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千千岁

　　声音一起，原本乱糟糟的院子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愣在原地，而后就是如妃刻意压低声音却仍显尖锐的命令，“快把那贱婢丢到里头去！”

　　然后院子里所有人都活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向躺在地上的那个宫女簇拥过去，将她往后院抬，宁佩佩看情况不妙，把赏银收进怀里就打算离开，谁知道已经来不及，她出门的时候正巧撞见太皇太后娘娘带着人马怒气冲冲的赶过来，只能掉头往回走。

　　刚混进那片太监宫女里，太皇太后就已经到了跟前，一群人匆忙行礼，宁佩佩也蹿到后头去跟着跪下，太皇太后看了一圈这混乱的院子，视线停留在椅子旁的一个角落里，如妃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只见地上一小块暗红的血迹，在乳白的石头上尤其显眼。

　　太皇太后冷哼了一声，坐到院子中间的椅子上，如妃也吓得连忙跪下，头也不敢抬。太皇太后看着脚下这个孙媳妇，满脸的不满意，宁佩佩偷偷瞄了一眼她，觉得这应该是当初自己学的最像的一个表情。

　　整个下午的时间，宁佩佩都被迫跪在如妃殿前听太皇太后娘娘训话，除了训如妃这个主子，时不时的还要训训她们这些当下人的。

　　这期间老长的一段时间，宁佩佩都在神游天外，直到最后太皇太后娘娘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十日后的春围，你就在宫里好好呆着吧！”
　　宁佩佩一下子就清醒了。

　　*

　　春日围场狩猎，是宫里固有的习俗。虽然说是春围，但是今年因为北夷战事的缘故，拖到了春末还不见有动静。平王一直很看重这个春围，皇上难得出宫，就算带上再多的人马，也比不得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宁佩佩第一时间就写了一封信。

　　可惜今天晚上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恐怕会影响信鸽飞行。她住处那块风又大，宁佩佩就想着找个高处风平雨稳的地方放鸽子试试，于是打着伞半夜跑出了住处，七宫八殿就围着绕起来。

　　走了好久，没想到风小的地方没找到，雨倒是要停了，宁佩佩心喜，连忙把一直拢在袖子里的鸽子拿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处高台上，伸手就把它丢了出去。
　　鸽子在风里晃了两晃就飞上高空消失在黑夜里了，宁佩佩正要收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半夜的，你在承明宫殿前鬼祟什么？”

　　宁佩佩一惊，妈呀，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忽的转过身来，就见萧琅背着手站在台子下面看着她，面容融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不过就那身龙袍也够她腿软。

　　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赶紧跪下问安，谁知道地上太滑，手往地上一放愣是没撑住，噼里啪啦的就从七八阶台阶上摔了下来，滚到最下面正是跪姿，宁佩佩头都没敢太一下，就地问了一句圣安。

　　“……”头一回有人给他行这么大的礼，萧琅有点懵，但是看她摔得那么惨，揉揉眉心，“起来吧，别再摔傻了。”

　　好在楼梯是木质的，不高，宁佩佩背上和腿上有点疼，其他地方倒没什么感觉，于是连忙揉揉胳膊站起来，垂首站在不远处。

　　“看见朕，能把你吓成这样？”萧琅手上还提着把油纸伞，他看宁佩佩吓的站在那里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花猫，抬起手里的伞抵上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

　　宁佩佩抬头就看见萧琅一双眼睛。她之前从来不敢看萧琅的眼睛，不仅是因为他是皇帝，还因为这双眼睛实在好看的要命，漆黑深邃，也许是月色太清朗，宁佩佩竟然在里面看到自己慌乱的影子，往后连撤了两步，又一屁股坐回了台阶上。

　　“不是，不是皇上吓人，是奴婢……奴婢怕把持不住！”
　　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对，宁佩佩找词想解释，却被萧琅一声笑压了回去。

　　她眼神四处乱瞄，忽然看到萧琅腰带上系着的荷包，正是自己之前拜托绿袖缝制的那个。“皇上这个荷包用着还合适吗？”宁佩佩连忙找话题。

　　“挺香的。”萧琅点点头。也找人打开看过了，没有毒。“你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奴婢是来看雨的。”宁佩佩坐在台阶上说。
　　“大晚上的跑到承明宫来看下雨？”
　　“是，因为奴婢喜欢下雨，这里景色好就悄悄溜出来了，皇上若要责罚，奴婢没有怨言。”宁佩佩画风突变，一下子忧愁的像三月小黄花。

