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调头

作者:漆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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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爸爸的话


      整个院子里弥漫着紧张的意味,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出一两分,更何况是骆翼。有的人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有的人有着愤愤不平的怨念,更有的人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波动,骆翼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在这里他被剥夺了用白纸黑字记录经历的权利,每一个写下的字都可能成为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字,所以现在对他来说眼睛就是笔,大脑就是纸。他知道有件事情,或许还是件大事情要发生,但是他被排除在外,这不奇怪,他要是被包括在内才叫人不安。被排除在外的当然不止他一个,否则就不会看见那些愤愤不平的脸,他还知道这里有一个人,如果不能说比他更好奇的话,至少好奇心不输给他,那个人就是拓以真。
      跟吴晨一样骆翼也开始在意起拓以真,跟吴晨不一样的是他有的是闲工夫研究这个男人,这个或许会很关键的人。吴晨不信任拓以真,这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而后者则尽着一切能力讨好着吴晨,费尽心思的往里钻,而让人奇怪的是他明明是贴着吴久派标签的人。骆翼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拓以真在明处他在暗处,他分明记得当时吴久走进去拜祭的时候留在外面的拓以真脸上那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带着一点厌恶,但是厌恶中间又夹杂着内疚。他知道自己要对这个人作出一个判断,而且必须是正确的判断,否则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有的时候他会大白天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脚步声在整座房子里不停的响,也会很无聊的去猜想不同的脚步属于谁,他会闭上眼睛让吴晨,吴久,拓以真的脸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过滤。高翔曾经说过他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他相信一个人的脸和他的眼睛出卖了他人生经历和性格特征的大半。就拿拓以真来说,他有一双很深邃双眼皮很深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并不是透亮到了极点,笑起来也很难在瞳仁里找到愉快的因子,有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茫然,更多的时候带着一层伪装,骆翼想,总有一天他会撕掉那曾伪装看清楚一个真正的拓以真。
      就从拓以真轻佻的对他微笑的那天开始吴久再也不去地下赌场了,常常能在家里看到这位二少爷,见了骆翼令人意外的会对他点头,虽然是没有微笑和语言的,但是也没有了杀气。有一次吃饭的时候骆翼坐在吴久的对面,这位久少爷有一双看似无辜的大眼睛,总是带着万般的孩子气,看人的时候似乎是穿越过面前的对象神游到别处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一个会用最残暴的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的人,于是骆翼有点出神的想或许残暴也只是一种伪装,隐藏自己的懦弱,求的别人的尊重,如果这样,其实他也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那一天的晚上在他研究吴久一顿饭的工夫之后吴晨带着吴久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骆翼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拓以真站在一棵树下,手里的烟头一闪一闪的,配上他同样闪烁的目光让骆翼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
      拓以真夹着燃烧着的香烟,一缕一缕的烟从他修长的手指间冒出来,升到空中,然后消失无踪迹,他靠着大树,偏着头,带着点微笑看着骆翼,似乎在等着对方过来跟自己搭话。
      骆翼却不动,也抿着嘴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看着他,他想他有话要对他说,于是他不急,急的总该是那个要说的人。
      香烟就要燃烧到尽头,拓以真的手指松了一下,那烟头掉到地上,仍然冒着青烟,走到骆翼的面前,他说,‘你知道有时候一直等或许不一定等的到。’
      ‘那要看谁比较急了。’骆翼回他。
      拓以真呵呵的笑了起来,用手指顶了顶骆翼的肩膀,‘喂,我知道你是个麻烦,一开始就知道。’
      ‘多开始?’
      ‘很开始。’拓以真眨了眨眼睛。
      ‘谢谢。’
      拓以真指了指通向大门的那条路,‘其实你可以走,吴久不会杀你的,他对杀你没有兴趣了。’
      ‘你以为我是因为害怕才留下的?’
      ‘不是吗?’
      ‘你呢?因为什么?’骆翼反问。
      ‘钱,权力。’拓以真丝毫不想掩饰。
      ‘你很有钱不是吗?能跟吴久做同学的人会没有钱吗?’
      ‘钱是永远不嫌多的,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
      骆翼点头,‘是的,没错,你那么有钱尚且还嫌自己不够多,那么我一个城市里的孤魂野鬼怎么会放过赚钱的机会呢?’
