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落（叶孤城X花满楼）

　　三月，春分刚过，京城便迎来一件空前的盛事，皇帝南巡，这是开国以来历代先帝还未有过的壮举。为此皇帝先是斋戒沐浴告祭了先祖，而后以礼部为首六部共举，满朝文武合廷上下为这庆典前前后后忙碌了大半个月，大赦天下减免徭役等泽被苍生的福祉也是一项没少。百姓们不明白这恩泽背后暗藏的杀机，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喜庆热闹的气氛中，就好比年又过了一遍。对于这一次南巡，因为没有先例，随行者谁皇帝只能自作决断，因此次南巡是为避祸而非游山玩水，故皇帝并未带任何一位后妃。太子年幼，皇帝将他托付给了东阁大学士徐大人，同时将护卫的职责交给了魏子云、屠方、丁敖、殷羡四位大内高手，皇帝相信有他们四位贴身保护，帝国未来的安危必定无虞。京畿大营不动，可保京与城百姓安枕，英国公是可以信赖的老臣。内阁四位辅政大臣皇帝只带了一人，作为政务处理时的商议者，六部尚书要求随行，皇帝允了，只是把吏部尚书花宇楼与兵部尚书卢大人留了下来。另外，言官多是此次南巡的倡议者，皇帝怕他们留在朝中有所误事，索性尽数带在身边。东厂少监陪侍左右，东厂行动则全权移交锦衣卫，司礼监行事要听从首辅于大人与次辅李大人的安排。这样的旨意，随行的人沾沾自喜，留下的人忧心忡忡，不懂的人大声嚷嚷这代表着皇帝对臣子亲信程度的不同，懂的人却闭口不言不敢说这圣旨，分明是托孤的用意！对于皇帝这样的安排，宿在花宇楼家未曾露面的叶孤城只说了一句话：“他对自己的处境与身边的人倒识得分明。”

　　对于皇帝的旨意，内阁并无异议，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圣旨背后隐藏的真意，但时至今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台面下再暗潮汹涌，找不到证据一样无从反驳。内阁只提出了一点，皇帝不该轻视自己的安危任由奸计得逞，因此四位大内高手必须悉数跟在皇帝身边听用，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却被皇帝微笑着婉拒了。就在整日无所事事的言官总算又找到把柄准备集体上书弹劾的时候，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出现了，皇帝南巡前的最后一次上朝，原先魏子云等四大高手的位置被另一人所占据，那人面如朗月，目似寒星，一身白衣如雪！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与这朝堂格格不入的气质，这朝堂是无数仁人志士与阴谋诡计交错在一起堆成的金碧辉煌，而那人却是江湖暗夜中刀光剑影洗就的纯粹，皑皑山上雪，西门吹雪！真正为西门吹雪正名的是魏子云的一封奏疏，奏疏中有这么一句话，剑神西门吹雪者，臣十倍不能挡也。魏子云没有说错，若真对上西门吹雪，四大高手只是个笑话，在这一点上，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又有什么区别呢。魏子云是大内高手之首，许多大臣都亲眼见识过他的实力，十个魏子云都挡不住的人，内阁放心了，言官们也说不出话来，皇帝敢倾心交付，有心者只能暗中忌惮。

　　三月初五，皇帝自京城出发，沿途寻访民情，查察政失。对于皇帝来说，所谓南巡，并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正因为他是九五之尊，这万里锦绣江山他只能扛在肩上而不能放在眼前。一路上，源源不断的奏章被送进皇帝的銮驾中，叶孤城骑马在侧，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这不是叶孤城第一次踏上这条自京城前往江南的路，二十年前一道旨下，叶氏全家老小在劫难逃。当年叶家家主叶孤城的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叶家必须留下血脉。于是，叶氏的旁支与家仆一行数十人改头换面星夜兼程，只为把叶孤城送往海外避祸，但这一梦想还是被锦衣卫粉碎了。逃到江南时，叶家只剩下叶孤城一人，他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干粮，那晚天上一颗星子也没有，催命的铁蹄响彻青石窄巷，就在这时，有一扇窗打开了，灯光为叶孤城指明了生路。相比西门吹雪，叶孤城并不是那么纯粹的江湖人，若不是他九岁那年朝中发生意外叶氏惨遭灭门，如今他也不会是这样的身份。但若没有那场变故，叶孤城也不会认识花满楼，那场血案，叶氏不幸，白云大幸。这些年，叶氏的仇恨始终缠绕着叶孤城，最终，二十年的噩梦随着紫禁之巅远逝的白云一起灰飞烟灭。正是花满楼，这位热爱鲜花热爱生命心地善良的花家七子，赌上了他一生的幸福，换取叶孤城重生。

