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为瓦全

作者:屋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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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奸


      还没溜达出院子,我又给人提起来。
      做人失败怎么做狗也要身不由己?我龇着牙回头,却见是去而复返的令狐冲,我安静下来。
      小子搂着我神秘兮兮地踩着一棵老树爬上屋顶。蹲别人房顶是一件很猥琐的事,可他搂着我爬得扑哧扑哧喘气,却不肯丢下我,就像舍不得留下自己心爱玩具的儿童。
      从王元霸那双刀老魔头手下死里逃生,我一颗小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不停,全然紧绷后遇到这样喜感的场面就是全然放松,我摊下身体趴在瓦上,遥遥可见岳灵珊的住处。与刚才的一堆人围观的景象不同的是,现在岳灵珊的房门紧闭,四下悄无动静,似乎岳不群一干人在突然之间走光了。
      “肥狗,你差点被砍成两段,现在摇尾巴摇得这么欢脱,不后怕?”令狐冲把我夹在胳肢窝下,揉我的头,我感觉他很喜欢我。
      我哼了哼,他手怎么一直在颤?突然看见他虎口红色一片,血肉模糊。
      “咦,你流血了?”他凑近我脖子,翻看我的耳后根。
      经他提醒,火辣辣的感觉这才从耳后传来,但我不在乎,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伤处,这是给王元霸的刀震伤的吧。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舔他的伤口。
      呸呸呸,他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中毒了怎么办?
      他自然看不出我的嫌弃,盘着双腿把我圈在胳肢窝下一点点拨开我的毛,查看伤口,那样子就像一只猩猩在替它小孩捉虱子。
      我被他摸得很舒服,再加上阳光照射,全身血液欢畅地流动,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静止,第一次发现,岳灵珊醒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是的,因为她一醒,就像揭起压在我和令狐冲心底的大石,至少我不再有亏欠感。
      怨恨一个人是十分无谓的一件事,无形中给自己设障碍。我可以装着满不在乎、若无其事,实际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早已积怨成疾,这应该是岳灵珊卧床不醒的真正原因。
      这些积怨变成了幽灵,时不时窜出来使绊,它通过与我有关的人与事,展示着它是非解不可的结,要么冷暴力到底最后两败俱伤,要么主动去原谅她,断开积怨的干扰。幸好我选择了后者,果然放过别人等于放过自己。
      只是我非常清楚,促使我主动去解开岳灵珊这个结的最大原因,就是身边这个人,不管是他对岳灵珊一直不变的好,还是他面对非议,仍然坚持自己的行为,都给我树立太多的榜样,就像孤独无依的水滴无可避免地选择汇入河流流向大海,无可抗拒地被他的意念席卷着做出自己之前绝不会做的事。说不定岳灵珊醒来,还真是因为他弹的曲子。
      令狐冲突然放开我,视线牢牢锁定下方。
      黑衣女人来到岳灵珊房门前,她戴着黑色的斗笠围纱,敲门时小心翼翼地左右看。门开了,岳不群将她迎进去。
      回头看令狐冲,他这“总算抓着你了”的激动模样是为哪般?
      不一会儿,黑衣女人和岳不群一道从岳灵珊房内出来,走下台阶。
      一见岳不群我就浑身紧张,更何况刚才还不知死活在他脚边尿了一泡,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冒犯的人,即便是一条狗。
      令狐冲看上去并没有打算走的意思,我只有耐着性子继续看。
      岳不群和黑衣女人又返回院子,这次岳不群在外面等候,黑衣女人端了一盆水进去。
      等的期间,林平之一家人又来了,都是一群爷们,没人进去都在外面等候,想必黑衣女人进去是为岳灵珊清理。
      女人很快就出来了,在岳不群耳边说了什么,我猜大意是:岳灵珊不肯让她碰,她只有在外面等。
      我不禁对这行使宁中则职责的女人多看了两眼,她身着全黑,比其他人更显刻意低调隐晦,就是这份刻意低调,让我产生疑问,如果是王府的女眷,为何会站在岳不群身边?已婚男人身边,那是敏感的位置。
      就像为了验证我的观点,王府的人奉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朝岳不群抱拳,岳不群立即与那女人一起回礼。
      我慢慢将视线转向令狐冲,难怪他要以这种方式守候岳灵珊,因为他守的不是岳灵珊,是眼前这个黑衣女人。
      幸好他不知道面前的狗是他的师娘,不然宁中则将一辈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不止他,在所有徒弟所有幼辈面前,宁中则都将抬不起头。
      令狐冲倏然转头,与我视线对个正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他已经发现我是什么了,这样的眼神他不止一次了,就像突然间他看出了破绽,我被看得从外到里为之一颤。
      不知何时黑衣女人独自一人走在屋檐下,令狐冲猫起腰跟上。
      他想干什么?
      好奇心驱使我跟着他。
      他停止前行,转进隐蔽的转角做遮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抛出一块东西,直射向下方。
      黑衣女似早有防备,背影一闪,我们眼前就没人影了,令狐冲弹弓弹出的碎瓦块射了个空。
      没错,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的是一个弹弓。
      黑衣女人突然出现在前方拦住了去路,尽管我只有狗的身高,依然能看清她咄咄逼人地出剑在先,令狐冲为自保拔剑回击。起初令狐冲溃不成军,软脚虾一样左躲右闪,黑衣女出两招,他勉强回得了一招,但转眼之间,令狐冲手中剑影挥舞,黑衣女全身一僵,忽然掉头,竟是逃命之势,令狐冲没有放过,手中剑直往女人后背心刺去。
      我浑身一个机灵,“汪”地喊出来——看清这什么地方没?你不想活了?
      预感又急又准得可怕,就在令狐冲露出真功夫的同时,我的眼角余光捕获到有物体迅速逼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抱住一棵老树滑落地,跟斗连天地要逃,面前就砸起一片灰尘,令狐冲脸落地屁股朝天落在我前方。
      岳不群手里握着带红穗的剑飘下来,这剑上一刻还在令狐冲手里,此时剑尖慢慢抬起,移动到离令狐冲耳朵还有一寸处,作势要削掉令狐冲的耳朵。
      黑衣女跳下屋顶来到岳不群身边,以为她要煽风点火,却不料她语气平静地道:“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装疯卖傻,舍他其谁?往日容他,今日这畜生竟起了杀心,断不能容。”
      女人叹气,“他现在样子,恐怕日后再想拿剑都难了,再说,你真下得了手?”
      我的胸膛不住起伏,躲在阴暗处,今天发生太多事情,受到刺激的神经反而更加清醒,清醒地知道如果想出手,就得令狐冲爬起来。一、二、三……我在心底默数着,毫不逊色于擂台上对着趴下的选手力竭声嘶的裁判,只要他能爬起来,以他的功夫对付这对奸夫□□不会有太大问题,然后我再大喝一声出现压阵,如虎添翼。
      然而,现状远比认识来得更残酷,更失望,它就是令狐冲没再爬起,不知是真的晕过去了,还是对他师父的践踏麻木了,我也随之寸步难行,无所作为,因为我只会一点逃命的轻功,只能阴郁地蜷缩在角落里。
      “看在她对你爱护有加,再饶你一次。”岳不群移开剑。
      好久之后,四周静得出奇,我慢慢来到趴着的人身边,呜咽的第一音刚起,他没事人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在我的目瞪口呆中,一步步拐回竹林。

