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传奇之素心如雪

　　第三十二章：陌上花开缓缓归
　　秦惜心下一松，正要告退，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便开口问道：“启禀圣上，奴婢想冒昧请教一事，不知该将不该讲，请圣上恕罪。”
　　“何事？但讲无妨。”贺兰玥道。
　　“奴婢在飞龙山时，曾听那逆党庄成业对睿王殿下说，当年在危难之际是圣上放走了他们，才使得他们能苟延至今。奴婢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何身份，圣上当年为何要放走他们。”秦惜略一沉吟，还是问出了口，因为她实在很想了解那紫衣教主的底细，很想知道自己与他究竟有何渊源。
　　贺兰玥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皱了皱眉，垂下了眼眸。
　　过了良久，贺兰玥声音中带着一丝怆然一丝无奈，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前朝薛国高太后？”
　　高太后？秦惜略有耳闻，高太后是前朝薛国末帝薛广的母亲，传言薛广骄奢淫逸、昏聩残暴，但那位高太后却是难得的贤良仁厚，只是对自己的儿子却也十分无奈。
　　秦惜点点头，不明白她所问的这件事与高太后有何关系。
　　贺兰玥娓娓道来：“薛广无道，高太后早料到薛国会有覆亡的一天，她在皇祖父起事之后便秘密派心腹之人将自己最钟爱的几个子女孙儿带出了京城，隐匿于民间。后来，皇祖攻进皇城，薛广自焚，薛家皇室宗族皆被幽禁流放，高太后也被软禁宫中。朕小时候，爱带着珺儿和珏儿四处乱跑，我们都很喜欢后宫那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家，有时偷偷跑去找她玩，她便讲很多有趣的故事给我们听，”贺兰玥的嘴角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在朕的印象里，她是一个乐观而又豁达的老人，她的心中好像没有仇恨，没有悲伤，她一直都活得很坚强。”
　　“后来朕的母后遇害，皇姑母和景太妃查出是丽妃勾结了前朝余孽陷害母后，父皇一怒之下下令清除薛国旧党，又诛连了许多人，这其中也有高太后的一些亲人。明仁三年，朝廷查出了逆党巢穴所在并将其首脑擒获，拟待秋后处斩，高太后闻知此事，求见于朕，她想去牢中看看死囚之中有没有自己的亲人，朕答应了她的请求。她从牢中回到宫中之后便哀求朕为薛家留下一条血脉，然后就自尽身亡了。”贺兰玥语声平静，眼中却透出丝丝伤感，显然对那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家之死极其惋惜。
　　秦惜惊叹道：“圣上是因为高太后，才故意放走了余孽首脑？”
　　贺兰玥笑得有些苍凉：“她的子孙从来都不懂她的心，但朕懂。她当初送他们出宫，不是为了让他们复仇，更不是为了让他们恢复薛国，她只是想让他们好好活着而已，他们能好好活下去便是她最大的心愿和希望。可惜，她的亲故们却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所以她很伤心很失望，但为了能给薛家留下一点血脉，她便用自己的生命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秦惜轻轻叹息，“她是一个睿智又目光长远的人，她知道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一意孤行只会自取灭亡，所以她并不想她的亲人去做那些事。真没想到，最懂她的人居然不是她的亲人，而是圣上。”
　　“她的确是个聪慧的老人，她临死前向朕说出了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直到朕答应了她的请求，她才含笑闭上了双目，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朕的，她说：‘玥儿，好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
　　贺兰玥的眼眶有些湿润，长睫遮目，却遮不住那柔软的忧伤，“朕一直以为她幽闭深宫，什么都不知晓，原来她竟是心明如镜，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答应她将人放走，的确是朕不顾大局，有些感情用事了，但朕答应过她的事，也绝不食言。”
　　秦惜闭闭眼，长出一口气，她不想再问下去了，她不会再向他询问关于紫衣教，关于薛家后裔的事情了，她不问，是出于对一个□□豁达、坚强慈爱的老人的尊重，也是出于对一个宽厚仁善、重诺守信的君主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了他们的一片苦心。也许对她而言，有些真相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得多。
