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辅流云之八水吟

作者:孤不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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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飞(1)


      毋庸置疑,整个六月,李世民的卧榻,可以预见都归了杨旻;李愔在洛阳没精打采,成天惦记长安,李世民看在眼里故作不知,杨旻也不多言;李敭一刻也闲不住,在明德宫住了几天,就自己跑回洛阳宫住了几天,说是可以做伴的姐妹们都在洛阳城里;也没过多久又想弟弟和母亲了,还惦记几天没在父亲跟前阿谀奉承,就再跑回明德宫,却忍不住一个劲喊无聊又要再回洛阳宫,一来二去到最后,终于李世民也烦了,说李敭比皇帝还忙,叫她禁足,不许再乱跑,呆在明德宫里老实几天。
      这日,李世民闲暇,和杨旻去明德宫的花苑小游,李敭一无兴致,二不想打搅父母说私房话,呆在寝殿里,非常不痛快——李愔早溜进洛阳城逛南北二市去了,更别说他在洛阳城里有宅子,也不住在明德宫里;李福是个乖乖,父母的话俱是“圣旨”,认真的接受师傅授课,毫无二心!总之,没有闲人可以相陪——其实李敭也有功课,只是十七公主确实聪慧,功课用不了她太多时间,不耽误她到处找乐子;而且公主不比皇子要承国命行政务,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而琴棋书画这样的修为,更多都在个人,只师傅教是不够的。想来想去,李敭最后还是去找好姬——前天她跟好姬趁着没人,一起玩牙筹占测,大呼灵准,相当过瘾:李敭心血来潮问了曼曼姊姊的行程,好姬测过,便说还有五日即到洛阳,然后就不走了!果不其然,今天一早,李世民便喜滋滋的向杨旻“讨好”,曼曼要来了,还有三天就到,随后就呆在洛阳,直到跟他们一起回长安——清河公主李敬跟着程怀亮回了趟济州老家,回京路过洛阳,难得一家团聚,李世民索性就要她和驸马留下了。
      不得不提的是,好姬所用的占卜之法,太卜署没有一个资深娴熟的卜师巫师会;其云牙筹占测创于上古,至唐世间早已失传,全赖自家先人的藏书有载,才能得知。李敭一向对于各种占卜之术最感兴趣,只此一样便觉得好姬无比有趣深奥,所以,李敭打定主意,要好姬今天教她。
      这个时间,正值好姬在杨旻和李世民卧寝的殿中打扫,差不多都已经完毕了,只剩杨旻的妆案——好姬在山中养成的习惯,喜欢独自一人安静做事,人多嘈杂反而烦躁,因此她特地讨了杨旻的许可,每天她做事时,只留她一人在殿中,遣走其他的侍女。李敭大大咧咧跑进去,碰巧好姬在摆弄“金枫”细细览观!
      “赵好,你好大的胆子,‘金枫’你也敢碰!”李敭一把夺过来,张牙舞爪道。
      “‘金枫’的底座,要清洗了……我在长安,就时常打理。”谁知,好姬不急不忙,平缓答来,“公主小心点,别胳膊挥太快、手滑给摔了……”
      “呃……你这人真是无趣,想跟你谑弄下,你一点也不给面子。”李敭糗着脸,伸手把“金枫”递到好姬面前。
      “谁叫公主好动,把陛下惹恼了,还不是自找的!”好姬故意敛色,作言幸灾乐祸状,忍笑收下“金枫”,“赵好有个法子,叫公主不觉无聊,兴许还能有好处!”
      “什么?你又有什么好玩的?”一听有好玩的事情,李敭来了兴致。
      “就是,和赵好一起,打扫整理夫人与陛下卧起的寝殿……干好了,陛下一高兴,说不定就撤了公主的禁足!”好姬递了一块抹布给李敭,虽然“颐指气使”,然却笑颜和煦,如沐春光。
      “呀,我以为什么呢……不好玩!不过你胆子够大啊,敢指派我干活,从来都没人敢!”好姬言语气质,雍容有度,进退合体,不禁意间让李敭犯起了嘀咕,一个山野女子,怎会有这样浑然天成的贵气盛雅,以至李敭虽然不愿意,竟不知如何开口拒绝,“好吧,今天十七公主就亲自动手尽孝!哎,你说,我要是按你说的做,我家大人会不会撤了?”
