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逆光

　　第二天早晨，绪方驾驶着他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来到了进藤家。看到塔矢亮一瘸一拐地被扶着出来，绪方眉一挑，别有深意地给了进藤光一个眼神。
　　“……”小心地扶着塔矢亮坐好，进藤光自动自发地绕到另一边，开门，坐好。
　　塔矢亮一歪头“阿光？”
　　“咳！”进藤光在绪方的探究目光下一本正经道“反正也无聊，陪你去……”赎罪——昨夜进藤光的睡姿太过猎奇，导致塔矢亮的伤势再次加重。今早在进藤妈妈的询问中，良心隐隐不安呐。
　　心里觉得挺高兴，塔矢亮笑道“好啊。”
　　车子一路疾驰，稳稳地停在棋院门口。
　　塔矢亮顺手帮进藤光解了安全带，蹦跳着下车。绪方在进藤光惊恐的目光中泊好车，迈着长腿走过来“正好，小亮考试，你陪我下一盘。”
　　“……呵呵。”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在绪方的镇压下，进藤光灰溜溜地被拎进了闲置的棋室。
　　随手松了松领带，绪方坐在棋盘前，回头看向呆呆站着的进藤，眼镜上闪过一道冷光“坐下吧。”
　　【阿光——】佐为捏着折扇可怜兮兮地拖长声音道。
　　眼看没有退路了，进藤光心一横，往前一坐【好，让你下。】

　　塔矢亮的第二场职业考试很顺利就结束了。他做了记录之后，出门一拐就到了进藤光所在的房间……可惜是考试期间，外面没什么人，要不就可以看到塔矢亮难得表现出的天真活泼。
　　两人面前的棋盘上风云四起激战正酣。
　　进藤光的白棋似一把利剑，直直的插入中央腹地，在那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国。黑棋稳健又不失锋芒，与白棋胶着着，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单单审视中央，白棋稳占上风，但若纵观全局却不是这样。黑棋占领的疆域遥望中原，剑指王庭，只消寻个机会便可挥师北上，反败为胜。
　　但是这样的机会白棋是不会给的。
　　白棋稳固边防，把出路一一堵死了 。
　　黑棋却也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绪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愣是谋了一条出路，虽然难走，好歹也是希望。
　　塔矢亮控制不住地看向阿光的身后，心想，这一次对弈下棋的是sai还是阿光？
　　鬼魂赞赏道【这确实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手中的折扇如同出鞘的宝剑直指对方要害，一剑毙命。
　　绪方沉默半晌，淡淡道“我输了。”
　　与佐为对视一眼，进藤光心想—结束了吧！
　　绪方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好眼镜，收起手帕，将眼镜架在鼻梁上“你的棋艺真是突飞猛进啊……”
　　进藤光一愣。
　　旁边的塔矢亮心说——这样下去会被绪方先生发现的！忙道“时间不早了，绪方先生，该回去了。”
　　绪方瞥了塔矢亮一眼，忽然勾起唇角，笑得人脊背发凉。整了整领带，对两个僵在原地的人道“走吧。”
　　“啊？”这么简单就被放过显然不是某人的风格，进藤光傻乎乎的瞪大眼。
　　绪方转身朝门外走“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抱着忐忑的心情出了门，绪方去取车时进藤光趁机拍拍塔矢亮的肩，凑过去在他的耳边道“小亮！威武不能屈啊！”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廓上，塔矢亮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他觉得耳朵微微发烫，像是谁在那里点了一捆柴。
　　放火的人笑眯眯地送了塔矢亮上车，朝他摆摆手——一路顺风慢走不送啊！
　　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唤回了他的神智，用手背轻轻地蹭了蹭耳朵……唔，太阳真大啊……
　　“进藤的棋力进步了很多啊……”绪方淡淡道。
　　塔矢亮“……”
　　“哦，最近没有看见sai出现在网络上——进藤光和sai是什么关系？”话题转的十分简单粗暴，绪方透过后视镜观察塔矢亮的表情。
　　塔矢亮一怔。
　　绪方转着方向盘，把注意力移到前方，不再说话。

