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

　　晏言笑再一次来到村里的公墓，她脚步虚浮，浑身宛若荡漾在水波中，带着点浅浅的意识，知道自己此刻在梦境里。
　　她随着心意往前走，走道奶奶的坟前。
　　她看到自己站在碑前，思绪分成了两路，一路随着梦境前行，另一路在想着，许是心底思念太过，才会夜有所梦。
　　愣愣的站在坟前，陡然间，看到石板下伸出一条干枯的手臂，手臂上带着明显的老人斑，枯瘦无比。
　　晏言笑认识这条手臂，她小时候一直呆在奶奶身边，这是奶奶的手。
　　手臂上挂着的蓝色布料，正是奶奶生前最爱的着装。
　　她一辈子都穿着民国时代的衣裳，上衣下裤，哪怕衣裳破了，打了好几块补丁还是继续穿着。
　　这件蓝色的，是保存最完好的一件。看来那些人还算不太过分，让奶奶穿了她最好的一件衣裳走。
　　她看见奶奶从面前扣住骨灰盒的石板下慢慢出现，紧接着，整个人从地下坐起。
　　晏言笑听到了自己吞咽之声。
　　任谁看到坟里走出一个人，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晏言笑听到奶奶坐在身边对她哭道，“言笑，我不得好死啊……言笑，笑笑，你来帮奶奶挖出来啊，奶奶被关住了啊！”
　　“我进不去那个地方，我走不了啊！”
　　“你把我挖出来啊，笑笑！你把我挖出来啊！”
　　哭声越来越凄厉，晏言笑看见她脸上渐渐出了血。
　　那是顺着眼角流下的血泪。
　　晏言笑头皮炸起，再没比这更吓人的了。
　　奶奶临死之前自己没有见她最后一眼。是她，是她害的奶奶直到死前都还放心不下，还要被人欺负……
　　是她！
　　晏言笑睁眼，浑身已经湿透，头发牢牢贴在额前，随手摸一把，掌心湿透。
　　她瞪大眼睛看天花板，小美买的橘色窗帘并不遮光，外头的路灯透过帘子照进来，伴随着微微的风，在天花板上一下一下的摇曳。
　　浑身僵直着往枕头下摸索，那是放招妖幡的地方。
　　她并不如木闲所想的一般无用，如果能把血涂到招妖幡上，她是能得到力量的。
　　对，她得快点，得去把坟给挖了。
　　奶奶叫她挖坟的。
　　得去把奶奶挖出来。
　　慌乱着从床上起身，接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晏言笑把刀子拿在右手。
　　用力一攥。
　　鲜血一下涌出，晏言笑捂住手，刀子从手心脱落，沾满殷红的血迹。
　　她把手掌贴到招妖幡上，一点点从杆子底下顺着往上的布条上涂抹，涂满妖幡全身，再狠狠一握。
　　血液流动的速度更快了，招妖幡上有一片被完全浸透。
　　与此同时，招妖幡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变小，一点点往晏言笑右手里缩进去。
　　等到招妖幡彻底消失，晏言笑的右手心出出现了一个妖幡的痕迹。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刻在右手心的刺青，连细节处都勾画的完美。
　　招妖幡的印记把先前的刀伤完全覆盖，一点痕迹不见。若不是桌上的刀刃还留有鲜血的痕迹，叫人很难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
　　那是小美切水果的刀子，晏言笑随手拿纸张擦了下。只把明显处的血迹擦干净，也没管上头留下的腥味。
　　铁刀子总有点铁味儿，没关系的。
　　她从口袋里找出肖晓车子的钥匙，悄声开门离去。
　　肖晓车子的钥匙，是他强行塞进晏言笑口袋的。为的就是和她搭上点关系，共用一辆车子，用着用着，就能用出感情来不是？
　　深夜的街道无人，尤其是通往乡村的公路。晏言笑把油门踩到底，轰的一声一路开过去。
　　开到目的地时，一踩刹车，人惯性往前冲，安全带牵扯的她有点疼。
　　但这种程度的刺激能给她带来异样的快感，稍稍缓解内心的恐惧，以及莫名想要摧毁一切的怒火。
　　每次招妖幡进入都是这种感觉，想要摧毁一切，让整个世界毁灭。满心满眼皆是暴戾，只想要大杀四方。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但是控制不住。
　　她去图书馆查过资料，各样的传说里都讲到，逆天的东西必定带着点副作用。戾气，应该就是招妖幡给人的影响。
　　尤其是她自己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证明招妖幡带着邪性。