　　“花满楼……”叶孤城默默唤出这个名字，叶孤城知道他不能对花满楼隐瞒皇帝南巡的消息，但他不知道花满楼听到这个消息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他是信任花满楼，同时他也担心花满楼。

　　“西门卿家。”

　　为护皇帝周全，即便是内阁张大人前来议事，叶孤城也不曾退离避嫌。一个时辰过后，张大人告退，皇帝望着案上的一摞奏疏摇了摇头，突然瞥见一边略微出神的叶孤城，不禁开口问询。叶孤城回神，没有作声，屋里没有别人，叶孤城也就省了繁文缛节，繁文缛节身为罪臣遗孤的叶孤城并非不懂，只是这些礼仪大概束不住“西门吹雪”。对此皇帝并没有异议，毕竟皇帝与陆小凤交陪时日已久，也从他口中了解了不少江湖中人的个性。

　　“西门卿家可是在思念什么人？对了，朕忘了，西门卿家是有家室的人，让西门卿家辞去家中的夫人与孩子，镇日守在朕身边，实在是难为卿家了。”皇帝虽未明说，言语中却流露出歉疚之色。

　　“陛下言重了，不知陛下从何得知臣有家室。”叶孤城看得出皇帝有意交谈，他也不妨顺着皇帝的话问下去。

　　“朕听陆小凤说的啊。”比起方才议论国事之时，此刻的皇帝显得放松许多。

　　“陛下既然看重陆小凤，何不将其留在身边。”叶孤城并非劝谏，而是希望替陆小凤问明皇帝的态度，毕竟伴君如伴虎，叶孤城不希望有朝一日陆小凤落得与叶氏一般下场。

　　“西门卿家此言差矣，朕是看重陆小凤，朕羡慕他天南海北潇洒来去，他知朕的身份，却不拘于朕的身份，这样的人，朕怎能禁锢他于宫廷？他当朕是知己，朕亦然，凤若离天不为凤，陆小凤若离了江湖，也就不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这纵横驰骋的江湖，朕身不能至心向往之，陆小凤能时常为朕带来些民间气息奇闻异事，聊以慰藉，朕已满足。”

　　“江湖并非陛下所想般快意恩仇，此次南巡就可见一斑。”叶孤城出言警示。

　　“血红雪白，朕岂不知何处不杀戮，正因如此朕才格外珍惜陆小凤这个朋友，朕在他身上看到了江湖中正义与纯善的一面了。有他一个便有更多，因此朕相信江湖险恶终不会危及朝政。”

　　“陆小凤有陛下这一知己，他之幸。”皇帝这个态度确实不在叶孤城意料之中，叶孤城本以为皇帝只是困不住陆小凤才作罢，却不想皇帝深知陆小凤的脾性，也愿意成全他的浪荡不羁。士为知己者死，叶孤城想起平南王世子一案未破时陆小凤的苦恼与焦急，知己、朋友、天下三份重任，如今可知他昔日承受压力不小。

　　“朕有陆小凤为友何尝不是朕之幸。”皇帝眼神中流露出怀念之情，叶孤城看到这一幕暗忖，南巡路上若换他为陆小凤，皇帝恐怕也不会如此沉重与无聊。

　　“陛下如何看待江南花家？”提到陆小凤是顺皇帝的意，问起花家则有叶孤城自己的考虑。花家牵涉朝廷商贾与江湖，身份不可谓不复杂，既有机会，叶孤城自然会代花满楼一问。

　　“江南首富花家？卿家这个问题可是问住朕了。花家掌控着经济命脉，花宇楼在朝中身居要职，而花家与武林又有密切的关系，如今花家势力已成，轻易奈何不得。”提及花家，皇帝的表情竟然严肃起来，叶孤城不由心惊。

　　“陛下有意削弱花家？”

　　面对叶孤城的试探，皇帝先是一怔，而后爽朗笑道：“并无，朕若有意，早有应对之策，更不会对花宇楼委以重任。朕只是看卿家似乎很是紧张花家，与卿家说笑罢了。花家掌控天下银钱而不骄，身为江南首富亦能恪守本分，花家七子个个身怀绝艺，花宇楼尽忠职守，花满楼更是陆小凤的生死至交。在朕看来，花家与陆小凤一样足堪信任。”

　　“臣与花满楼相识。”推脱有欲盖弥彰之嫌，倒不如轻描淡写，反而能打消皇帝疑问，不过看起来皇帝确实是在调侃。

　　“今日与卿家畅谈甚欢，时候不早了，卿家且去安歇吧，朕还有奏章要看。”

　　内侍前来换过蜡烛，叶孤城就势告辞。叶孤城心知，隔阂既然打破了，有些真相日后总有问明的机会，比如曲尽香，比如叶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