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一心求死

　　西县是通向柳州城的必要之道，此县规模不大，当地百姓主要是靠开垦周边荒地种植水稻为生，经济上虽然不发达，但是自给自足，倒也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段萧柏此番出行，皇上给了他一个巡察使的名头，西县的县主早早得知消息，一早就带人在县城墙门口等着，直到天黑才等来他们一行人。

　　县主姓姚，字合宜，魏隋朝时期，他爹在西县当县主，后来魏隋灭，大贞国盛，皇上一视同仁，继续让他爹当这个县主，后来姚合宜考取了功名，皇上考虑他爹年纪大了，便把他调回故乡，子承父业，担任西县新一任的县主。
　　姚合宜也很争气，在位这几年，战战兢兢，将西县治理的井井有条，皇上很满意，一度开创了鼓励考取功名的年轻官员积极投身于自己故乡的潮流。

　　段萧柏和姚合宜见了面，得知段萧柏明早就要赶路，姚合宜吃了一惊，道：“还以为段大人会在此地多待上几天，真是遗憾啊！”
　　段萧柏歉意道：“只因此番出行要务在身，所以只能辜负了姚大人的一番美意，待到段某返回长乐城之时，路过西县，定然要多待几天，好好与姚大人叙旧。”
　　“哎！”姚合宜一摆手：“段大人莫要客气，既然是有要务在身，那么今日便早早歇息吧，赶路一天的路，恐怕也累了。”
　　他说是这么说，可是因为上京一次不容易，所以依旧赖在段萧柏身边。

　　冯薇薇他们吃完饭便早早被随从带着去休息了，段萧柏无可奈何一笑：“姚大人可是有事要与段某说？”
　　姚合宜嘿嘿一笑，卸下装模作样的官面，拍了拍手，一旁早就准备好东西的随从快步走上前来，呈上来厚厚的账簿之类的文件。
　　段萧柏哭笑不得：“合宜啊合宜，你这个小子！我就知道吃你一顿饭不容易，你啊！”他用手指着姚合宜，很头疼的摇了摇头。

　　姚合宜学问很好，当年科考排行第十名，本来应该进户部办公，后来尚书省大人给皇上提了这么一个返乡建议，皇上一听，觉得可行，便在正阳殿上问他：“朕不留你在京都做官了，把你派到你故乡如何？”
　　但凡考取功名的，都梦想着站在正阳殿内，姚合宜却是个例外，他当场就跪下来谢恩，喜悦之情难以隐藏，逗得正阳殿上一干朝臣发笑。
　　皇上说：“别人都梦想着朝中做官，偏你回到那乡野之间，有何之喜？”
　　姚合宜很诚实，道：“回皇上，臣的父亲母亲均在西县，且年岁已大，不爱去别处生活，若是臣留在长乐城，便是忠孝不能两全，如今臣回到西县，既能忠于国家，又能承欢于父亲母亲膝下，这是皇上给臣的恩赐，臣自然高兴。”
　　皇上很满意，觉得这位年轻人实诚且憨厚，对他印象很好，加之他回到西县后，从未出过什么乱子，行事也很有规矩，越发得皇上的偏爱。
　　各地呈上来的奏折文件，皇上每次对他的回话最多，就连此次段萧柏出行，皇上都嘱咐过他：“到了西县，问问姚爱卿，看还需要什么，尽管派人来长乐城传话。”

　　姚合宜陪着笑脸：“老师，辛苦半夜，这是前段日子西县收上来的税务以及其他花销，不多，至多两个时辰便能看完，我陪着你。”说完，他当真坐在桌子一旁，还派人端上来两杯热茶，对着段萧柏微微一笑，岿然不动。
　　段萧柏一看他这架势，知道自己今夜若是不看完这些账簿，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入睡了，便定心打开文件开始细细看了。

　　姚合宜很崇拜段萧柏，当年在未科考之前，随着一同科考的学生在长乐城拜访官员，他头一个就去拜访了传说中的段大人，在他心里，一直以为段大人是那种凌厉的长相，毕竟坐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若是没有犀利的外表和言辞，难以服众，及至见了面，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白面书生模样，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温吞吞的，心里有些失望。
　　那次会面，他专门带了一肚子有关学问上的疑问去向段萧柏讨教。段萧柏面带微笑的听完他的疑问，沉吟片刻，便有条不紊的将他的问题一一梳理开来，很快他就觉得脑子里仿佛被一双手拨开云雾般清明过来，两个人相谈甚欢，到了最后，姚合宜竟然有引申对方为知己的意思。
　　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书生，万不可对着朝廷命官自荐知己，恐落下攀富贵的名头，便恭恭敬敬称呼段萧柏为“老师”。
　　后来他离开长乐城之时，和段萧柏在长乐城的稻花香里喝酒，段萧柏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合宜好福气，以后不用早起上早朝了。”
　　姚合宜很惆怅的道：“老师，以后合宜便无法与你一同喝酒了。”
　　“总会有机会的，”段萧柏看着他：“只要治理好西县，我们总会有一同喝酒的时候。”

