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夜面

　　门外的狗仔队又守候了一天，就连吃饭也是分班制去吃。

　　王梦德将掀开一角的窗帘徐徐放下。踱步走到阳光房，这里空气清新怡人，花草茂盛。

　　在这里看书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梦德展开一本新书，喝着茶慢慢看了起来。

　　……

　　如今的王梦德名声在外——大导演，精良制作。

　　几乎所有吃娱乐这一饭碗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若有若无的窥视。一旦他稍有异动，第二天就会满城风雨。

　　王梦德喜欢被人关注，被镁光灯照射。但那只限于他希望被人看到的地方，而他的隐私，则不喜欢被人窥视。

　　因为那里有肮脏和私欲，会赘累他的好名声。

　　可很显然的，有所得就有所失。得到了别人的赞叹和关注，相对应的就会失去自己的隐私。

　　越来越有名气的王梦德，已经开始逐渐感受到自己隐私的减少。因为被公布的隐私越来越多。当隐私被曝光，所谓的私密便成为公诸于众的新闻头条。

　　王梦德常常会扪心自问，如果当初的杀人事件换做成如今的自己，还会不会去做？

　　答案是——会。

　　但他会选择更为阴狠，更为隐秘的方法去做，尽可能的将自己撇清在外。

　　所以他喜欢得到别人关注的同时却不喜欢别人窥伺他的隐私。那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暴露他曾经杀过人的经历。

　　想到此处，王梦德正在掀页的手微微一顿。他的眉毛悄无声息地皱了起来，打了个结。

　　王梦德强迫自己去看书，但是心情烦躁的他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安置在阳光房里的珍珠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也很吵闹。王梦德按在书页上的手骤然收紧，下一秒，整本精装版图书狠狠地砸在珍珠鸟笼上。受惊的鸟儿在狭窄的鸟笼里上下飞窜，叫声凄厉。

　　然而王梦德的焦躁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缓解。他甚至要和这几只鸟儿较劲，他越暴躁，鸟儿越惊恐，越惊恐，他越暴躁。最后，笼子里的几只鸟鲜血淋漓的挂在被暴力毁坏的笼子上。娇小圆润的身体被木质笼子的尖锐一角穿插而死。蓬松的羽毛被鲜血浸湿，黏答答，湿漉漉，萎顿的贴在尸体上。

　　看着自己暴怒之下的杰作，王梦德愣神。直到理智回笼，逐渐冷却的大脑才开始回忆起自己做了什么。

　　……这太糟糕了。

　　王梦德手上还沾着鸟儿的血，但他却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他懊恼的用手抱住头，阴凉湿润的触感才让他将手摊在眼前。

　　满满的血……

　　王梦德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嘴巴绷成一条直线，下巴处的线条轮廓拉紧。

　　一个阴气沉沉的表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阳光房鲜花虽然馥郁，但混杂着领人欲呕的血腥气，则让人头晕目，眩心口沉闷，他扬起头颅，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被无处不在的狗仔队逼到这种程度……

　　啧啧。

　　王梦德以这种姿势思考脑子里杂乱不堪的想法，很显然，这是无解的问题。

　　所以等王梦德将抬起的头收回，直视前方时，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丝毫波动，幽深，冰冷。

　　既然没有答案，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再去寻找。

　　他的嘴依旧紧绷，他面无表情，来到盥洗盆面前仔细的清理手指尖暗红结痂的血块，暗红色的血迹随着清澈的温水缓缓流入洁白的瓷质盥洗盆里，形成丝丝缕缕的暗红长条，最后流进了通往下水道的排水管里。

　　清洁完手上的痕迹，王梦德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从盥洗盆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一次性橡胶手套，熟练的左右手互相帮忙，在啪的一声响后，两只手全部带好。

　　王梦德用带着手套的双手去处理鲜血斑驳的鸟笼子，然后在楼下的院子里将它们焚烧殆尽。

　　包括手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善后，王梦德已经十分熟练。看着冒着黑烟，不断跳跃的火焰，王梦德倒映出火光的瞳孔中，焦躁的情绪一闪而过。

　　随着年龄的成长，他应该变得越来越沉得住气，越来越稳得住。可事实上王梦德脾气较之前几年，可以说是暴躁异常。

　　他见过很多名人导演，巨星。他们的脾气也很暴躁，甚至……其残暴程度远在他之上。甚至这种残暴被他们衍生出各种奇怪的癖好。其中仅仅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足以令人发指。