      他在竹林前的水塘边停下来,从那身褴褛衣衫上撕下一截布料,浸了水按在脸上,按了半天,干脆就坐在塘边不走了,两脚浸泡在水里,不时轻快地渐起水花,与之截然不同的是他脸上充满迷惘。
      在他背后看了半天我明白了一个情况:他在等自己的脸消肿,才敢回木屋,岳不群一掌将他从屋顶打下来,用了多大力自然不消说了,以我来看他的脸伤,敷是没用的,保不准日后还得做五官微调。
      谁想得到,堂堂的令狐大侠,所处环境的地位比我这弃妇还不如,应该说,跟外面世界那个窝囊的我差不多。
      转进竹林,变回自己,到他身后,他还算警觉,捂着脸回头,见是我,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叹了口气,把他从水塘边牵起,往竹林中走。

      掰着眼前这张猪头狗脸在灯光下左右照,越看我的心越往下沉。
      “我给师娘带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
      “小师妹醒了。”
      “……”
      “师娘猜小师妹是怎么醒的?”
      “……”
      “养身心法!”
      “……”
      “师娘看到一只长得像腊肉的狗没?从早上就跟着我,现在却不见了,还准备今晚把它炖了。”
      “……”
      他颇感没趣地起身:“我去洗澡。”
      快乐的“哗哗”声透过薄薄的木板传进屋内,我捂住额头,陷入艰难抉择。
      有多少年没为别人操心了?
      水声停止,外面寂静。
      作为一个剧情关键人物,最基本的穿着打扮是需要注意的,我的确再三表示过对他不修边幅的反感,可用不着为了讨好我洗这么久吧?
      露天的冲凉台上,热气从上次特别找王府冤大头买来的澡桶里蒸腾出来,臭男人竟然敢用我的澡桶。
      待我走近,手中的油灯照亮浸泡其中的人,他一动不动,胸前的水面扩散出一团又一团的血花。

