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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箜篌三十二引
嬴稷着急,其实范雎内心比嬴稷更加着急,可是他却没有表现的同嬴稷一般慌乱。
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大王自小在宣太后威严之下成长,在公子虔的教导之中成人,在穰侯的‘辅佐’之下亲政,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大王如今这样被愚弄迷惑,也是不奇怪的了。”他缓缓开口道。
听着他愈来愈放肆的的话,嬴稷微微眯起了双眼,但是他并没插话,而是静静等着范雎往下说。
“大王身边危机四伏、四面楚歌,大王却还在操心什么义渠国的事情,大王这般心胸,着实让禄佩服的紧。”
“先生原来也精于妇人之言,也是寡人未曾料到的。”嬴稷终于沉不住气了,这范雎胆大包天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儿的从思想上打击他,从言语上诋毁他,从眼神上蔑视他,实在是让人不能忍。
“禄说的这般直白,大王却是只听出了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范雎有些诧异,他实在是没料到嬴稷的脑回路着实清奇,竟是只关注这些非重点。
“寡人自然是听明白了,先生是想烘托渲染一番寡人身边的危机形势,你且说这样会是如何吧!”其实嬴稷很想夸他一句他把他的前半生总结的很到位来着,但是想到这样太不严肃,对不起他的威仪,临到嘴边了,就算了。
范雎淡笑着摇了摇头,这大王还是如此风趣的一个人:“见微知著,秦国危在旦夕;管中窥豹,大王朝不保夕。”
“不至于吧?”嬴稷喃喃道,像是回想自己的处境。
自己已经亲政了呀?且魏冉现在也老了,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唉,原来臣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范雎像是境况危机而惋惜忧虑,又像是意料之中而喜悦。
“先生最担心的是何事?”嬴稷又好奇了一下。
他有些恼自己,怎么总是这般沉不住气。
“是大王的身临其境而不自知啊!”范雎担心的正是此事。
是啊,如果只是前者,只要当事人知晓了,明白了,然后去之,改之,便是成功了,可是如果是后者,当事人身临险境却不自知,还以无忧无虑处之,如何才能成功,必须要先改变当事人的思想,这是何其不易的事情啊!
最艰难的不正是将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中么?
“大王也想成就霸业、留名青史吧?”范雎问道。
“又有哪个君王不想呢?”嬴稷答道。
“那您看宣太后如何?”范雎再问道。
“母后巾帼不让须眉,风头无两,自然也可以名留青史。”嬴稷欣然答道,心境中还有莫名的喜悦。
“可是太后会考虑开疆拓土,成就商周一统九州之事么?”范雎又问道。
“会啊!”嬴稷有些疑惑,但还是据实回答道。
“怕只是偶尔吧?太后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同齐国后胜大夫传传书,与义渠国的国君调调情,然后与魏丑夫魏公子逗逗乐吧?”范雎面露讥讽道。
“大胆!张禄你好大的胆子!”嬴稷太过激动,以至于把面前的食案给掀翻了。
范雎却是面不改色:“大王何必恼羞成怒,既然大王想要学习秦孝公,又怎么能只当一个好面子的人呢?这些事难道臣下不说,就不存在了吗?”