      拓以真定定的看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这里被一根铁杵穿肩而过,我命大才捡回来的,你明白吗?’
      ‘世界上哪有不付钱就得到的好处呢,拓先生?’
      拓以真笑了笑,‘那是。’说着他转头去看吴晨的书房,‘你知道他们在酝酿一件大生意,很大。’
      ‘但是你不知道有多大,是什么。’骆翼接了上去。
      拓以真转过来看他,‘你和我,都是排除在外面的,因为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不过是外人,是不被信任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也不能让你放弃努力,不是吗?’
      ‘不走到最后谁知道呢?’
      ‘我在想,’骆翼突然严肃了起来,‘有钱赚就好了,何必真的要知道太多的秘密,参与太核心的东西,什么样的生意不是生意呢?你想要钱吴晨交给你做什么都有钱,越是机密的东西越是危险,你不想用命去换钱吧?’
      拓以真问,‘你不想知道秘密吗?人人都有好奇心。’
      骆翼回答,‘好奇心害死你。’
      ‘你很知足。’拓以真说。
      ‘知足常乐。’骆翼回答。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似乎想要看出对方真正的想法一般,没有闪躲,就是看着,过了很久拓以真突然说道,‘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好看,但是不属于一个知足的人。’
      骆翼笑着说,‘你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好看,但是不属于一个好奇的人。’
      ‘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拓以真最终说。
      骆翼问,‘怎么,不想扒下我的皮了?’
      ‘想,也会,但是这跟成为朋友并不矛盾。’
      ‘我倒是觉得你会是那种踩着我的尸体往上爬的人,’骆翼咧着嘴,‘没有恶意,并非讨厌你,就是下个定义。’
      拓以真点头,‘是的,会的,但是也要看你的尸体够不够格做我的垫脚石。’
      骆翼耸了耸肩,‘彼此彼此。’

      吴晨从书房的窗子里望出去能看见骆翼和拓以真,他判断他们两个之间的谈话并不那么愉快,于是他转过身面对吴久,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尴尬了,良久他说,‘我很高兴你能呆在家里。’
      吴久的目光像往常那样穿过他的脸不知道看向哪一个地方,声音干巴巴的,‘我也很高兴回来,那个地方不适合我。’
      吴晨试探性的问道,‘你想回纽约?’
      吴久的目光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焦距,坚决的摇头,‘不。’
      吴晨并没有继续要求,‘我说过如果你想留下来留多久都是可以的。’
      吴久扯了一下嘴角,‘只要我不惹是生非对吗?你放心吧,我不会的。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无聊的,你说的对,只有孩子才会做。’他站起来,走到吴晨身边,‘让我帮你,哥哥,像从前那样。’
      吴晨沉默的看着他,不得不承认那句“像从前那样”打动了他,如果一切都能回到从前那样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久儿”,他艰难的开口,‘我做的事情不是从前那样的。’
      ‘那又如何?你还是从前的你,在叫吴晨之前的你。’
      那个从前的我已经死了,吴晨想,只是你不知道,你也不能知道。‘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他说的很委婉。
      ‘你在我心里是。’吴久回答的很坚定,他知道自己没有说谎,不管现在的吴晨是怎样,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抱着他在夜晚睡觉的255号。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吴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信那就是我,因为只有我不会出卖你。’
      吴晨的身体在接触到那个拥抱的时候微微的僵直了,这个身体的接触带回了一切过去的记忆,好的不好的,如同电影的蒙太奇一般在他眼前一幕一幕的掠过。那个带着奶香味的漂亮婴儿,那个在他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那个无理取闹的少年,那个诅咒他幸福的青年,那都是一个人,都是抱着他的这个叫吴久的人。突然之间他觉得陌生,他不知道他的弟弟怎么从一个人畜无害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手段残暴的男人,或许,他想,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我把他带出了那个地方带进了一个更加恐怖的处所,我让他在寂寞中变得疯狂,我让他学会了用残酷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我让他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他轻轻地举起了手,拍了拍吴久的头,虽然他的弟弟已经超过了他半个头的高度,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这个童年时的习惯,他说,‘久儿久儿。’
      吴久狠狠地抱着他,搁在他肩膀上的下巴使劲的嵌入他的皮肉之中,眼泪在眼眶中打着滚,并不记得有多久他这样叫他的名字,这个称呼带回了那些遇到吴奕之前的岁月,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香车美酒,但是若是问吴久他更喜欢那段日子,因为那个时候的吴晨只有他,没有陆晓江,没有骆翼,只有他。就在这个时候他想,其实我不想赢,真的,不是想赢,只是想这样呆在这个人的身边,听他这样叫我的名字,这样就好了,什么都不想赢。
      ‘久儿,’吴晨开口道,‘留下来,想做什么都好。’
      吴久站直了身子,‘我留下来帮你,帮你干掉他。’
      吴晨皱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哥哥,’吴久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总有一天你要面对的,记住他不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没有父亲。’
      吴晨咬紧了牙,他恨吴奕,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从没有这样赤裸裸的想过要除掉吴奕,从来没有过,他惊讶于吴久如此轻松的说出这样的话。‘他养了我们。’
      ‘那又如何?’吴久反问,‘因为那样就对我们有恩了?哥哥,对他来说我们不过是两条狗,目前还听话的狗,那么如果有一天不听话了呢?’