      “你有两个选择,一,脱离华山派,二,不要再来这里。”
      “师娘,做选择也得先有一条命吧?”
      “热水活血化瘀,吐几口血很正常。”
      “我洗的是冷水。”
      “洗冷水是长期邋里邋遢的表现形式之一,此时只是正好符合了你自暴自弃的心态,吐血也只是你受伤后的惯有应激反应而已,冷水一刺激,你就吐口血,很正常,并不代表你会死。”我尝试用最严肃的口吻来安慰他。
      “师娘,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每次走,去的地方是不是潮音洞?”
      “什么?”
      “‘观世音菩萨住在潮音洞,每日在洞中听世间心音,择善者而度之’,师娘你忘了?这是从小你跟我们讲的。”
      “你是想说明什么?”
      “任谁看见我这这样子,也知道日子不长了,难道师娘是观世音菩萨,才认定我不会死?”
      他在嘲笑我。
      我无法反驳,能窥天命,我以为我是谁啊?连丈夫通奸揍了自己的人,都不敢上前说句公道话的弃妇好吗?
      “是人都会死的,师娘不用安慰我。”他背过身去,蜷缩的背影被油灯火苗摇曳拉长,满是萧索。
      要是别人,我肯定会补刀一句“不要装死,赶紧起来,头发还是湿的会弄脏床”,但眼前人却让我感到难受,如同难以割舍的一个整体一样地感受到他的难受。
      但与他相反的是,越是难受我会越想挣脱。
      “如果我硬要你做选择呢?”
      脱离华山派就是选择我,离开这儿就是选择他师父。
      大概我像个怨妇唠了太多次分家这码子事,足已让这个家的愤青麻木,而且看得出他很累,这个时候是最不设防最容易说出真话的时候,我是在借机诱逼他。
      “我选跟着师娘住在这里,两全其美。”不愧是未来的令狐大侠,现在还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子,滑头就花样百出了
      □□是吧?我冷笑,他不知道只要开口,真心就已经暴露。何为真心?“真”即是无法抹杀,只要有真心,一言一行都是端倪。
      如果真选择和我在一起,何须说出“跟师娘住在这里”,更何须说出“两全其美”这种话,在他心中的,至始至终梗着的都是那座悬崖绝壁山。
      我似乎松了口气,爱慕对我来说都难以接受,信赖更是我承受不起的。
      “人是一种会对亲密产生依赖的动物,不管那种亲密是不是会葬送了人,这世上另外有一种亲密,就不会葬送人的未来。”
      回应的是面对墙板的鼾声。
      算了,反正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无论事前讲还是事后讲,他一定都难接受,还不如让他好好休息会儿,后面才有力气冲我发火。
      轻掩上门,出门左转,检查柴火,无意中抬头,我看到了奇怪的情景,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搬运活走下山坡。
      一条银线隐隐卓卓出现在竹林里,踏上那条银线,我才敢相信这深夜里的奇景是通往竹林缺口尽头的那条路,因为有月光照射,竹叶斑驳,远看才像闪闪发亮一条线。
      这座竹林构成的拱形通道,白天看上去丑陋无比,像人头皮秃了一块,还歪歪斜斜交叉杂乱不知是个什么玩意,而现在,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童话世界里精灵出现的隧道。平日里的竹木每一根都是那么细,并排集合起来却连成了一片盖天的荫,我站在下面,感觉走不到尽头,每往月光幽暗处走一步,心脏就跳快一分,作为人在这条通道里是那么渺小,就像拇指姑娘,隧道深处是什么呢?我脚下是暗,头顶是暗,月光却温柔地洒在前方大路上,诱惑着人向深处走去。
      直到月光彻底撒亮眼前,我才发现是竹林前的水塘,水塘一角通往城镇的路隐约可见,只要踏上那条路,就意味着回到充满纷杂的人世,诸多烦恼席卷而来。
      我毫不犹豫掉头返回,再一次穿过幽深的隧道,月光再次照亮,童话般的木屋矗立在山坡顶端,我激动起来。
      天才!这真是天才的创作!利用一片竹林,就创造出出世入世两个世界,外面是人间烟火,里面是世外桃源。
      可他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的凡尘俗事眷恋不舍,怎可能有遁世的心态?
      静默了会儿,我想,他纯粹是多动症犯了,想从这儿四面包围的地势中划拉一条道儿透透气,就找了软柿子似的竹林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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