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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那一天,雨下的格外的大。他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的雨,心里乱七八糟的。他想起隔壁班已经转走的那个人,又想起了王丫丫说的那些话,又担心自己,又担心他妈。
法官一锤定音,他坐在旁听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父亲和模特交头接耳。
他母亲走过来:“阳阳,走了。”
他顺从地站起来,看着母亲的背影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又转头去看,结果被快速走过他的穆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熏得想吐。他干呕了两下,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不回头地走出门。
他的母亲早就走出了门,和她以往雷厉风行的风格很一致。向阳却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压下眼泪。他坐在车座上,看着比来时下的还大的雨,心里只有一部分残留的剧痛了。
麻木了大半。
他父亲和那个模特还要过来取一些收拾好了的东西,车就跟在他们后面。宝蓝色的车被昏暗的雨染上一层阴郁,向阳不敢往后看,总觉得那辆车会过来吃了他。后来,是这辆怪物车里的人先进了他家,他和他妈都坐在车里没动,想等那两个人走了再回去。
沉默延续到他踏进家门。雨声大小远近交错着,他又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水味。
像腻死人的糖堆。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那辆怪物车已经发动了,正缓慢地倒着车。他再转回头,就看见了桌上裱好的画。
向阳母亲这边还说着话,那边向阳就拿着画冲出去了。
这是他爸帮他裱的!
这幅画没丢!
他麻木的心开始回温,回过头烧坏了他的脑回路,冲进大雨被浇的一哆嗦后才反应过来他没带伞。他被雨给浇清醒了,捧着画迷茫地看着前方,什么都没看到,在雨幕里不知来去。
路被浇坏了,浑浊的雨水积了起来,没过了向阳的鞋面。他茫然地抬脚往前走着,气焰被浇的连烟都不冒。泥水往他的脚脖子里灌,雨水往他领子里灌,早春雨天反寒,冻得他直哆嗦。
他记不清是怎么找到那辆怪物车,又是怎么见到他的父亲和那个模特的。
“你回去吧,”他爸打开车门,给那个模特撑着伞走过来:“爸爸对不起你,但也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
向阳哆嗦着,声音没出来。他仰头看着两个居高临下的陌生人,不停因为雨水眨着眼。
他爸叹了口气:“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了,我想去当蓝天,去变成云。你妈妈没办法给我这些,所以我们分开了。我知道这事我确实做的不太对,但是爸爸也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啊。”
梦想?梦想?!这怎么会是梦想?怎么能拿梦想来当挡箭牌?!
向阳发现面前的这个人他完全不认识。
“你今年生日我还没给你送礼物,这幅画就当是礼物了吧,”向阳父亲伸出手拍了拍向阳的肩:“爸爸要去当干净的蓝天了,要向云一样随意地飞。你今后好好长大。走吧。”
最后一句话是跟模特说的,模特冲他爸点点头,凑过去娇声让他爸先回去,她要和向阳说几句话。
“小朋友,”模特举着伞半蹲下来,冲向阳露出个笑:“我很喜欢你,你很聪明,也很乖,很听话。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事理,不要白费口舌了。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向阳瞪着那个女人没说话。他一方面觉得她笑得吓人,一方面又因为她说的这些话而生气。
那个女人顿了一会儿,看向阳没反应,只是生气地瞪着自己,渐渐收了笑。她翻了个白眼,慢慢地站起来,低眼看着向阳,冷哼道:“我劝你快点长大,明白这些东西。我跟你可没有血缘,之前对你好只是因为要讨好向远,赶紧让他心里换个人。就你妈那种老女人,他早八百年前就该变心了。果然,他变心了,变成了我的东西,”模特皮笑肉不笑:“你搞清楚,他的梦想只有我能给,你对他来说就是个累赘。”
向远抬眼看着那个女人,不住地哆嗦着。他张开嘴,小声地说:“你好恶心。”
那个女人没听清,让他又重复了一遍。向远于是放开声音:“你好恶心!”
模特瞬间阴下脸:“你妈那种老女人就是没人要的货,你跟她都是一路的人,你也找不到爱你的人。你是个怪小孩,你不会合群,永远都不会,”说完她冷笑起来:“你妈那种人能带出来什么好孩子?你永远也不会有出息。”
“你凭什么说我妈?!”向远抱着画,嗓子却哽住。他的声音够大,他爸绝对听到了。他看着车的后视镜,希望他爸赶紧下来,拦着这个女人,赶紧回来,变成以前的爸爸。
“呦,还哭了?”他爸没下车,那个女人却像看见了什么新鲜的好玩意儿,笑的十分开心:“向远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妈,他只需要我,懂了吗?”
那个女人转了下伞柄,伞尾甩出来的水打到了向阳的眼睛上,痛得他眼泪疯狂地涌出来。
“好了,赶紧回去吧,对了,忘了跟你说,”那个女人笑笑,手摸上小腹:“很快我们家会有另外一个人替换掉你。这样他以后再想起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向阳说不出话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这样对他。他一直很听话,很努力,他不去说这些那些,他不去哭哭闹闹,为什么这种事会降临到他身上?
