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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心悸
民国二十八年,新政府成立之前,中央委员会的头子丁士邨,差点被一个女特务在西伯利亚皮草行给干了,那个女特务叫郑苹如,据说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财政部经济司的副司长汪芙蕖,居然在除夕夜的鞭炮声中被特务在酒店里猖狂地毙于枪下,从脑袋上开了个血洞,死不瞑目。
新政府成立之后呢,好些官员都接连丧了命,这风就刮得更猛烈了。
同样就职于财政部经济司的首席财经顾问明楼,他的座驾遇袭事件,那在日本宪兵司令部也同样闹得人心惶惶,究其原因,却是因为事发当天,特高课的课长南田洋子临时征用了他的汽车,明先生阴差阳错之下得以幸免于难,但不幸的是,南田课长却在途径梧桐路时,被三名军统特工临街围堵,身中数枪,当场气绝。
亲汪亲日的青帮头目张啸林,手下门徒数以千计,也没能逃过一劫,最可怜的傅筱庵市长,甚至连在自己家里边,都让人用菜刀给割了脑袋。
这是狡猾的军统见伏击不成又近身不得,遂改变了战略,出手策反了二人的保镖或者仆人,再间接实施暗杀计划,诸如此类的事件也是不胜枚举。
任职于新政府的李主任、毕处长、孙秘书三人,接连历数一番军统昭著的“恶迹”,口中唏嘘不已,心头惴惴不安,也叫陪席的几位太太听得是花容失色。
李默群更是感而叹言:“色字头上一把刀,老丁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所以也提醒各位,大家往后都要小心一点,听说新政府里面,所有有脸面的人物,都已经上了军统飓风队的黑名单。”
唐山海适时的表忠心:“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像汪先生这样为国为民的领袖,值得我等誓死追随。”
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正是出自汪精卫笔下的《被逮口占》。
彼时这位年轻的汪先生满胸抱负一腔热血,与同盟会同志联手刺杀满清摄政王载沣,谁料事败被捕,被清法庭宣判处斩。于是乎,他在狱中写下了这首诗,来以此表明他革命的决心,自比痴绝的精卫鸟衔石投海无悔之志,也因此后得孙中山倾力营救,才侥幸免于一死。
“说得好!”李默群拍桌一声赞叹,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慷慨陈词,“我们应该为能有汪先生这样的领袖感到荣幸,干一杯!”
陈深随众喝了口格瓦斯,低着头默然无言。
他还记得这首诗: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或许汪精卫也曾自诩是舍生取义的文天祥,为后人留下悲壮可泣的绝命诗,可在时隔多年以后的今天,谁心里又不明白臣服于日本人的“汪先生”,就是十足的汉奸走狗民族败类,人人杀之而后快,唐山海此时此地吟起诗中的句子,到底是在为其歌功颂德,还是根本就暗含讽刺呢。
陈深忽然有点欣赏这个男人的品味了。
周斯喻初到上海,目前最紧要的任务,就是要将因安六三的叛变和宰相匆忙间的撤离,而整个陷入混乱的一条情报链重新组织起来,并成功取得日军的那份绝密计划。
叶子也从师兄的口中了解到,宰相已经成功撤离,却并没有回到延安,而是去了北平继续地下抗战——她为了自己还有爱人共同的信仰,选择了一直斗争下去,直到她追随丈夫的脚步离去,或者将侵略者真正地驱逐出境、中华民族再无战火的那一天。
这个看着外表柔弱的女人却有着比谁都坚强无比的内心,她是一名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孤军奋战的勇士。
提起陈池的牺牲,一时间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叶子不禁想起了陈深。
其实这个名字对叶子来说并不陌生。之前一直觉得陈深的面容有些隐隐的熟悉之感,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般,自从问过了他的姓名,释疑之后,才觉得可能是她想得多了,或许因为他原本与陈池就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在某些地方相似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子与陈池结识于异国他乡,在那一段很短的日子里,却时常听他聊起自己的妻子,还有那个被他无意识挂在嘴边的弟弟,陈深。
在父母去世以后,和娶妻生子之前,这个兄弟便是陈池于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守着陈深长大成人,送他东渡日本留学,见证他追求着与自己共同的信仰,陈池无疑是欣慰的,或许在他的眼里心里,陈深不仅仅是令他深感骄傲的弟弟,还是同他一起并肩战斗的同志,和可将生死托付的战友。
包厢里沉默下片刻,冷静的周斯喻很快调试好心情,转而提起其他事情,打断了脑海已陷入回忆的叶子,两人分析时势与前线战况,交换共享了诸多情报,周斯喻还提到,组织已将安六三的家人安顿好,虽然安六三行此不义之举,但组织却仍感念他之前为革命所做的一切,他的家人终归是无辜的,组织也不能坐视他们孤儿寡母被76号残害。
其实卫青城从76号押走安六三,原就出于叶子的暗中授意,却根本不像毕忠良口中所说的为了折磨报复,终究是活不成了,何不给他一个痛快呢?
