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其姝

　　最近的顾家老宅显得格外安静，虽然从前也不见得有多热闹，但总归是有人气的，现在只少了一个人，却生出一股清冷来。
　　阿梅端着一个托盘从楼上走了下来，等在下面的张嫂赶忙问道：“怎么样？”
　　阿梅泄气的摇了摇头，将托盘上的粥给她瞧了瞧，回道：“您看，还是拿进去时的样子，一口都没动过。”
　　张嫂叹了口气，探手摸了摸碗沿，“已经凉了，我去热一下，说不定一会儿会吃的。”
　　阿梅却心道，热了也没用啊，四少这几天哪次好好吃过饭？但她也不敢说，只能在客厅里耐心的等着张嫂。
　　院子里似乎有汽车声，阿梅奇怪的站了起来，四少在家，计安最近也没回来，这么晚了又会是谁呢？
　　阿梅刚想出去看看，客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军装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然后站在门旁，候着身后的人。
　　身后的这人阿梅也同样陌生，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气势浑然，不怒自威，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老者进门之后便环顾了一圈儿，神色最开始有些茫然，然后渐渐的转为了某种伤感，他伸手抚摸着大厅里一处扶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落寞起来。
　　阿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家里进了陌生人，当下紧张起来，“你们是谁啊？怎么随便就进来了，门房没有拦吗？”
　　阿梅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有些尖锐，那老者没什么反应，倒是那军装男人沉下了脸，“不得无礼！”
　　阿梅有些害怕，但见他们进了别人家还如此嚣张才更是无礼，当下便大着胆子准备回嘴，却听身后传来张嫂的声音。
　　“老爷？”张嫂听见客厅里有声音，正好热完了粥便端着托盘出来了，结果就见顾远山站在大厅里，当下也是一惊，赶忙走了过来。“老爷，你怎么来了？阿梅，赶快去泡茶！”
　　阿梅听到老爷这个称呼便有些发懵，张嫂吩咐下来才反应过来，刚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动作，那边顾远山便说话了。
　　“不用了，我就来看看他，一会就走，在楼上？”
　　张嫂点了点头，顾远山又见她手中端着的托盘，于是问道：“怎么？没吃饭？”
　　张嫂回道：“四少这几日病了，胃口不太好。”
　　顾远山眉心微蹙，随后一手接了过来，道：“给我吧。”
　　顾远山上了楼，也没敲门就直接进了卧房，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隐约能见床上躺了个人。
　　似乎是听见了开门声，那人影稍稍动了一下，似是翻了个身。
　　“张嫂，我说了不吃了。”声音闷闷的，还略微有些嘶哑。
　　顾远山抬手将灯打开，屋里一下子敞亮起来。“多大的人了还学着小孩子家不吃饭。”
　　略带着威严的声音让床上的人顿了一下，停了片刻，才缓缓地起身坐了起来。
　　似乎在被子里躺了许久，顾明善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什么血色，被身上一套黑色棉质睡衣衬着，更显得苍白。
　　他坐起来之后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便安安静静的，看着竟有些乖巧。“您怎么来了？”
　　顾远山没说话，只将托盘递了上去，嗯了一声。
　　顾明善默默地盯了一会儿，最终认命的接了过来。
　　看他终于肯吃了，顾远山便在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闲着无事打量起了整个房间。
　　房间是灰色调的，显得有些沉闷，一看便是男人的居所，但是细细打量，却能发现不少女孩子的生活用品。
　　门口摆放的女士拖鞋，衣架上挂着的浅色睡衣，梳妆台上的金色小包……应该就是那个名叫叶静姝的女孩了，顾远山又想起张副官给的那份资料，心中略作沉思。
　　那边顾明善一口一口的吃着，等到一碗粥见了底，他才放下碗，开口问道：“您还没说您怎么来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能不来吗？”
　　顾明善似乎是哼了一声，“计安一走，你就往我身边安排人了？”
　　顾远山也不在意，回道：“我安排人是监督你的工作。”
　　“你放心，”顾明善扭过头，“我就是病得下不了床了，工作也不会耽误的。”
　　顾远山看着他，然后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声，没有接话。
　　停了片刻，方才又接着说道：“说到计安，听说你为了林雅芳的事将他调去了别的部门？”
　　见顾明善沉默不语，顾远山继续说道：“本来你身边的人我也不方便过问，但是计安这孩子能力强，办事可靠，又是跟你一起长大的，跟在你身边我也比较放心，如今你将他外放，想要再培养一个得力的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顾明善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还是转过头回道：“你也说他能力强，那只在我身边做一个秘书又有什么前途？倒不如出去历练几年，等做出点成绩了也好再做安排。”
　　顾远山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道：“你若有这层心思，那就随你吧。”
　　又瞧了瞧他的神色，顾远山开口说道：“林雅芳已经被送回沈阳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是你赵姨的外甥女，也不能做的太绝。”
　　顾明善沉默，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随您。”
　　顾远山这才放下心来，见茶几上放着一本法文书，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状似无意的问道：“那姑娘怎么样了？”
　　久久听不见回话，顾远山抬头看了一眼，见本来就面无表情的人此时更是沉了脸，嘴角紧紧的抿成一线，瞧着更加的冷酷了。
　　“您何必明知故问。”
　　顾远山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愉悦了，他若无其事的回道：“这你可怪不得别人，事情可是你自己搞砸的。”
　　顾明善又不回话，许是觉得有些过分了，顾远山收敛了玩笑之意，正经的说道：“你要是真的放不下，那就花点心思将人给哄回来，这么多年也难得见你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这次若真的能成，那也倒是一件好事。这姑娘的家室我也调查过了，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难得身世清白……”
　　见顾明善的眼神看了过来，他解释一句，“你也不用怪我擅做主张，虽然是你看上的人，但到底是要嫁进顾家的，总得调查清楚才行。”
　　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如果你能就此成家立业，安定下来，我跟你母亲好歹也算有个交代。”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仿佛有什么莫名的情绪生了出来，弥漫在两人之间。
　　坐了一会儿，顾远山突然站起了身，“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好好吃饭，不许再生病了！”
　　说完也没等顾明善回话，他便出门离开了。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听着院子里汽车发动并驶过的声音，顾明善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来。
　　床很大，他却只占了一半，侧过身对着那空荡荡的半边床，顾明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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