　　这理由虽然看着荒唐，但也没什么错。
　　萧琅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来，绝对不可能是有什么公事，八成就是兴致来了出来赏景的，这样一来，她的理由就完全讲得通。

　　果然萧琅想了想，像是默认了她这个理由，对她说，“你起来吧。”
　　宁佩佩谢了恩站起来，又恢复垂首状一言不发，萧琅冲她摆手，“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别在此处逗留。”
　　这种时候宁佩佩自知不该再多说什么话，连忙道了别离开了，萧琅抬头看到高台上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那把伞，走上去把它拾了起来，举到眼前才发现，这不是一柄普通的油纸伞。

　　熏黄的油布面上红黑色的墨画着一个大肚婆，头上戴着繁杂的首饰，身边站着两个小姑娘，别问萧琅是怎么看出那是小姑娘的，她们头上的花实在是大的扎眼，三个人并排站在一处，很有气势的样子。

　　可惜因为这人的画工太差劲，萧琅看了看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再摸摸伞外面的蜡，也是封的一处薄一处厚，显然是她自己做的，只不过不知道这画上画的是什么意思啊。

　　萧琅好笑的将伞收起来，下台阶的时候想到她刚才的样子，忍不住敛住步子，一脚一脚踩实了往下走，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吴福全的喊声，“哎呦皇上啊，下着雨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夜里冷，当心着凉。”说着把带来的大氅披到萧琅身上。

　　“今夜睡不着觉，朕来父王母妃殿前看看。”
　　“皇上有心了……”吴福全说到，这时他看到萧琅手里的伞，“这是哪里的伞？为何奴才从未在乾清宫看到过。”

　　萧琅举起手里的伞看了看，“这是屈宁儿的伞。”
　　“皇上在这里遇到屈宁儿了？”
　　“嗯。”
　　“她来这里做什么……”
　　“赏雨。”

　　“赏雨？”吴福全摸摸鼻子，由于上次宁佩佩苦肉计留给他的好印象，吴福全虽然疑惑，却没往其他方面想。
　　不过赏雨这个理由，想要说服萧琅实在是太难了。

　　上次也是半夜，莫名的碰到她，这次也是，萧琅不能不多留意。只不过她来了乾清宫之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给他的香囊里也没什么有毒的东西，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加上那次他留下宁佩佩在乾清宫用膳，从头至尾只有她和萧琅两个人，而且为了避嫌，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只以为是萧琅自己在房里吃饭，如果她对他有什么伤害的话，没人知道是她做的，也不会有人发现她。

　　所以萧琅差点就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但是这次半夜又遇到她，萧琅不禁疑心又起。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好像放飞了什么东西，信鸽？
　　萧琅坐在寝宫的床上，手里反复看那柄油纸伞，那会不会这把伞也传递什么消息呢？萧琅看着上面的三个小人，这是头领和他的喽啰吗？
　　头领是个女人？

　　他指节分明的手点点宁佩佩画的太皇太后的肥肚皮，啧了一声，
　　这意思是……头领……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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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英明啊……
　　要是宁佩佩在的话，她一定会这么说。

　　这时吴福全进来问萧琅关于春日围猎的事情，萧琅这才意识到还有这档子事，“朕最近让北夷吵得烦心，没工夫再管这些，就按照往年的人数来就好。”
　　“可是，如妃刚刚被太皇太后娘娘罚了，今年不能参加围猎，您看，要不要选其他嫔妃随侍伺候？”

　　“祖制上规定围猎要带妃子吗？”
　　“这……倒是没有规定，只是一贯的习惯如此。”

　　“那就不带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了，”萧琅把伞递给吴福全，在他手里拍了拍，“就带上随身近侍好了。”
　　“带屈宁儿？”吴福全疑惑的问出口。
　　“对，不放她在身边，朕总觉得不放心。”

　　*

　　第二天一早，吴福全将宁佩佩喊道身边来，按照萧琅的意思将原话重复给宁佩佩，宁佩佩听完之后愣了愣，什么叫不带那些女人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奴婢虽然小了点，也还没变成奴才吧……

　　“这事，奴婢能推吗？”
　　“你说呢？”吴福全一个大白眼翻过来。
　　“那还说啥，”宁佩佩哭丧起脸，“那就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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