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落间

　　释落杜绝了昕栎的送早餐行为，自己有手有脚，应该自力更生。倘若在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自己恐怕连早餐店都摸不着路。
　　春天快结束了，这是最后一个有寒气的日子了，明天就是立夏。
　　释落悄悄地跟着一个男生走，没想到竟来到了男厕所。
　　她一阵头皮发麻，本来以为那个男生是要买早餐的，谁知......
　　不等他了。
　　释落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此时，已经不早了。
　　释落抬头看看太阳，那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成一幅美丽无比的图案。
　　啊！今天天气真好！
　　她舒适地看看周围，却发现校门口人群如群蚁排衙。
　　好大的排场！什么事啊？
　　顾不得寻早餐店了，释落也好奇地凑了上去。
　　“听说今天会有一个转学生啊！”
　　“听说长得很帅！是某某学校的校草！”
　　“听说呀......你别推我！”
　　释落不好意思地笑笑，挤进人群里去。
　　突然人群攒动起来，你推我搡，个个向后退去，释落也自觉地向后退去。
　　似乎被人踩了一脚，释落忍着痛，看到一个胖胖的女生对着自己抱歉地笑笑，又激动地向里面挤去。
　　看着那女生起码一佰五拾多斤重、三围几乎成肉团的样子，释落对着女生背影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惨样。
　　我的脚，应该没废吧！
　　我的手才刚好呢！脚可不要出什么问题，否则，我决不饶你！
　　还没等释落龇牙咧嘴完，她的眼睛便停滞在一处，不能移开。
　　透过前面几十个黑乎乎的头，她明明看见柯淇的影子在她面前晃过。
　　她面目僵住，呼吸霎那间停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么会来！
　　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她突然回过神来，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却再也看不到了。
　　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是矮的还可以，偏偏那么多高人凑在一块儿；都是瘦的还可以，偏偏那么多胖子堆在一窝儿。
　　释落连挤进去的缝儿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从人群间离开。
　　是不是他，都跟她没有关系了，他们已经分手了！分手的时间不是很短，应该都记得的。
　　“小落。”
　　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地响起。
　　释落的脚步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她疯了似地向前跑去。
　　不会是他的！
　　不会是他的！
　　她自顾自的向前跑着，手却被抓住。
　　“小落，为什么要躲？”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重逢时的喜悦，没有因释落躲避引起的懊恼，依旧是那样，平淡如水。
　　释落不敢回头，她怕回头，看到的是那张自己不想看到的脸庞。
　　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叫她小落？
　　昕栎、肖树都叫她释落，域珊等人叫她乌鸦，飔漓叫她幽灵，只有飔蝶喜欢叫她小落，可身后那个人是男的啊！飔蝶总不会变男声来戏弄自己吧？
　　她彻底绝望了。
　　“小落，你不认识我了？”他很平淡地说，释落却能想象出他在微笑，在试探性地微笑。
　　没办法，她只好回过头来，垂着眸子，从他的鞋子、裤子、衣服往上看。
　　越往上看她越兴奋，这些衣服的牌子都没见过柯淇穿过哎！似乎也不符合他一向的风格哎！
　　她绽开笑脸，猛地看向他的真实面容。
　　霎时，她的笑容凝住了。
　　为什么！——还是那张脸！
　　他看到释落开心地笑了，放开她的手：“怎么？我回来你很开心？”
　　释落将僵住了的笑容收回，拉下了脸，转身就跑。
　　“喂！你跑什么！我知道你是小落！”没跑几步，柯淇就追上了释落，这一次，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以防她再逃走。
　　释落知道自己跑不过柯淇，于是装出镇定的样子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也不是小落！”
　　“呵，释落总是吧？我还是记得你的名字的。”他冷冷一笑。
　　释落死活不肯承认：“不是，我的名字叫吴娅，吴娅，你懂吗？”她陪着笑脸指了指自己一身漆黑的衣服，想要他明白他的小落是穿白衣服的，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生是一身黑。
　　“你以为你换了衣服、剪了头发我就不认识你了吗？”他冰冻着脸，手指越握越紧，“小落，你太小看我了！”
　　释落拼命地甩着手，向他呼喊：“放开你的手，你弄疼我了！”
　　柯淇闻言，略微松开了手。
　　释落舒了一口气，看向别处。
　　两人沉默着，谁也不理谁。
　　“那边这么多人，你是怎么出来的?”许久，释落缓缓问道。
　　柯淇一直盯着释落，冷冷回道：“我一下车，看到的是你！”