他想恨他的父亲,却发现恨不起来,因为那些热腾腾的饭菜,因为那些亮起的灯,因为那些奇妙的温柔故事。他又想怨恨他的母亲,却总会想起母亲晚上过来在他额头悄悄印下的吻,会想起母亲手上的创口贴和味道不断改善着的菜,会想起母亲深夜的啜泣。
他看着怪物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眼前模糊清晰反复交替,第一次真情实意地体会了什么是悲怆。
只是几句话,几句很恶毒的话而已。
而已吗?
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不会伤害到她,我甚至不会去打扰她,我只是想见见我的父亲,再让他抱抱我而已。
为什么?
他不明白,又被雨浇的七零八落。只好原路返回,往家走。
那么长的路,那么大的雨,那么冷的天,他捧着那副画,一点一点地挪了回去。走一步心就被冻上一点,等他到家,心上已经起了一层冰霜。
他撒谎了。
他很难过。
他回忆里的父亲仍然生动着,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关于父亲的记忆,不是近乎没有,只是被他掩藏起来了。
他掩藏了那么多的东西,他忽略了那么多的情绪。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只是想要有谁能递给他一把伞。
仅此而已。
他回到家,母亲看见他,急地差点没冲过来打他一顿。向阳看见了,他母亲的手已经抬起来了,却只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一个拥抱。
很暖和。
向阳的眼眶里还在不停往外滚落着眼泪。他还捧着那幅画,但又想抱回去,刚撤手那幅画就掉到了地上,砸中了他的脚趾。
钻心的疼。
向阳的母亲听见画框砸在地上的声音,赶紧松手去看,看见向阳又湿又脏的鞋子上被砸出来的痕迹,连忙伸手去脱向阳的鞋子。她刚把手伸到向阳的鞋面上,手背就被滚烫的液体砸了个正着。
她惊得抬起头去看,看见他一向不哭不闹的儿子咬着下唇皱着眉哭,大滴的眼泪顺着他的脸往下滚,和雨水混在一起,从他的下巴滴落。
啪嗒啪嗒。
“疼不疼?”向阳妈妈问他,声音都在打着颤。
向阳没说话,被他妈妈轻轻摸了摸头后忍不住了,边点头边小声抽泣。
“疼啊?”向阳妈妈放轻声音,摸着向阳湿漉漉的发,小声说:“对不起。妈妈也不想这样的,以后妈妈一个人会更努力,给你最好的好不好?妈妈一个人也会给你最好的,相信妈妈好不好?”
向阳无声地哭着,揪着衣角,被他妈妈一下子抱住:“妈妈知道别人说的那些话。你不要相信那些话,妈妈现在能力还不够,等以后就不会有人说妈妈了,也不会有人说你了。妈妈在努力,你跟妈妈一起努力好不好?”
原来他妈妈知道那些充满恶意的话,知道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说的话。
向阳使劲地回抱住妈妈有些单薄但很温暖的身子,小声地问他妈妈:“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说?”
向阳妈妈哽了一下:“妈妈也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那么说你?”向阳问。
向阳妈妈沉默着拍打着他的背,听着他一句句地问:“为什么爸爸会连头都不回?为什么他会爱上别的人?为什么那个姐姐要这么说?为什么王丫丫要这么说?”
为什么呢?
谁又能解释呢,问句里的当事人都不在场。
到后来,他哭的上不来气,说不出话,只能揪着他妈妈的衣服断断续续地哭泣,嗓子都哑了,也没觉得心里舒坦。
那一块冰已经长死了,从那个伤口上延伸到心脏上的每一处。
雨断断续续的,说是好像不会停,但在那天之后天就放了晴。
只是那场冰里封住的雨还是在下个不停,淹没过那几年的光,淹没过他幼稚的渴望,淹没过那个抱着画傻站在雨中的小孩子。
那是他口里“我小时候……”的结尾。从那场雨过后,他开始慢慢地改变,开始迅速长大。
学着合群,学着隐瞒情绪,学着变强大。
那层冰也渐渐地开始变厚。冰内雨骤风疏,冰外四季如春。
所以说他现在十分幸福,甚至老觉得这是一场梦。想想那时连把伞都没人给他,现在却有个人给他拥抱和吻。
是这个人,破开他心上的寒冰,把他心内的洪水放出来,让阳光钻了进去。
那个小男孩转过身来,看向路尽头逆着光的那个人,笑起来的瞬间从头到脚都被暖意给包围。他带着开始显露出来的伤疤,一步一步地跑过去,每跑一步他就长大一点,到最后,变成了他现在的样子。他冲进路疑的怀抱,被稳稳地抱住,大声笑着,在心里默念那个人的名字。
路疑。
一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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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真的好心疼向阳呜呜呜我心好狠
谢谢评论和收藏的小天使们,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