      “只是一说,公主真不愿意,赵好有什么办法!陛下会不会真如赵好信口,赵好可说不准!”好姬也没想到李敭居然应了,还真的因为她一句戏言,动起了脑筋。
      “那你用牙筹测一测,不就行了?”李敭有目的的怂恿道。
      “公主还想玩?宫廷之中,这种卜术最好不用,以免……”好姬却是不愿。
      “哎呀,现在又没人,娘和大人还要一会才回来,没那么快!再说,我们就是卜一下什么时候我可以重获自由,既不关军国又无意害人,怕什么!”李敭肆无忌惮,变本加厉的劝诱着。
      “……好吧,我试一下!”李敭眯着眼睛掩口坏笑,好姬不得已只好放下手中的活,领着李敭去了自己的寝阁,心中暗自叫苦,前日玩耍聊以解闷,不想倒叫李敭念念不忘,以后一有事端,只怕十七公主都要叫她测一测。
      所谓牙筹,其实是五十五根一模一样用象牙做成的极细的类似算筹、前尖后圆的扦子,把扦子的两端按照尖、圆聚拢,正好置满一个两头皆空的青皮竹筒之中,尖端着案面,圆端朝天穹,拔去竹筒,扦子散开,以扦子撒落的罗叠姿态和指向八方的尖锐一端数量来测。灼龟筮蓍,步星望气,自古预顺逆、验吉凶、问前途,花样百出,牙筹占测最多是已经不入主流的一支,若论原理,其实也少不得阴阳五行宇宙之类。李敭却越看越着迷,问到:“这种卜术怎么就失传了?”
      “这是先秦时南方百越的一种卜术,中原不用的!”
      “原来是外邦的,怪不得……怎么样?”
      “看筹面上说,陛下应该……噗嗤,咯咯咯……”好姬皱了一下眉,突然大笑起来。
      “好儿……锦那,你怎么在好姬这里?你们在干什么?”突然,杨旻出现在好姬寝阁入口——她与李世民回来了,但见妆案上丢了一块抹布。好姬从未如此丢三落四,杨旻不解,叫了半天也没人应,不放心故而前来探个究竟,却看见女儿和好姬摊了一木案的扦子,“这是什么?”
      “奴婢拜见淑妃。”好姬心砰砰乱跳,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
      “我们在算日子……算耶耶到底要把女儿关多久才撤了禁足……”李敭急中生智,以“算筹”解围。
      “这个呀……不用算了,什么时候回长安了,自然就撤了……”李世民居然也跟着杨旻,一起来凑热闹。
      “哎呀,耶耶,不嘛不嘛……”李敭一听,立刻飞到父亲身边,摇着李世民的胳膊嚷嚷。
      “好儿,不管是什么,都收好吧!宫廷之中,这些还是愚钝一些的好!今天你跟锦那被我和至尊撞见知是嬉闹,难说明日被他人瞧了去而生出是非,若是丢了性命也不冤枉。”杨旻看出好姬神色有异,料其并非李敭所说那般简单,还是夸大其词的敲打她,“你还有物件,丢在我的妆案上了。”
      “是,赵好记下了!我去干活。”好姬认错,连忙收起牙筹,赶紧去杨旻寝殿做剩下的事。杨旻一直看着好姬藏好牙筹,好像是很宝贝的东西,心中更加狐疑,只是人多,忍住没有多问,也跟在好姬身后,离开了她的寝阁,走时,仍是不放心的环视了一下好姬的寝阁——放眼过去,并无不同。李世民却不管,早和李敭黏着,径直回了杨旻的寝殿,并且存心逗弄:“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算’耶耶,你这叫‘上窥圣心’知不知道,这是罪!”
