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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盘龙镜（七）
凌站在门口，怀里抱着硕大的一束红玫瑰发呆，待她终于神游回来的时候，刚刚送花来的小伙子已经不见。她有些失望的回转身关门进屋。
花很快被她插在屋里最大的花瓶里。
她的手指在插花时被扎了几个小眼，在手指尖留下几个红色的小点。她用手使劲挤了挤食指，血依旧没有没有流出来。她皱着眉头，伸手向已经插好的玫瑰花的花茎探去……
依然没有痛感，更没有血。
即便是用了人类的身体，她也依然是个怪物……
“无心，你说过会让我成为真正的人，不是吗？”凌对着镜子质问。
镜子忽然一片漆黑，一张看不清容貌的脸显现在镜子中央。脸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五官。
“你现在不已经是人了么？你还想要什么……”无心的声音尖细而嘶哑。
凌鼻子里冷哼道：“没有痛感，没有鲜血，连眼泪都没有，为了保持这具身体的不被识破，要不断吃冰冷的食品，你干脆造个大冰箱把我装里面得了……这也算真正的人？”
“小东西，你当初的要求可没这么多！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又怎么能代替真正的凌嫁给温暖，过上原本属于凌的生活？”无心尖细的嗓音怪里怪气的，听着让人觉得心里极不舒服。
无心不提还好，一提到原来的凌，她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也顾不得自己的本体还受着对方的挟持，一掌拍在梳妆台上，怒道：“你还好意思提凌的事，当初你没有问过我，就私自对付凌，把她害死……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无心的笑声几乎要撕破凌的耳膜：“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圣洁啊！既然如此正直，那为什么还要赖在这具身体里呢？我不过是依照你的心愿，给你一个可以做人的机会，你完全可以拒绝的。如果那个时候你拒绝了，凌就不会死……所以，害死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就算要遭报应，也应该是你这个最大的受益者遭报应，与我何干？”
凌很怕他这样笑，她知道他说得不对，但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当初她真的不知道那样上凌的身体，会让她死掉。她以为那只是一种有趣的游戏，一种可以让她体味做人的乐趣的游戏……
她看着无心用法力将凌的灵魂抽离身体，然后封印在镜子里面。无心让她坐好，闭上眼睛，然后她觉得身体变轻了，在空中飘啊飘……接着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原来用人类的眼睛可以看到如此美丽的世界，用颜料画出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带着颜料的颜色，有些雾蒙蒙的。而现在用凌的眼睛看到的墙壁是白色的，地面是咖啡色的，家具是米色的……走出去，天是蓝色的，地是灰色的，花是红色的，树叶是绿色的……
只一次，她就爱上了这个身体。
她用凌的身体走在路上，欢快的脚步声在水泥地面上敲击出轻快的节奏。她要去见凌口中提到的温暖，她只是想看看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真的有凌说得那么帅，那么厉害么……
秋天的校园里随处都是梧桐树飘落的黄叶，金黄的手掌大小的梧桐树叶卷曲着身体，任凭秋风扫过。
厚厚的树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
她站在听凌说过无数次的东武试验中学门口，看着那条被形容得无比华丽的梧桐大道在眼前一直延伸……延伸……
她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才想起自己今天是代替凌来学校上课的。她不敢问路，只好自己跌跌撞撞去找教室，绕了不少冤枉路，总算看到一点曙光，正兴奋的往教室冲，正面过来一个人。虽然很久没有见面，但凭着凌那些宝贝相册，她一下子就认出了来的人正是温暖。
她呆在原地，心里想着不能一下子就被怀疑，于是鼓起勇气，微笑着对温暖道：“温暖哥哥，早上好。”
凌常在她面前提到温暖，时间久了，“温暖哥哥”这四个字都令她耳朵起茧了，刚刚脱口而出完全没有不自然。
她正在暗暗庆幸自己的精湛演技，却见温暖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的顿了一下，对着她点点头，便面无表情的走开了。
那一次应该算是她变成人之后与温暖的第一次见面，说实话她对温暖的印象依然不好。也许是以前的事给她太大的心理阴影，也许是温暖冷漠的态度，总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不喜欢温暖。
