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宿命

　　北方的秋，就仿佛是入了寒一般的冷，北风呼呼地刮。
　　花满楼和半夏到京城已经是傍晚了。
　　天色虽暗，但是繁华的京城主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两人皆是一套做工精致的绯色斗篷，各自悠哉地牵着一匹骏马，在密集的人群中走得不紧不慢。
　　半夏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夜风，紧皱着眉头，抬手又将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却还是阻止不了这执着的秋风一个劲儿的往脸上扑。
　　眼见半夏那张小脸快要皱成一只包子了，花满楼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眉间都是笑，替她将斗篷拉了拉，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艳丽的红里，白嫩的脸更显得娇小，轻轻道：“卧云楼就在前面拐角处，一会儿我让小二多烧几个火盆。”
　　半夏十分怕冷，这也是他这两天才发现的事。
　　他又突然想到，曾为了给他寻药，这个怕冷的坏女人独自一人在那极寒之地过了两天一夜，顿时心里软的，酸的，甜的。

　　半夏顿足，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僵着声音极小地道：“我不冷。”
　　习武之人，只要不是受了重伤，身上的体温常年仿佛是四季如春一般，又或者较之普通人略低些。
　　半夏的确不冷，她只是不喜欢北风呼呼地往脸上猛扑的感觉。那仿佛要侵入她肌间骨髓一样的寒意，是她极讨厌的。
　　花满楼见她脸色略好，眉间不由一松，道：“是我冷。我们赶紧走吧。”
　　闻言，半夏眼眸微闪，却还是忍不住脚步欢快地跟了上去。

　　只是，有些人却是永远那么没有眼力，又或许他们自以为自己其实很有眼光。
　　锦袍，宝马，身上没有武器防身，以及——怕冷。
　　这些在他们眼里实在就是肥羊的代名词。若说之前还在犹豫，担心这一男一女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人，那么现在他们几乎欢快地蹦上几蹦，好欢呼让他们在年前，又可以干一大票！
　　一个小巷的拐角处，半夏眼睛转了转，嘴角微翘，突然道：“这边走。”说着就抓住了花满楼的斗篷往巷子深处走去。
　　眼见着身后一群人越来越近的脚步音，花满楼好笑地凑近她，“我原以为你……”

　　“我又不是个好人。”半夏满不在乎地打断他的话，突然又问道：“你说，这些街头混混最怕的是什么？”
　　花满楼抬眼见她美目流转，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晶亮亮的眼，嘴角也微微勾起，“自然是捕快。”
　　半夏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那你又知道，那些捕快最讨厌的是什么？”
　　“自然是这些油头滑脑，怎么也捉不住的混混。”
　　“就是这样！”半夏仿佛是得了夸奖一样，很欢快地点头，继续道：“所以，最了解捕快的说不定就是这些混混。”
　　花满楼眼中微闪，他想问：半夏是不是怀疑六扇门的捕快放走了上官飞燕，又想若是无人协助，那六扇门的天牢又怎么可能管不住一个受了重伤的上官飞燕。
　　这中间的确有些意味深长。

　　“哟，这位小白脸公子，还有这位漂亮的小娘子，可是不认识路了？”一只肥猪正上下打量着巷子深处静站着的两人，口中发出了老鼠一样桀桀的怪笑：“咱们京城不兴过路费，那已经过时了。”
　　“不过，这咨询费、带路费，可是一样都不能少。”另一只瘦猴坏笑着补充，肥猪和瘦猴身后还有两个狞笑得更加猥琐的跟班。
　　他们自花满楼和半夏一进城就跟上了，京城里不是达官显贵，也是搭着达官显贵的远亲近友的。他们从来都很有眼色的小混混，他们只欺负一看就很好欺负的外地人。

　　半夏从斗篷里伸出了手，白嫩的手掌被有些微红，映得大冷天的昏暗灯光里分外得好看，她的声音软软的，道：“没有。”说着，还微微抬了抬平摊着的手掌，示意她说的是实话。
　　花满楼好笑地将她的手又拉回了斗篷，故意板着脸冷道：“这会儿又不冷了？”
　　被他一下戳穿之前两人心照不宣的小谎言，半夏脸上有些微红，扭过了头不理他，对着明显发愣的肥猪瘦猴发难——
　　“六扇门的天牢在哪里？”
　　肥猪：“……”
　　“可听说了，能从六扇门的天牢里逃走的犯人？”
　　瘦猴：“……”
　　“那最近六扇门可有什么新鲜事？”
　　两个跟班：“……”

　　被半夏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目瞪口呆的四人组反应过来就要跑，他们这会儿总算知道他们错把猛虎当肥羊，此时不逃等着这个明显就要去找六扇门麻烦的小娘子找他们麻烦吗？
　　眼见着肥猪颠着一身肥肉，竟也手脚麻利地不落那只瘦猴之后，半夏冷笑，目光瞥见角落里一捆不知道捆过什么的粗麻绳，一手牵着，另一手臂膀微微一抖一震，那没有生命的粗麻绳就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灵巧又准确地缠绕上已经快要跑到巷口的四人组腰上。
　　半夏一用力，四人组就被麻神牵着甩到了墙脚，半夏很有坏人气势地上挑着眉眼，俯视他们：“说不说？”
　　当然要说！四人组在街角巷口混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没有一些消息来源，更何况这四人还是京城一方黑街头头——蛇王老大的手下。

　　事实上，市井草莽中多藏龙卧虎。
　　到了卧云楼，半夏向花满楼感慨这句话是不错的：“因为他们这样的人虽然生活在生活最底层，但是他们的生活圈子消息却是最龙蛇混杂的，反而能更快、也更多地获得某些广为人知的消息。”
　　“可你想知道的却是六扇门不为人知的消息。”花满楼轻柔地给她把长发解下来，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客栈客房里几个火盆烧得整个屋子暖呼呼的，半夏舒服得喟叹了一声，哼哼地直往花满楼怀里蹭：“事实证明，这样的消息他们也是知道的。”

　　——能从六扇门天牢里出来的只有两种人，那就是死人和送上午门的人。
　　——六扇门的制度最是严格，不说跑出一个大活人，就是飞出了一只苍蝇，都是要让这些捕快受重罚的。
　　——最近不曾听说有什么犯人出入六扇门的天牢，不过，总捕头金九龄倒是为了绣花大盗在我们黑街来来往往了好几次，每次神神秘秘地和蛇王说些什么。
　　——真是好笑，绣花大盗关我们黑街屁事，我们不给添堵都是对得起他。但是，蛇王让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所以……

　　“你看，这些消息真是有趣，不是吗？”半夏腻歪在花满楼怀里，仰着脸，眉眼弯弯地看他。
　　花满楼点了点头，蹙着眉：“的确很可疑啊……”——六扇门的总捕头，金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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