　　晏言笑解开安全带，下车，猛地把车门狠狠一摔，恨不得直接把车子敲碎。又用力给了车子两脚，踹的车身晃动几下。
　　她埋头往坟地里冲去。
　　心里阴毒的想着，要是此时路上能碰见一个人就好了，那样她就能毫不犹豫的把人从山上推下去！
　　等到晏言笑站在她奶奶的坟前，才想起自己来挖坟，却是一件趁手的工具都没有。
　　她看了看右手，嘴角牵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没关系，招妖幡能给她力量，她就用手指掰开，用指甲扣开，等到鲜血淋漓的时候，一定很痛快。
　　想到这里，她猛地下扑，发疯似的开始扣地上的石板，想要把里头放置的骨灰盒挖出来。
　　泥土和水泥结成的小石头嵌进她的指甲里，五根手指根根带血。
　　“晏言笑！”
　　突然，身后听到有人叫她。
　　晏言笑打了个哆嗦，方才梦境中奶奶从坟地里起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站了起来，僵直身体转过去，看声音来处。
　　是王显荣。
　　这就是她父亲的债主，或者说，现在是她的债主。
　　王显荣手上拿了锤头，一脸凶狠，“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上次见你奶奶不得劲，还想再来一次？学聪明了啊，偷偷摸摸的，怎么着？怕我报复？”
　　他手上拿着锤子示威似的朝晏言笑一步步逼近，晏言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王显荣打量了下晏言笑，又看了眼晏河安的坟墓，笑道，“你想给你奶奶迁坟直说啊，老子锤子都带来了，今晚上就是来帮你……啊！！！”
　　话没说完，晏言笑劈手夺过他手上的锤子，往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王显荣脑袋上渗出血，大叫着骂了句脏话。
　　只说了一句，晏言笑一个转身，右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王显荣被掐的有些喘不过气，这五根手指跟鬼爪子似的扣住他，手上还带着血，一股子血腥味。
　　加上刚才挖坟，把五根手指甲磨得尖尖的，王显荣害怕了。
　　他担心晏言笑的手指会扎穿他的喉咙。
　　晏言笑拖死猪似的把王显荣拖到晏河安坟前，脚上一个大力，让他跪下。
　　这一跪，不带任何防护的跪在水泥地上，震的王显荣双腿发麻。
　　脖子上的桎梏把他猛地往下压，随即听到晏言笑压抑着的阴狠声音出现在耳边。
　　“半夜带锤子，是来挖我奶奶的坟吗？怎么，觉得要债要不回来了，趁着晚上没人管，想把坟开了？啊？！”
　　第一声“啊？！”把他脑袋往石板上撞了一下，脑壳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你挺横的啊？！我奶奶的坟上，刻你的名字？想代替我当孝子贤孙是不是？那你得磕头啊！”
　　再用力一磕头，也不知下了多大力气，王显荣额前一片血糊。
　　晏言笑喘着气问，极力压制怒火，“你没磕头吧？是不是在村里人面前还挺牛的啊？是不是他们还表扬你了啊？得磕头啊！！得补回来啊！！”
　　她右手不停动作，不知道把王显荣往地上摁了几下，等到坟前出现一小滩红色，晏言笑的面色才不复狰狞。
　　她松开手，往王显荣脖子上摸了摸，心跳还在。又摸摸鼻息，人还活着。
　　遂冷笑着把人扔到一边，捡过地上的锤子。
　　她恶狠狠的看着晏河安的墓碑，嘴角冷笑不止。
　　右手一挥，石碑碎裂小半。
　　她第一眼看到这块碑的时候，就想把它砸了。
　　该死的狗东西，什么玩意儿！
　　不过一块破石碑，也值得他们刻上名字？！
　　他们也配？！
　　她的奶奶，多要面子的一个人，死了都不让她安生！
　　“哗啦哗啦……”她一下一下的把石碑敲碎，一点不剩。
　　随后一个用力，把地上的石板敲碎，露出里头的盒子。
　　晏言笑抹了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把盒子端出来。
　　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呵，吃饭的铁盒子，还真是……
　　他们办起事来，还真是一点都不计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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