　　那时候，王梦德甚至隐隐自豪，因为肉眼可见，名气越大，这种不能言表的癖好越古怪。他的脾气见长，似乎也意味着地位的水涨船高。

　　直到那一次鲜血淋漓的场面换成施暴者本人。

　　那是一个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他几乎都能代表他自身行业里的一个里程碑，一个跨时代意义的人物。不论外人还是熟知内情的人，都对他的才华和地位敬仰不已。

　　可一着不慎，那位大人物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无法控制之下，与同屋的一个年轻少女同归于尽。

　　没错。他对那个女孩子……

　　一朝曝光，上下哗然。

　　臭名昭著，遗臭万年。

　　有名气的名人避之唯恐不及，没名气的借机上位。

　　什么曾经也被此人“邀请”过之类的曝光新闻都随之蜂拥而起，一时之间，所有的关注点都围着他而转。

　　而那些或虚假的，或真实的脏水，全都一滴不剩的浇在那腐烂熏臭的尸身上，至此，丰碑倒塌。

　　很多人都见多不怪，无动于衷，继续沉溺享乐。

　　可王梦德自己却不寒而栗。因为他似乎能够预示到，随着自己地位的上涨，终有朝一日他自己会毁了自己。

　　毁了……辛辛苦苦塑造的完美。

　　不得不说，王梦德十分爱惜自己如今得来的一切，他……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即使是他自己。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憋闷的胸口，却嗅到浓重的焦臭味，王梦德怠倦的揉了揉眉心，单手拿起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号码。

　　……如今的他要依靠心理医生的辅助才能勉强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想要真正解除，除非他不再众所瞩目，从此过悠闲富足的生活。可王梦德明白，从真正参与进来的那一天起，他就无法再抽身离开。这里的目眩神迷，这里的畅快淋漓和屈膝受辱，和忍气吞声，和身不由己，和精神世界的崩塌比起来，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他放不了手。

　　所以心理医生的帮助也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

　　王梦德结束饭局之后不久，驾车离开。

　　汽车的红色尾灯一闪而过，尾随在后面的汽车悄悄的跟上。

　　一路上王梦德都在后驾驶坐上摆弄手机，看看微博，刷刷娱乐新闻。

　　正当王梦德点击网页刷新的一刹那手机脱手而出，向着前方飞去，掉在了座位卡座里。

　　“怎么回事？”王梦德从后面探头向前看，同时口中质疑道。

　　当他定睛往前看去的时候，王梦德的手倏然握紧。

　　怎么让他碰上了……

　　不用前面的司机回答，王梦德自己就看到前面出的事故。

　　——一场交通事故。

　　在午夜，正值人影阑珊的时候。此时出的交通事故似乎还没有被人发现。

　　这两辆轿车相对撞击，车头憋到里面，车前挡风玻璃龟裂痕迹如同一张十分巨大的蜘蛛网，而编织如此大的蜘蛛正择人而噬。

　　道路中间的黄色表现被两辆车盖住……

　　王梦德站在一边仔细观察，他想要看清里面的人数以及受伤情况。

　　而紧紧尾随王梦德的轿车也减速停在道路中央，只听啪啪几声，坐在车里的狗仔队如同嗅到腐肉的野狗，兴奋异常的快速从车里面跑出来，高举着录音笔和照相机等等常用设备以想要抵住王梦德鼻孔的架势说道：“您对这起车祸有什么看法？”

　　“著名导演王梦德遇车祸！”

　　“王梦德在车祸现场！”

　　“快拍照！对着那两个汽车拍！快快！”

　　后面几个狗仔则摆开架势对着车祸现场连续咔咔，仅仅几秒钟就拍了数十张，甚至还有一个狗仔尝试打开车门，对车内的情况拍照。

　　王梦德看到那名狗仔的手似乎马上就要搭上车门，暴声怒吼：“住手！”

　　“难道你想跟着去警局喝杯茶外带住一夜！”

　　王梦德快步向前，甩手将狗仔推离了车祸现场，而旁边的狗仔侧趁机拍下同事与王梦德同框相片。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标题——导演怒斥娱记救人。

　　下一瞬间，他手中的相机就不翼而飞。

　　年轻力壮的司机用与他健硕身材完全不相符的灵巧手指快速的将相机里所有的相片点击一键删除，而后隔着比较远的距离将相机扔回那位想要抢回自己吃饭家伙的“娱记”手里，迅速的来到王梦德身边，隔开他与狗仔队的身体接触。

　　几个来回，单枪匹马守护老板的司机兼保镖就带着王梦德躲到墙角跟，只有这里他才能在只守住一面的情况下不让老板落入狗仔队手中。

　　王梦德侧身拿起手机拨打110，好几次在圈外的人将手伸进司机的漏洞里沾到王梦德手臂和手机。

　　“这里是……我是……请务必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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