　　姚合宜回到西县后，时常写信给段萧柏，他是天生的好福气，父亲当了一辈子的县主，对西县非常熟悉，他自小从这里长大，凭着父亲的教导，和段萧柏给的意见，也将西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皇上对他的业绩很满意，闲暇时间对着段萧柏夸他：“小县城配小野心，朕这一步安排的如何？”
　　段萧柏恭恭敬敬回道：“英明。”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段萧柏捶打着酸痛的腰部，对一旁眼睛闪闪发亮的姚合宜道：“你的账簿做的很好，分类很详细却不乱，各种开支我也看了，结合西县这些年的情况，我建议你下半年可以把西县南边再打通一条路。”
　　西县南边临近乌水镇，但是所谓的“临近”，其实中间还隔了一座大山，平日里出行很不方便，所以县城里的人很少去那边，而乌水镇盛产玉器，是商家来往的重要地方，倘若打通了西县和乌水镇的联系，那么将来西县生产的水稻也能流通到那边去，而乌水镇的东西也能流通过来，于两个地方来讲是个互利的事情，若是做的好了，将来生出一条商业道也未尝不可。
　　姚合宜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财力人力不够。段萧柏自然也想到了这方面，他道：“你可以把这个事情写下来，送到长乐城，让皇上给你派人派物，但凡是利于民生的，皇上很少拒绝，此事是个长远的计划，你好好斟酌着写，把你艳丽的文笔收一收，尽量写得质朴有理点，万不可着急。”然后他伸了个懒腰，使劲的闭了闭眼睛，看见姚合宜还赖在他房间里。
　　“还有事情？”

　　姚合宜难得见段萧柏一面，心里恨不得拉着他说上一宿，对于段萧柏想要休息的渴望故意视而不见，道：“正事是没有了，但是有一桩闲事。”
　　段萧柏大概猜到他要问什么，严肃的摇了摇头：“我同那两位姑娘是没有关系的，你莫要乱猜测，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
　　被看穿了小心思，姚合宜不好意思的一笑，然后道：“我并无恶意，只是看老师身边多年都没有什么女人，还以为老师此生要献身于国家，不在儿女私情上多费心思。”
　　段萧柏听了这话，低头一笑：“也非心思不在儿女私情上，只是时机未到。”
　　姚合宜听出言外之意：“时机未到？那么是人已到了？”
　　段萧柏感觉他这个样子特别像长乐城里姑娘们追听雨楼长凤公子的样子，便咳了几声：“合宜，注意分寸，闲谈莫论人非。”
　　姚合宜知道自己越界了，便含笑起身告辞了段萧柏，踏着夜色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他把段萧柏当成自己的榜样，对着段萧柏恨不得开膛破肚，一表自己的爱戴之心，所以给段萧柏写信的时候，怎么用词优美怎么来，希望段萧柏能对他回报同样的情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段萧柏在情爱方面对他不怎么坦荡，让他很是惆怅。
　　在他心里，段萧柏的娘子一定不能拘泥于世俗女子，非要那种有见识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方才那两位女子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貌美，过于艳俗，是他喜欢的类型，另一个则寡淡，看过就忘了长相，当时他心里一咯噔，真是害怕这两位便是段萧柏的娘子和妾，幸好不是。

　　冯薇薇躺在床上早已安然入睡，媚儿睡一阵醒一阵，到了后来一算时间，反正离天亮也不远了，索性起身去整理东西。
　　她走到院子里，天还黑着，院子里只有虫子的鸣叫声高高低低的响着，衬托的周边愈发寂静，媚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托腮，仰头看天上的碎星，看着看着无声的叹了口气。
　　段萧松早早起来练剑，远远看到石凳上一抹火红的身影，他抿了抿嘴巴，本不想理会，可是脚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正好看见她叹了口气。

　　坐在媚儿对面，冷着脸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穿这么少要是着凉了耽误赶路，我们可不等你。”
　　媚儿对着他歪头一笑：“傻瓜，关心人的话也说得这么别扭不好听，会让姑娘生气的，再说了你不知道我是妖女吗？怎么会着凉？”
　　段萧松的心在这一笑之后突然软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对方：“知道你本事大，但是万一呢？没听过妖精不会着凉的。”
　　媚儿没有和他吵架，顺从的披上了他的外套，继续托腮看碎星。
　　段萧松本来预备好听她讥讽或者调戏自己，结果看她这样，诧异了下，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好几眼，末了，犹豫问道：“你心情不好？”
　　媚儿看着碎星，道：“我刚刚想起了我的祖宗。”
　　“妲己？”
　　“是的。”媚儿道：“当年纣王残暴，神便派人去凡间帮助周武王伐纣，为了加速商朝的灭亡，妲己娘娘被委以重任，纣王为了讨好妲己娘娘，派人搜集天下奇珍异宝，珍禽奇兽，放在鹿台和鹿苑之中，为了博她开心，不惜劳民伤财，后来周武王伐纣胜利，所有人都被神加封，唯有她被灭了元神。”
　　段萧松听过这个故事，道：“神灭她是因为她做的太过火了，伤害了很多无辜的百姓。”
　　媚儿对着满天碎星一笑：“是的，你说的没错。”
　　或许是她此刻太过乖巧的缘故，段萧松总觉得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不是说你祖先不好，我，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媚儿放下两条胳膊，转过脸看他：“小松，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狐狸族只有勾引人这一条道路啊？”
　　段萧松道：“怎，怎么可能！”
　　“从古至今，不论是戏文上还是传说里，我们狐狸族就没有一个不是以色侍人出名的，我不想这样，”她低头勾起唇角：“我想做狐狸里面升仙的第一只狐狸，好让后世提起我们狐狸族时，不至于全都是祸国殃民的印象。”
　　段萧松看她满脸坚定的神色，一种复杂的情绪自心底生起，说不清是好是坏，但是想抽过去对着媚儿刻薄话语的自己一巴掌的心思是真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