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发觉自己有些困意时陆知航就赶紧坐了起来，躺了这么半会儿他的身子已经僵了大半，他起身从箱里翻出了件灰色的羽绒服，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就抖两下穿上了。
　　把拉链一拉到底才给他留住了点温度，陆知航朝手心哈出一口白雾，坐了会儿裤兜里的手机就突然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郑临的短信。
　　郑临：你还在外面？微信找你怎么不回

　　他一看确实是把流量关了。
　　陆知航：省流量
　　郑临：那你吃了吗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当短信不要钱似的，陆知航直接翻开通讯录打了他电话，“没吃，你有话一次性问完。”
　　那边周围没什么声，陆知航也听不出来他是在哪，郑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知航抿了抿嘴，盯着自己看不太清的脚尖，衣领遮着脸有些含糊地说：“一会儿吧。”
　　郑临沉默片刻，才说：“哦，那也行。”

　　陆知航忍回呼之欲出的一声叹息，郑临这沉默就足以说明问题。他其实挺不想提的，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尽可能把语气放淡了些：“……他们怎么说我的。”
　　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陆知航正以为电话挂了，就听郑临突然憋不住地骂：“我说了你愿意听吗，你他妈怎么就这么衰啊什么破烂事都让你摊上了！我一看他们说话阴阳怪气的隔夜饭都要恶心吐了，长张嘴还不会说人话，一个个跟上年纪的大妈似的嘴皮子不动几下八卦不讲几句就不舒服！”

　　他越骂情绪越激动，陆知航都能听到旁边许衡山劝着少说两句，等到那边的骂声停了陆知航才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有意打岔：“看不出来你生气还挺能骂的。”
　　郑临感觉自己被气得简直要怒火中烧，“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这一吼完两边都沉默了，郑临才回过味来，知道更难受的应该是电话那头的人，自己还脑子一热拿他的事发脾气，冷静下来后悔地说：“……抱歉。”
　　陆知航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他感觉可能是低温让他有点头发晕，“你道什么歉，都是事实，说吧，愿意说就说吧，我争累了。”
　　“你争累了我他妈心疼啊，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懂，每次都这样，大手一挥什么事看都不看就往你身上推。”
　　陆知航耐心听着他说完，才疲倦地轻声开口：“郑临，别说了，我今天真的很累，听的够多了。”

　　郑临又沉默了会，问：“……中午怎么不吃。”
　　解释起来也说不完，陆知航就随口说：“钱拿去做慈善了。”
　　他听着郑临朝旁边的衡山说了句“他没钱”，又和自己说：“早点回来，宿舍里还有吃的，或者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不用了。”陆知航说，抓了把头发忽然想起来问：“老四不在？”

　　郑临看了眼那边躺着的张扬，捂着手机把声音压得很低：“差点跟人打起来，回宿舍就闷被子里了。”
　　陆知航叹了口气：“别让他跟人闹事了，他最近事多。我现在是风口浪尖上，你们都少提我。”
　　郑临没接他的话：“回来跟我说声。”
　　陆知航应了声就挂了，低头开流量翻了翻手机，就看见叶子洵就在两分钟前也给他发了微信。

　　［叶子：你回学校一趟吧，教导主任准备让学生会的人去寝室抓你了，好像是你家那边来人了。］
　　［叶子：你回来吗？］

　　［陆知航：回。］
　　［叶子：老地方。］
　　［陆知航：？什么老地方 ］
　　［叶子：墙下等你。］
　　［叶子：有人用满足一次我的要求换我去蹲你把你带到政教处。］

　　陆知航就没见过这么多事的人，舌尖顶着腮帮子又敲了几个字。
　　［陆知航：我是会在学校里迷路吗？］
　　［叶子：不知道，他可能怕有人见到你找麻烦吧。虽然说这事他不提条件我也答应，但谁叫他比较蠢。］
　　［陆知航：然后他就卖了我的战略地点？］
　　［叶子：yes］
　　［陆知航：服了，到了叫你。］

　　陆知航发完消息就关了手机塞进衣兜里，又原路回了学校的墙边，他们平常翻的墙位置是做了标识的，依靠张扬尤为出色的艺术细胞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涂鸦。
　　翻进学校后给叶子洵招呼了条微信陆知航就蹲在树下边刷手机，他现在有些庆幸，好在自己之前就把那些关系一般甚至不熟的人都删干净了，校里班里一个群也没留，只要不看那一堆突然冒出来的好友申请，陆知航还是觉得清净多了。

　　“终于舍得穿厚衣服了？”一道声音自他头顶响起，随着身影遮住了前头的光。
　　“我惜命。”陆知航起身，看了眼裹得严严实实的叶子洵，恨不得拿围巾把自己脖子缠得死死的，露出个毛绒绒的头。

　　陆知航：“得，多惜命都不如你。”
　　叶子洵在前头走着，说：“你待会压着点脾气啊，那教导主任说话难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哦。”陆知航淡淡地应了声，瞥眼往边上看，把手揣进兜里，觉得这么穿其实也没暖多少。

　　到教学楼那处他们俩就被楼底下站着的学生会瞧见了，陆知航觉得这人也真是有够闲的，中午不回去休息跑这来等人。
　　正想着身边的叶子洵已经先上去一步拦人了，“哎我人已经带到了啊，不用感谢确实是我自愿替你们分担工作的，你急什么呀我才应该急吧，怎么说我这一趟奖励该有点吧。”
　　陆知航看她又扭头给自己比划，嘴里口型“快走啊”。
　　他这才笑了笑赶紧跑走了。

　　上了楼梯陆知航脚步又逐渐慢了下来，到了二楼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楼层里，他往班级那走了没几步，就一眼看见了办公室门口走出来的老沈，端着个军大杯往里边吹气。
　　水汽在他的眼镜片上起了雾，老沈微微低头眯起眼大概看见了来的人是谁，放下茶杯往办公室那边瞅了一眼，招呼他过来点，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知航摸了摸后脑勺：“我回来拿点东西。”
　　老沈又问：“拿完了没？”
　　陆知航含糊地“嗯”了声。
　　老沈问：“那你现在去哪？”
　　“政教处，不是叫我过去么。”
　　“哦。”老沈欲言又止，“你这……”

　　陆知航没说话，他现在也不太想听那些人生哲学中的大道理，磨蹭了一会儿就说：“那我走了？”
　　“你等等。”老沈叫住他。
　　陆知航站住了，几乎都能想象到老沈下一秒要摆出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大概怎么都脱不了苦口婆心这个词。

　　却没想到老沈只是说：“你别去了。”
　　陆知航愣了愣，反问：“不去了？”
　　“我给你去说，”老沈说，“你回寝室睡去，你那边处罚停课到下周一，回家也行。”
　　陆知航好半天才接受了他话里的意思，连着“哦”了两声。

　　老沈拍了拍他的肩，“那些难听的就别听，你把自己做好就行了。”
　　他突然又说：“不过我的话还是要听的知道了没？”
　　陆知航笑了，“知道知道。”

　　话音落下他的笑容又淡了，老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使劲拍了把他的背，“别这没精打采的样，不是你的问题，也跟你没关系。”
　　陆知航勉强挺直了背，“是，我也没想跟那些扯上什么关系。”
　　老沈一推他，“赶紧回去吧。”
　　陆知航走了两步又回头，“谢谢老师。”
　　老沈说：“谢什么，我不管你谁管你。”又摆手让他走，自顾自低头吹着开水。

　　他身前那点往上冒的热气晕开，在那处融化了一片寒冰。
　　陆知航抬头看了眼雾沉沉的天。
　　要下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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