪塞道，心中却暖意洋洋。
　　“那我们初中，还有一起考上来的女孩子么？”轩怡问。
　　“县上的很多，村里的就你、我还有王媛、洪芳。”
　　“她们呢？”
　　“她们俩是一个村的，现在跟我在一个班。”秀兰回道。
　　“原来下面考上来的女生这么少啊。”轩怡感慨。
　　“不少，今年已经是最多了！其实很多女孩子也读得不错，可惜家里不支持，都放弃读书出去打工了。”秀兰叹气道。
　　“所以你能来上学，我真高兴。”秀兰转而又高兴起来。
　　“又多了一个伴？”轩怡接道。
　　“是啊，还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你说我能不高兴么！”
　　“轩姐，你读书好，以后可要多帮帮我哦。”秀兰央求道。
　　“我读书好么？”轩怡反问。
　　“可好了，以前在初中，你可是经常拿第一的，老师常说你能考上大学，成为乡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
　　“我么？”轩怡低头一笑，原来的‘自己’并不是自夸，心里更是暗下决心，上大学那是必须的事。
　　“你读书也不错啊，你也可以的。”轩怡谦逊地鼓励，这样的话谁都爱听。
　　“我？努力吧，可家里说让我读高中，也只不过认为现在出去太早，不放心我而已。像你们村，村里人大都一块出去打工，有人帮、有人带，相互照顾，我们村就没这样，各干各的，最怕女孩子在外头受人欺负。再说了，整个县高中，能考上大学的就没几个，哪轮得到我。”秀兰不禁又叹了口气。
　　“没问题的，只要你努力。”
　　“轩姐，其实我对大学也没那么向往，将来不都要出来赚钱么，上大学是好听，能留在城里，可我们这样没背景的，哪能留得住啊，万一分配到不想去的地方，那还不如去打工，想去哪就去哪。况且，大学毕业后，工资也不比打工的高多少，学费还要花更多，还浪费时间。”秀兰像是思虑已久，话说得深沉稳重。
　　“其实，上大学是一种人生的经历，虽然说大家最后都是工作。可上了大学，你将知道你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不同，天南地北的同学，大家生活不同，习惯不同，所认识的世界也不同。在大学里，你能与这些不同接触，体验到这些不同。你想想，不再只是青山小溪，不再只是梯田黄土。有海边的同学听海，有东北的同学看雪，那是多么的神奇。你会觉得世界很大，自己很小，自己生活了十几年，原来只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地方。而不像现在，平山县就是你的一切，你所生、所长，甚至所终的地方，就像一个牢笼，把你困住。秀兰，趁年轻，机会还在自己手中，去努力争取，它并不只可能是别人的。”轩怡说得激昂，眼里透着光。
　　“轩姐，你说得真好，比老师还好。”秀兰有点崇拜地看着轩怡，“好像你已经考上大学似的。”
　　轩怡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将手中的瓜吃完丢进盆里。
　　“轩姐，你学习那么好，你得帮我，帮我考上大学。我有不懂的问你，你得告诉我，不得拒绝。”秀兰故意瞪了眼轩怡，旋即又笑嘻嘻地道，“好不好嘛，轩姐。”
　　轩怡有点诧异于她瞬间转变的表情，目光停留在她忽变的脸上。
　　“轩姐，来，你再吃一块。这瓜可甜呢。”秀兰拿起桌上的一瓣瓜递给轩怡，“你就答应了吧？”
　　“这孩子！”轩怡单手接过瓜，拿指关节敲了下她的脑袋。
　　“那谢谢轩姐了啊，呆会儿我来收拾。”秀兰没有躲闪，欣然地挨了一下，高兴地坐了回去。
　　西瓜不小，除去分给值班老师一些外，还剩不少。两位姑娘就这么边吃边聊，竟也慢慢地将它消灭干净。
　　秀兰生性简单外向，藏不住事，旁人稍微的引导，便能将事情的缘由去向分说开来。讲述时的她眉飞色舞，连带着手脚比划，再配上起伏婉转的语调，生动活现，总是一口气说上一大段，再大大地吃上几口，全无人前含羞带怯的模样。轩怡则拿着瓜，细细地听着，不时地咬上一口瓜，问上一问，在秀兰的言语中捕捉着信息，努力地了解曾经的自己，填充过往的空白。
　　天色已从昏黄转至昏暗，街边已亮起了街灯，淡淡的，扒着窗沿却抹不进屋里。屋中的摆件在黑暗中模糊了身影，只显出个大概。夜晚的虫儿已然上场，凭着夜的掩护，肆无忌惮地乱窜，于明亮处留下肆意的曲线。屋里，两个女孩的剪影，时而凝固，时而摇曳，细语笑声，随了凉风，消散在这暮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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