      “哎呀,女儿只是无聊,才找人玩一下嘛……”李敭撅着嘴,辩解道,惹的李世民嬉闹的更加来劲:“还狡辩,不认错是不是……”
      “我……呜呜呜……耶耶不讲理……呜呜呜……罚吧罚吧,随陛下处置!”被父亲一同抢白,李敭看辩解无门,便使出杀手锏。果不其然,李敭眼泪一出,李世民立刻罢手:“哎哎哎……别哭别哭啊,耶耶说着玩的,也不当真……啊呀呀,开玩笑的……再哭,可不好看了……”李敭收了声音,一吸一吸的喘着,心里直偷笑,就知道耶耶一准上套。
      “夫人,你不舒服?”好姬擦拭着铜镜,从镜子里看见,杨旻回到寝殿内阁,坐下来时撑了一下腰,还轻轻呻了一声,便扭头关切的问了一句。
      “没大毛病,就是走的久了,偶尔会腰酸。”杨旻轻描淡写道,李世民全听在耳中——今天就是因为杨旻腰酸,两人才没逛一会就回来了,提醒还在跟他撒娇的李敭:“快别哭了,娘今天不舒服,你还不去看看?可是因为你落下的毛病!”
      “哼,锦那最可怜了,阿兄阿姊,还有阿逸,都是娘乳的,只有锦那没有!”李敭知道,李世民是指杨旻腰酸是生她带来的毛病。她最不高兴别人说这事,就是父亲说也不愿意——李敭生在贞观二年十月,那年杨旻从开春,身体就没好过,差不多休养了一整年。
      “哎,这丫头,你娘那会病了大半年,你怎么不说你这丫头来的不是时候?你娘疼你护你最宝贝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叫可怜了?你大姊啊、三哥啊是孪生,你娘生他们时也没精力,几个月没带你三哥,可没看他抱怨!你说这话,耶耶真要生气的!”李世民这次板起面孔教训女儿,却是认真。
      “……嘿嘿,女儿也就是随口一说嘛……嗯,娘是最疼我……娘,等我出嫁的时候,我要你那块‘玉露’做陪嫁!”李敭吐着舌头,一溜烟跑到杨旻怀里,谄媚的对杨旻甜言蜜语,杨旻搂着女儿也受用的很。
      “公主倒是很会挑。”正在细心擦拭“金枫”的好姬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行!”不等杨旻开口,李世民一票否决,也坐到杨旻和女儿身边。
      “为什么啊?耶耶,女儿不要别的,就要那块‘玉露’还不行吗?总要传下来的……”李敭一直对父亲珍藏母亲的翡翠遐想连翩,憧憬自己未来的夫婿也如父亲这般。
      “你就死了那条心吧,耶耶早想好了,那块‘玉露’身后要带走……”谁知,李世民的打算已经长远于百年之后,此言在杨旻听来,也不觉心神为之一颤:“二郎……”
      “‘金枫’你娘得带着,就这么定了!”李世民并不忌讳,不容商量的对李敭道,“你什么时候,又盯上了你娘的‘玉露’?”
      “嗯……我听说,那块‘玉露’有玄虚!娘,是不是真的?”李敭稍显沮丧,可是很快便藏不住话。
      “玄虚?”好姬不止一次擦拭“金枫”,从未擅自打开看一眼“玉露”,原想不过一块好玉,最多是定情信物,皇家并不稀罕,现在却闻个中还有蹊跷,也不免好奇。
      “说是,那个‘玉露’的背面有一只‘金凤’!是不是啊,娘?女儿要看一眼,就一眼嘛!”李敭说得眉飞色舞,央求杨旻给她看。杨旻面露难色,一直没出声,盯着李世民;李世民瞥了杨旻一眼,皱着眉对女儿道:“你从哪听来的?”
      “就前几天,在洛阳宫!这块‘玉露’不是外祖母在洛阳给娘的吗?很多旧宫人都知道!”父亲这副表情,看来不善,李敭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不觉之间十分委屈。
      “哎……女儿大了,不好糊弄了!好儿,你去把‘玉露’拿来吧。”李世民大约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了,生涩的感慨了一句,还是如了女儿的愿,“旻旻,你就给锦那看一眼吧,不然她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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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于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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