嬴稷瞪圆了眼睛,恨不能用自己眼神中喷薄的火焰将范雎灼出个洞洞,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他从来都是隐隐约约知道这些事情的,但是从未如此清晰的被人展现总结出来,那些从来都是一个模糊而又笼统的概念,让他始终对自己的母后存着敬畏加鄙夷的双重情绪,却是从未戳破,在所有人看来,那是一条不能言说的众所周知的秘密。
“所以,大王难道指望这样一个妇人成就秦国万年霸业吗?”范雎像是没有看到嬴稷的脸色,依旧咄咄逼人道。
嬴稷还是没有说话,却是自顾自的去将食案翻了过来。
“看来大王也是知道不行的了,这件事只能靠大王。”范雎觉得自己这招打一巴掌给一块糖吃的策略着实炉火纯青。
“先生说的可以委婉一些。”嬴稷终于将食案摆正了,忍不住开口嘟囔一声。
“臣下自然可以委婉可是现实不会这样委婉,就像是相国大人也不会如此委婉。”范雎道。
“为何又说道相国大人了?”嬴稷诧异。
“相国大人同大王变着法儿的索要齐国纲邑、寿县两座县邑时,可曾委婉?相国大人欺上瞒下,拉帮结派,自作主张时,可曾委婉?”范雎反问道。
嬴稷似乎已经被范雎犀利的语言刺激惯了,竟然没有丝毫的反驳,就连“这是我舅舅”这样护短的念头都不曾在脑中闪现半分。
可是他也并不打算说话。
“看来大王心中依旧明镜儿似的,是的,他并未委婉,可是宣太后却把辅佐大王的重要位置全数交给这样的相国大人,秦国如何开疆拓土,称霸九州呢?”范雎再问道。
“那以先生之见,寡人应当如何?”好了,你说也说够了,骂也骂痛快了,戏份也够了吧?快点总结陈词吧?嬴稷这样想着。
“清除四贵,掌握实权,拜臣为相,远交近攻。”范雎这次很干脆,直接总结陈词很到位。
“荒谬!原来先生也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嬴稷果然把重点都集中到了“拜臣为相”上。
范雎有些无语:“若大王真的如此作想,那臣无话可说。”
他甚至眯上了眼睛,就像是再说,来吧,让人搞死我吧。
“哈哈,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先生莫不是还以为自己能够死的这般容易?怎么也要同卫鞅一样吧?”嬴稷竟是爽朗大笑,这场对话中,自己一直占下风,一直被这范雎牵着鼻子走,这下可好容易逮到机会了!
范雎睁开了双眼,皱了皱眉喃喃道:“原来那日街上遇到的真的是大王!”
他其实有些不相信,方才一本正经,一脸庄重的人怎么会是那天那个有些无理取闹的人,可是如此下来,他算是相信了,自己真的遇到过大王!
“不是寡人,又会是何人?”嬴稷翻了个白眼。
“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朝臣面前,大王还是不要表现出如此这般神态为好。”范雎忠言逆耳道。
“那是自然。”嬴稷其实很想说,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在没有哪个人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了,就连阿念也不曾知晓,更遑论母后舅舅了。
在那些人面前,他必须一本正经的,他们才会相信他,然后才能让他亲政。
“今日就到这里吧?”范雎试探着问道,他有些饿了,很想吃点什么。
“那怎么行?当年孝公问政卫鞅,可是彻谈一夜,足足烧灭了十八跟灯蕊呢!咱们这才哪跟哪儿?”嬴稷并不打算放行。
“大王如此重视一名来路不明的人,太后与穰侯该是担心了。”范雎隐晦道。
如果他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实在是担心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离宫。
“先生放心,寡人也不是先生想的那般没用,寡人还是有自己的一些亲兵的,先生说完了,寡人听够了,自然让他们护着先生出去,不会让先生损伤一丝一毫的,再者说,先生若是说动了寡人在明日早朝时分清除四贵,岂不是也不必忧心日后的生活着落问题了?所以说先生还是留下为妙。”嬴稷似是劝诫,又像是威胁。
范雎挑了挑眉,哟,这才是我看上的样子嘛!刚才那是什么体统?
“让大王操心了,那臣下便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范雎似乎认命道。
“恩,从命吧。”嬴稷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就从这次出兵齐国的纲邑寿县说起吧。”范雎道。
“先生且讲。”嬴稷道。
“大王愚钝,大王糊涂!”范雎突然长叹一声,并捶胸顿足,仿若十分悲痛。
嬴稷被吓了一跳:“先生何故一惊一乍的,有话好好说便是。”
“齐国中间隔着三晋之国,大王却是出兵攻打齐国,却不是糊涂愚钝?”范雎反问道。
“是挺糊涂愚钝的,路程确实有些远,唉,苦了我秦国虎狼之师了。”嬴稷也有样学样一阵捶胸顿足。
“这些倒是还好,只是性质上更加严重一些,隔着三晋,先不说粮草难以为继,就说到了齐国境内,如果三晋突然倒戈相向,那前后夹击,秦国虎狼之师不是被一锅端了吗?再说,就算如今已经打下了纲邑寿县,不也只是便宜了魏冉那老狐狸么?大王可有什么好处?”范雎道。
“好处嘛?还是有的,听说百姓提及寡人的次数多了呢!而且,先生还是稍微尊重一下穰侯吧,毕竟这还是寡人的舅舅。”嬴稷说道,竟然还隐隐有些不太好意思。
“百姓提及大王的次数多了?大王您可是听仔细人家说的话了吧?”范雎实在是有些气不过,甚至伸手,在食案上空摆了一个要打嬴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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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033 箜篌三十二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