　　不知道塔矢亮已经遭了绪方这狐狸的道儿，进藤光优哉游哉地在街上晃着。
　　【阿光，我门去下棋吧！】与绪方的那一局像一根狗尾巴草挠得他心里痒痒的，此刻想痛痛快快地下一局【回家，我来一场对决吧！】
　　反正也无事可做，进藤光爽快道“好啊。”
　　一路奔上了自己的房间，进藤光抱着棋盘放在中央——上次寻思着要换了它，因为忽然晕倒计划破产了，后来也忘记了。现在看到这个充分显示时光痕迹的棋盘，进藤光再度起了心思。
　　【快！阿光！】
　　进藤光把心思从棋盘上移开——一时半会儿也换不了，过两天再说吧。
　　正襟危坐，一人一鬼显得无比认真。
　　他们见过彼此下过的每一局棋，对对方的思路了若指掌。在这样的情况下，实力不济的进藤光很难取胜。
　　进藤光的白子举步维艰——他的棋已经被佐为看穿了。心中升起些不服气，死命盯着棋盘，进藤光心想，我就不信没有出路！
　　微笑着注视着眉间打着死结的阿光，佐为折扇轻摇——从相遇开始到现在，进藤光的棋力确实一直在成长着，并且将来也会不断地进步……可是现在，阿光在他眼里还是只刚刚长出尖牙的幼崽，不能与他抗衡。
　　时间不知不觉地趟过。
　　进藤光眼睛一亮——有了！
　　他兴奋地捻起棋子，放下。
　　鬼魂一看，暗自摇头，没有用的！
　　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相让。十步过后，进藤光的白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击碎了看起来无懈可击的防御，堂而皇之地在一片黑子之中开垦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佐为轻扬的唇角一点一点地放平，他惊异地盯着棋盘——真是步好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驻进了自己的地盘，为白棋夺得一线生机！他不由得合上了手中的折扇，神情愈发认真。
　　进藤光有些得意，这样的死局都能被自己打开了新局面！
　　佐为一步一步的思索着，半晌不动。忽然，紧皱的眉头松开，有些孩子气地对进藤光挑挑眉，手中的扇子直直地指向一个地方。
　　进藤光狐疑地盯着棋盘发起呆来。
　　【阿光，快下啊！】佐为催促道——他突然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产生不满，如果我能像阿光一样拥有身体就好了……
　　进藤光抱歉地笑笑，放子。看佐为的表情，这一步应该有什么玄机才对啊……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进藤光晃晃脑袋，别被对方影响了！
　　待到自己下了，鬼魂沉默着指向下一个地方。
　　如此又走了几步。
　　进藤光终于明白了佐为刚才那一子的用意，可是为时已晚。都怪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中央，反而忽略了其他地方，导致了黑子趁虚而入。
　　佐为胜。
　　“啊——好可惜……”进藤光仰躺下来“差一点就能打败佐为了。”
　　打败……我？
　　心中升腾起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鬼魂反驳道【你还差得远呢！】
　　进藤光金黄色的额发炸毛似的散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不在意地道【可是刚刚那一步你就没有看出我的用意啊！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呃……】从兴奋的情绪里出来，进藤光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他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鬼魂【佐为——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后来的人总会比前人更加……也不对！我——】
　　进藤光扎耳挠腮的样子落入鬼魂眼里……佐为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他像一位真正的长者，宽和地笑道【是我的问题，阿光，别担心。】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进藤光双手放在膝上，垂着头，过长的额发挡住了双眼。半晌他哑着嗓子道“如果，我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地方，你可以和我生气，可以不理我，只是……”不要消失好吗？
　　鬼魂一怔，进藤光的样子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瞬间将自己的小心思放到脑后【阿光，你怎么了？】
　　缺口一旦打开，心中的忧虑不安便再也挡不住，灵魂已经有三十几岁的进藤光此时像个真正的孩子，茫然无措。
　　鬼魂笨拙地伸手轻拍着进藤光的脊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平复了心情，进藤光背过身去用手背蹭干了泪水，回过头故作轻松的笑道【我没事，佐为不用担心。】
　　鬼魂凝眉，想说些什么却被进藤光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
　　情不自禁地抱住佐为，进藤光闭着眼，紧绷着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
　　佐为僵住身子，片刻后见进藤光没有动静，低头却发现对方竟然睡着了。鬼魂怔怔地看着，忍不住用指尖抹去进藤光眼角的水渍。
　　午后微凉的风中，鬼魂盯着自己的指头沉默着。
　　自从死亡以后，千年来只感觉得到冰凉的身体忽然泛起了暖意，从指尖到心头。
　　不知何时，鬼魂闭上了眼。

　　鬼魂穿过火红的枫树林，眼前熟悉的那条和让他心头一紧——那是他身亡的地方。
　　潺潺的流水昼夜不停的奔流，尽管淹没过不少的生命，这河水依然理直气壮地向前流淌。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他看见自己满脸绝望地站在河水边，再进一步，便是死局。
　　佐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拉住自己，却为时已晚。
　　鬼魂缓缓地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
　　四周的景物慢慢扭曲，直至消失不见。
　　周身被黑暗笼罩，佐为回过神来，心里生出一种焦急的情绪，他拼命地往前奔跑，却跑不出那片虚无。
　　没有水、没有空气、没有阳光、花草……空无一物……
　　这是哪里？
　　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影影绰绰。
　　那一魂一魄面无表情地看着震惊的自己，心里有些不耐烦，并且带着自我厌恶的情绪“忘了吗，……在这里面呆了几百年。”
　　佐为瞪大双眼——这里是……棋盘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和阿光在一起吗……”
　　一魂一魄不语，一步一步地靠近，却猛然顿住脚步 “不行，这是在‘我’的意识里……”恼怒地瞪了一眼自己，一魂一魄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可恶！什么都做不了！
　　进藤光胸前的扇坠在发出一道淡光之后，迅速灰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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