但凌却与她相反。
那一次，她借用凌的身体上了一天课，回去之后无心才将凌的魂魄放回身体。原本体弱的凌也因此病了好几天，她后悔得很。可凌却开心的要命，因为她的温暖哥哥破天荒的到家里来看望她了。
那一次之后，她才彻底搞清凌和温暖之前的关系并不像凌平时说的那样亲密。
一切都只是凌在单相思，她甚至连说一声“喜欢”都不敢。面对温暖，凌所做的跟一个洋娃娃没什么两样——一言不发、呆呆傻乐。
她开始为凌感到着急，于是在忍了一个月之后，她终于再次向无心请求要附身到凌的身上。这次她要求不要抽离凌的魂魄，而是施法将她的意识暂时压制，这样避免凌受到太大伤害。
无心居然很爽快的同意了，虽然她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阴谋，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这次附身的目的很清楚，她要代替凌去向温暖表白。既然凌说不出口，她就去说，就算被拒绝，也不会伤害到凌。她还打算趁着被拒绝的机会好好把温暖骂一顿，也算为凌和自己出口恶气。
那天是星期六，她从凌的电话簿里翻到温暖家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正好是温暖本人接的。她直截了当约他出来，温暖迟疑片刻，问了声：“在哪儿？”
小凌哪里知道地方，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学校门口。”
那天温暖骑了辆自行车，到了地方不等她开口，径自沉声道：“上车。”
那架势，感觉不像骑自行车，倒像是开了辆奔驰。
高中时代的温暖已经凸显出成熟的一面，举手投足间随时散发着天生的霸气。这些在凌看来都是优点，是她爱慕他的许许多多理由中的一个。而在小凌看来，在这个傲慢狂妄的家伙身上几乎找不到可取之处。
但为了凌，她豁出去了。
跳上自行车后座，在屁股饱受煎熬之后，他终于在学校附近的临江公园门口停住。
“我们进去。”温暖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小凌就这么跟在他身后，听从着他的指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到了公园，温暖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淡淡道：“你喜欢划船还是坐缆车？”
她傻傻的看着他，想了半天，说了声：“都行。”
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如此之快，从前她都是坐在梳妆台上静静等待，她的时间就像是背着重壳的蜗牛一样缓慢移动。而此时，她第一次懊恼时间的飞逝……
待到晕晕乎乎从踏板船转战到高空缆车，她才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办。于是在空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缆车箱里，她突然道：“温暖哥哥，我……”
“我们交往吧。”温暖径自打断了她。
“呃？”她一下子傻眼了。
“凌，从现在起，你做我的准女朋友。明年我就上大学了，如果四年之后没有变故，你就正式做我的女朋友吧！”温暖的语气刻意缓和，但依然不像是征求意见的口气。
小凌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想当场给他一闷垂，然后嘲笑着反问他：“你孔雀了吧？”
但，她最后还是柔声道：“温暖哥哥，我听你的。”
凌的春天终于来了。
小凌也终于见识到了恋爱中的女人是何等盲目。
那之后的几年里，小凌都没有上过凌的身体。无心提过几次，都被她拒绝了。但她自己心里知道，她是多么渴望拥有人类的身体。
后来，凌考上了和温暖同一城市的大学，只为了能常和他见面。去读书的时候凌带上了这个陪伴她多年的洋娃娃，虽然这一举动被很多人笑话，但她依然固我。
只是小凌很快发现，凌没有以前快乐了。凌变得多愁善感，老爱哭哭滴滴的。
小时候有什么事，凌还会对着洋娃娃倾诉，而现在她就只是默默流泪。小凌忍不住向无心求助，而无心自然是再次怂恿她附身在凌身上，去一探究竟。
其实也没什么好探的，她在无心的指引下来到温暖就读的大学校园门口，还没开始打听具体方位，便直接碰上了温暖。
两个人擦肩而过，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温暖的臂弯里倚着一个长发美眉，一路走一路对着温暖眉目传情。
至始至终，温暖都非常平静，就像压根没有看到凌一样。但她知道，他看到了她。
难怪凌会伤心，自己的男朋友劈腿，而且还是毫不避讳的劈。火爆的女孩儿只怕早就上去给他一个板砖了，但凌却只会自己默默哭泣。
小凌一阵火起，大跨步上去，拦着了他的去路：“温暖哥哥，四年的约定还没有完，这么快就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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