      吴晨没有马上回答,他想起了过几天就要来跟他们接头的缅甸王牌,虽然他并不认为吴奕在这个时候有心要害他,毕竟自己也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情,而吴奕一直也很满意自己在这里的表现,可是就跟吴久说的一样,自己只能让他满意,说到底自己就是一个拉线的木偶,没有自主的权利。他又想到了骆翼,如果吴奕知道了,如果他不满意骆翼的存在那么自己是不是要在那个时候作出一个选择呢?
      吴久见他不说话,紧接着说,‘我没有说你一定要现在怎么样,我只是想提醒你。’
      吴晨还是不说话,房间里面一片寂静,然后他说道,‘我要把西南一块的贩卖权收回来,我不再信任姓廖的那个家伙了,我知道他拿着我的货讹我的钱,我没有兴趣再跟他周旋下去了。’
      吴久没有料到他突然转换话题,微微有些愣神,一下子又反应过来,‘当初交给他去做是因为他是那里的地头蛇,而我们并不了解那里的情况。’
      ‘没错,现在我在这里也呆了一段时间了,我没有耐心了。’
      ‘他是吴奕选中的人,跟着吴奕干过很长的时间,你确定这是个好时候?’
      ‘你知道什么是给你一个巴掌又给你一块糖吗?’吴晨突然微笑起来,‘本来后天晚上我准备派萧藤北去,但是我改了主意了,我要亲自去,我要乖乖的听话,听父亲的话,就算是他耍了我,让我没了面子我也要乖乖的听话,但是我也要让他知道我不是没有能力不听话,而是很愿意听他的话,这是不一样的概念,必须要说的很明白。’
      吴久点头道,‘你想让我同时做掉廖皆,就像是一个沉默的声明。’
      ‘没错,要狠,一定要狠,而且要干净,带着你信任的人去,记住会很危险,因为你走在敌人的地盘上。’
      吴久却很不在意的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带着他回来见你,你从那里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他的人头摆在你的面前。’
      吴晨盯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
      吴久正要离开,吴晨突然叫住他,‘你会带拓以真去,对不对?’
      ‘有什么问题吗?’吴久反问。他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吗?他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拓以真,那个人是绝对不能离开自己身边的。
      吴晨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他想既然吴久对骆翼的存在做出了和平相处的努力,那么自己或许不应该对他的用人说三道四,于是他笑了笑,‘他很能干,能帮你。’
      ‘我知道。’吴久诡异的笑了笑,‘能帮我。’
      吴晨看着他走出房间,听着脚步声渐渐的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慢慢的在书桌的后面坐了下来,一团麻烦,他想,总是麻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他觉得疲惫,觉得自己处在漩涡的中心,以前曾经认为潞西是自己的避风港,现在却才发现天涯海角都不能逃脱自己的从前和命运,在这个似乎被遗忘的城市里一切似乎都汇聚了起来,突然他想到了骆翼曾经对他说的那句关于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的话,他下意识的点点头,无论他是叫255还是叫吴晨总是逃不过那只无形的手,可是想到骆翼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总算是有个部分还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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