　　他，贺兰玥，没想到他也会做出这样看似愚蠢的事。是啊，他做错了，今日，他两次承认他做错了。这天地之大，人心如发。他一个人，迎风立于天下最高处，病体支离，伤痛满胸，犹温柔言笑间，握天下于指掌，撑起了这个朗朗乾坤。可是，他也终不过是个人，他也有缺点，有弱点，也会犯错。

　　九月二十九日，大崇天子秋猎回銮，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九龙山，向京城进发。
　　九月二十九日，九龙山下狩猎大营中，一辆普通的马车悄悄驶出，向南而行，落于天子仪仗之后。
　　马车驶上小路，许是车中人被小路两旁的景色所迷，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海棠依旧，黄花已凉；陌上花开，人归缓缓。
　　路旁的白海棠美而娇小，由夏开到秋，它的风情神韵却依然给人以超凡脱俗的感觉，不同于西府海棠，西府海棠是海棠中的上品，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有如晓天明霞，却是过于香艳，而这白海棠如梨花般白净，不染尘埃，一副冰雪之姿，像极了车中之人。
　　青衣小帽的“小厮”凤吟春笑容灿烂，跳下马车，然后一伸手打起了车帘，“公子，下来歇歇吧。”
　　车中相继走出三人，贺兰玥一袭白衣，飘逸俊美，若玉树芝兰，暗香幽浮，秦惜素衣素裙，朴素淡雅，李清沅宽大青衫，紧随其后。
　　本该坐着龙辇回銮的大崇天子竟然一身布衣出现在了这乡间小道上。
　　这里，对于李清沅而言，是那么的熟悉。可他不明白，崇皇因何会来特地到此。
　　见贺兰玥驻足观看白海棠，李清沅躬身走上，终于将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公子，不是要去冰河府吗？为何要绕到此处？”
　　贺兰玥望着眼前洁白素雅、明净无垢的海棠花，容色也如花般清绝明澈，淡淡开口道：“阿沅，这里很美，难道你从不想念这里吗？”
　　想念这里？怎能不想念？谁不思念家乡？谁不思念亲人？这里就是自己阔别十几载的地方。
　　李清沅脸色发白，眼中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有些颤抖：“奴才……”
　　苍白透明的手拍上他的肩，贺兰玥出语轻柔似水：“阿沅，你有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了，都是我带累了你，今日顺道到此，你回去看看你的哥哥嫂嫂吧，三日之后我们在前面的金平镇会面，如何？”
　　李清沅迟疑着，多年了，自己为了他的病，几乎对他形影不离，从未回过家乡，也从未探望过亲人，他了解他的歉疚之情，他不忍拂逆他的意思，他不想让他不高兴，那便听他的好了，所以他决定回去一趟。
　　“可是，公子的身体……，不如你们也随我一起回家吧，也方便照料。”李清沅还是放心不下。
　　贺兰玥眼角含笑，温和地说道：“不过两三日而已，不妨事的，你放心回去吧。”
　　“可是……”李清沅仍然沉吟着，他还是放心不下。
　　凤吟春见他踌躇，不耐烦地插口道：“李管家，你磨叽什么，还不快走？难道你不放心我小春春吗？你觉得小爷我照顾不好公子？”
　　李清沅白了他一眼：“放心你才怪呢，你照顾公子？你不让公子照顾你，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你，你……”
　　伶牙俐齿的凤吟春居然气结，指着李大总管说不出话来了，惹得秦惜莞尔而笑。
　　“秦惜，你笑什么？”他被李清沅抢白，心下不服，又开始找秦惜的麻烦。
　　秦惜不理他，却对着李清沅说道：“李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公子的。”
　　“好，偏劳姑娘了。”
　　李清沅说罢，又向贺兰玥施礼告别，然后转身离去。
　　凤吟春见秦惜不理他，一口气没出出来，又找上了贺兰玥：“公子，你怎么也不管管，总是任由那个李老头欺负我？”
　　贺兰玥笑道：“管他？我看是该好好管管你才对。”
　　这回凤吟春并没有生气，他笑了，笑得狡黠而又阴险，让秦惜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就听见他说：“公子，你自己上车吧，顺便赶赶车，秦惜，你可以在车里帮我捶捶腿什么的。”
　　“凤大哥，你说什么？”秦惜吃惊地看着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凤吟春笑得就像一只狐狸：“我忘了告诉你，那李老头将公子的所有盘缠都带走了，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只能靠我施舍才能吃上饭住上店，那么，我就是你们的债主了，当然，你们的饭不能白吃，除了受我差遣外，还得给我干活抵偿你们的饭钱。”
　　这下秦惜直了眼，她的身上，还真的是一文钱也没有带。
　　贺兰玥也是冲她无奈地笑笑，那个人就那么爱玩，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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