　　“骗人，你肯定是从人群里钻出来......”释落突然闭上了嘴，有可能，那个在人群中的是——柯淇的——爸爸。
　　释落有幸见过柯淇和他爸爸的照片，粗粗一看，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像！释落一开始还以为是柯淇的孪生兄弟！害得释落在柯淇面前说：“你哥哥比你长的有气势，虽然你比他高点。”后面那句话纯粹是为了讨好柯淇而说的。
　　正当释落准备接受柯淇赞赏的时候，柯淇却说：“那不是我哥，是我爸。”
　　当时那个难堪——释落永生难忘。
　　其实他和他父亲还是有很多区别的，比如说柯淇的脸比他父亲白嫩、干净，眼睛比他父亲有神等等，总而言之，柯淇比他父亲长得更有魅力。
　　“知道我没有骗你吧。”柯淇推了推发呆的释落。
　　释落从回忆中醒来，可转念一想，那群人围着柯淇的父亲干嘛啊！
　　她知道，一定和她以前一样，被某人的外貌所欺骗了。
　　“小落。”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释落抬起眸子，却看到他富含深情的眼神，她心跳忽的加快了一拍。
　　她的眼神有些忧伤，她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分过手，而是，经过这次分手，她发现他对她了解得实在是太少，甚至，她根本就没了解过他，更甚至于，知道柠忘曾这样深深地喜欢过他，她有些不敢，怕自己不能这么深的喜欢他。
　　“小落，你的手！“柯淇最终将目光落在释落还未来得及拆下绷带的左手上。
　　释落似笑非笑，将白布一圈圈扯下，才不要在他面前装弱，才不要他嘲笑自己。
　　皮肤已经许多天没有暴露在空气中了，那白嫩得像新生婴儿的皮肤，相比起右手明显黑了一圈。
　　柯淇追下去问：“怎么弄伤了你的手？”
　　“自己摔的。”
　　“我不相信。”
　　释落别过头去，突然想起了柠忘，又转回头来。
　　“柠忘呢？”她盯着柯淇，一字一顿地说。
　　他也转过头去，释落无法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任何内容，她只好试探性地问道：“她是不是已经......”
　　“五天前她火化了。”柯淇的声音已经低沉，如大提琴一样深沉低昂。
　　“她真的......那你为什么不多陪她一会儿？”释落的声音在颤抖，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柯淇却抓住了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道：“我陪了她一个多月，却想你想到发疯。”
　　“柯淇，你放开我！你不要这样！这里有监控器！”释落敏感地甩掉他的手，想要离开，因为——她已经饿得昏头了。
　　“我们很光明正大！”柯淇赶在她的面前，不让她走。
　　他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带着浓浓的讥讽。
　　释落定了定神，冰冷的眸子扫过他的脸：“问题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当初我并没有答应你的分手，所以......你现在还是我的半个女朋友。”
　　释落无奈地瞪着他，为何他偏赖着她不放！
　　当初没有好好抓紧，现在又为何回来想要再次拥有！
　　她顿了顿，用毋须质疑的口气告诉他：“分手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请你以后别再烦我！谢谢！”
　　柯淇只觉身体一僵，脊背冰冷，似有北风呼呼刮过。
　　他站在那里发着冷笑：“我没答应，你谢什么！”
　　释落生生躲开柯淇巡视的目光，望向远方，那边的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得令人神往。
　　“当初我们交往是经过两人同意的，分手也必须经过两人同意，没有我的允许，你还是我的。”他发下了最后的通牒，使释落不得不好好地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
　　柯淇从来不会这么凶狠地跟她说话，除非他真的在意。
　　释落心里不是滋味，她徐徐说道：“你变了，变得很霸道。”
　　柯淇也学着她的话语回道：“你也变了，变得很冷漠。”
　　是，她是变了。
　　全身上下都变了。
　　黑与白，长与短，她自己都看得出来。
　　至于变得冷漠，她心底黯痛。
　　她从来不是那种热情的人，只是对柯淇，她有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虽然现在可以触手可得，可她却无奈地不敢去触摸，连看都心惊胆战。
　　太阳已高高升起，在释落与柯淇之间射下金黄的阳光，似一道金黄的屏障，有形却又是无形的。
　　释落对着他的话连连点头，喉咙哽咽着，快说不出话来。
　　“对于你，没有必要热情。”她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
　　现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去想别的，她要想的是她的早餐如何解决。
　　阳光下，柯淇的影子显得孤寂高傲。
　　他揣摩着释落的话，苦涩地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含义，都一统消释在灿烂的阳光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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