叶子只在卫青城面前提过一句,这个害她受苦受难的仇人还是要手刃了为好,于是安六三在关押到梅机关的当天,便被青城秘密处决了,一枪毙命。
事后卫青城向影佐汇报了此事,不过是一个犯人,死了也就死了,日理万机的影佐根本不可能去在意一个小喽喽的命,如果不是他伤害过自己的女儿,兴许他连这人姓甚名谁都不会知道。
末了,叶子又听周斯喻聊起他的近况。
虽然师兄回国不过才短短的几年,但以他手下过硬的执刀技术,和其矜矜业业刻苦钻研的态度,在国内医学界闯出点儿名声也是名正言顺的,据说同仁医院的院长早前便不下数次的邀请过师兄,打着相互交流学习的旗号意图从天津挖了墙脚,可惜师兄任务在身脱身不得,只好再三的婉言相拒了。
此次受命抵沪之前,师兄已经应下那位锲而不舍的院长邀请,出任同仁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开始上班,这也是他决定对外掩护的身份,倒是高兴坏了那个院长,终归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也没白费了口舌,总算是把这块活招牌给立在了他们医院里。
既然短时间内师兄也离不开上海,自然不可能一直都住在饭店里,所以他已经在物色合适的房源,只待安顿好了一切以后,到时再知会叶子一声,方便以后常来常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亦不早了,师兄妹二人的这场“叙旧”也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但直到这场谈话的结尾,周斯喻才提道:“眼镜蛇同志让我转告你,现下风声正紧,你俩身份又特殊,并不宜会面,他说,等到合适的时机,定会正式出现在你的面前。”
叶子挑眉看向师兄,没有说话。
这是几个意思?
感觉到她的眼神好似隐含着某种不明的意味,于是认准了不懂就问这一真理的周斯喻就直接开口问道:“师妹在想什么?”
“想什么?”叶子重复了这么一句问话,顿了下,才笑着回他道,“我是在担忧自己的处境啊,这又是虎又是蛇的,相对于你们这些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食肉动物,我这只柔弱的小鸟,怎么看都有点危险,你说是不是呀师兄?”
