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被称作小姑娘的人不解释，也不答话，仿佛谈论与她无关一样。说着说着，话题就从她身上绕开了。他们重新陷入自己的世界，而阮年却一直都在自己的世界。一顿饭吃了三四个小时，阮年也正襟危坐了三四个小时。她跟着章永正出去，却听到旁边的人跟他说：“怎么样，借我玩两天？”
　　章永正看了她一眼，说：“你这是犯罪知道吗？”
　　那人拍拍章永正的肩膀，笑得无比令人作呕。阮年不顾章永正停下的脚步，径自往前走，自己打开车门坐下，等着他。她看到章永正与那一帮人一一道别，又是握手又是赔笑，好不热闹。等他上车，阮年又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原来，章永正所给她展示的，就是成人的世界，人前笑脸，背后捅刀，她甚至亲眼见到有个人在章永正背后指指点点。
　　行驶至半路的时候，阮年越来越难受，她第一次正式同章永正说话，说的却是“停车”。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阮年推开车门的同时就吐了出来。刚才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她躲开章永正打算放在她背上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带有卡通图案的手绢，擦了擦嘴。那是她经常给何镜水擦嘴用的，一直在口袋里装着，没想到竟然自己也用了，上面的奶香味依稀可闻。
　　阮年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她想着这个时候应该所有人都睡着了。章永正将车停在大门外面，笑着对她说：“小姑娘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整天学习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阮年不理他，其实她想说，学习总比认识你这种渣子强。她悄悄地开了门，脱下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进门之后她才舒了一口气。刚想脱下衣服，就听到：“怎么回来这么晚？”
　　何镜水竟然躺在她的床上，质问她晚归的理由。她走过去，借着月光看着那张生气的小脸。
　　“镜水怎么还没睡，晚睡的孩子长不高喔。”她走过去，隔着棉被轻轻拍着他。这么晚等她的人只有一个，还是个孩子。何镜水在父母睡着之后来到阮年的房间，从下午开始，他就一直很不高兴。因为吃饭的时候没有见到她。然后是全家都要睡觉了，她还是没有回来。他一会躺在床上，一会赤脚站在窗边。直到看见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及另外一个身影。小孩子的占有欲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他总觉得，阮年是自己的专属，怎么能跟别人走的那么近。他躺在阮年的床上，气得想要大喊大叫两声。
　　何镜水在阮年的安抚下逐渐睡去，阮年轻手轻脚地躺在他身边，生怕吵醒他。何镜水睡觉向来较浅，一丁点的动静都无法忍受，所以阮年在他入睡的时候尽量保持安静，就连呼吸都要变得轻绵。
　　后来她才明白何爸爸也并非是让她去学习，正如章永正向她展示的，就是何爸爸想让她看到的。“阮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我现在是在培养你，有些东西你迟早都要接触，到时候才能来公司帮我。如果你想去真正的学校，我也不反对。你仔细想想。”
　　阮年想也没想，就说：“何爸爸，其实在哪里都能学习，我都可以，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她说的是违心的话，她怎么会不想去普通的学校学习？怎么会不想跟同龄的孩子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师里？怎么会不羡慕正在普通学校的阿静？但是她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有什么资格对现状感到不满。如果不是他们，她恐怕已经死在街头了，即便在这个家里她仅仅是个佣人，她也会什么都不计较。况且，提早进入成人的世界没什么不好，反正她本身就有些早熟，说不定还能学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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