叶子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不等周斯喻有所反应,又接着道:“师兄,恕我直言,你的代号,跟你的人……整个的气质,实在是有点儿不那么贴切……”
看着叶子颇为狡黠的眼神,又听到她口中对自己的揶揄,这一回周斯喻总算是琢磨出味儿了,她这分明是还在对自己刻意的隐瞒抱有不小的“怨气”,类似的这种酸言酸语,大约短时间内他都要受着了。
对于师妹这种不肯服输的性子,周斯喻也是哭笑不得:“什么食肉动物,你可真别想的那么多,我当初之所以选择这个代号,是因为我老家就在东北,而属相又恰好是虎,这完全都是巧合,巧合而已。”
叶子真信他才有鬼,跟着打趣道:“师兄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我那个上线同志只是因为戴着眼镜,又恰好属蛇,才给自己起了这么个代号。”
周斯喻对此无语,却也因此忆起一段平日里藏于心底的往事。
彼时“三剑客”初出茅庐,想着为自己琢磨个代号出来,好方便随时接受党内派遣的任务。
所以周斯喻顺理成章的成了“东北虎”,眼镜蛇先生在对其内涵一番剖析之后,觉着还有那么点意思,于是跟风变身“眼镜蛇”,可轮到陈池这里就犯了难,他说自己属相为龙,总不能起这么一个招摇的名儿,况且龙这种生物自古就是虚无飘渺的传说。
后来还是那位足智多谋的眼镜蛇先生,替他想出一个代号:鱼化龙。
因为陈池曾是他们那届高考的理科状元,鱼化成龙,古喻金榜题名。这代号寓意极好又不招摇,还合了他的属相,且他单名一个池字,想想这鱼本应游在池中,而他却是鲤鱼跃了龙门,也是缘分。
所以不得不说,某人无心的一句玩笑话,确是误打误撞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婉拒了师兄要送她下楼的好意,叶子走出门的时候却没有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想来师兄会选在上海饭店这种繁华却不喧闹的地方会晤,不仅是因为他暂时就住在这里,而且即便被人看见了,也无从捕风捉影说道些三四,大隐隐于市嘛。
回到八号包厢,春晓已经快瘫在桌子上了,眼见叶子出现,那眼神瞬间就亮了:“小姐,您可回来了!”
叶子扫了眼桌面上消失了七七八八的两份餐点,夸赞了她一句:“伪装得不错,大功告成,咱们撤退。”
春晓站起身,忍不住揉了揉肚子道:“我撑得都不想动了,要不是西餐分量不算太多,估计我明天晚上也用不着吃饭了……”
从衣架上取回自己的外套,叶子闻言回身笑道:“是是是,委屈咱们春晓了,可否要我驼了你回家?”
“您可别了,我受不起,”春晓立马摇摇头,又道,“再说了,我怕您顶着我的胃,我真会吐出来……”
“打住!我还没吃饭呢啊!”她这一晚上光顾着说话了,连口水都没怎么喝,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春晓忍着笑,自觉跨上自家小姐的手臂,一起走出门去,还在她耳边俏皮道:“回去就给您偷偷加餐还不成吗……”
两人悄声说着闲话的功夫已经下到旋转楼梯的一半,迎面走上来一个男人,因为楼梯并不很宽敞,并排三人行走明显挤了些,叶子随即靠右侧身避让。
转头的瞬间,蓦然看到一张与记忆相重合的脸。
一刹那,浑身的血液都仿佛一同朝着心脉涌去,猛然间不堪负荷的心脏,令她眼前顿时闪过一片黑色,紧接着身体就跟着晃了晃。
“小姐——!”
“小心!”
春晓惊呼的瞬间,斜对面迅捷伸过来的一只手,已将趔趄一步险些踩空的人给拉了回来,稳稳扶住了叶子。
“小姐……”
春晓显然也看到了那个人,担心地一把抓住叶子冰冷颤抖的手指,却发现那只下意识紧紧攥起的手,早已变得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无色。
“你没事吧?……是我撞到了你吗?”说话的这人正是刚刚出手相救的男人,嗓音微带着磁性的沙哑,见春晓搀扶着人,遂松开了手。
他这上个楼正上到一半呢,也是被此无端的意外给惊了下,幸好他的灵敏度一向还算不错。
叶子低着头,失了血色的双唇开合着,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所有往日被她刻意压制的回忆一齐涌上心扉,撑满了胸腔,几乎胀得她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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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脑洞已经补不了了。
糖堆上线,师兄上线,明先生也算是上线了,你们倒是猜一猜,那只手会是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