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战史

　　33 父子

　　李渊回到留守府的时候，却没见到李世民。一问家仆，才知道他下了内城北门的城头之后并没有直接就回府里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家仆才进来传报：“二郎回府了。”

　　李渊赶到门口，只见儿子从马上跳下来，刚才责骂长孙顺德时的一脸寒霜之色已全然换作喜气洋洋之态。

　　他见着父亲便更是笑意盎然，道：“爹，我刚才没急着回来，而是绕着内城走了一圈，听到城里口口想传都在说，刚才那支突厥骑兵就是王威、高君雅这二人勾结招引而来的。那可是人人愤恨、个个唾骂呢。大家还说，幸好你这正留守及时发现了他们这通敌卖国的行径，当机立断将之逮捕了，否则突厥攻进来的就不止是外城，而是连这内城都将不免于难。从内城北门那边逃进来的人更加又是哭啊又是笑啊的，到处跟内城里的人说，爹你是这世上最仁善爱民的好官，突厥大军兵临城下的危急之际也大开城门放他们进来避难，你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他们拼却了性命也要助你共抗突厥。”

　　李渊慈爱的伸手抹了一把儿子额上的热汗，道：“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刚才你喝令那笨蛋士兵打开内城北门放百姓进来，为的就是要得到这些民心，对吧？我们正值方举大事之际，民心的得失是最要紧的了。”

　　李世民笑了一下，道：“其实这只是孩儿那样做的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李渊大奇，道：“其中一个原因而已？那你还有别的原因吗？”

　　“嗯，其实是这样的。当时我想到，如果开门放百姓进来，一方面当然会让他们对我们感恩戴德，另一方面呢，有那么多人堵在城门口，那不是反而会妨碍了突厥的骑兵进来吗？突厥人仗的就是骑兵的速度快，可以来去如风，但如果在城门口给人群阻得一阻，我们在城头就可以拿他们当活靶子放箭了，那还不是他们落得死伤惨重的下场？而且，爹有注意到吗？那支骑兵才不过几十人，当时我们在城头之上的射箭好手却不少，他们要是当真敢冲进来，我们说不定甚至可以只凭弓箭就把突厥这一支骑兵小队一举尽歼呢。”

　　李渊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儿子这脑瓜子就是好使啊！”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去摸儿子的脑袋。

　　李世民嘻嘻地笑着躲开父亲的手，道：“但是呢，孩儿并不认为那支突厥骑兵会进内城来的。刚才也说了，他们人数很少，跑进太原外城来应该只是投石问路之余，再耀武扬威一番，想把我们吓一大跳。就算他们真的冲进了内城，他就不怕我们在他们进来之后又把城门关上了，给他来个关门打狗？他们人数那么少，内城道路狭窄又不利于发挥骑兵的优势，他们哪敢真的进来内城跟我们打巷战？”

　　“原来你全都成竹在胸了。不过……”李渊忽想起后来李世民向着那突厥骑兵中的一人射了一支折去镞头的箭之事，“……那支突厥骑兵不是因为你认识其中一人，他看在你的面上才退走的吗？”

　　李世民的神色霎时变得肃然，拉起父亲的手，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爹，这事我们进去再慢慢的说。”

　　李渊会意，拉着儿子转入后堂。

　　摒退侍仆之后，李世民才告诉父亲，原来刚才突厥骑兵中的那人是当今突厥大汗的嫡子阿史那什钵苾，封号为突利。两年前李世民在长安参加选拔卫队的射术比试时，曾与微服潜入中原以化名“史利”参赛的突厥王子突利有过一面之缘。二人由此结识，突利当时甚至有意想与他结拜为香火兄弟，只是李世民担心此举会招引朝廷怀疑他结交异族会影响李家，诈作喝醉酒而回避了。（按：有关详情在《李世民情史》第一卷《校场风云》中已有描写。）

　　李渊听罢，大喜过望，道：“原来你曾与那突利有过这么一段交往，这肯定对我们现下的大事极有助益。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犯愁如何应对突厥的这次来攻呢。”

　　李世民奇道：“如何应对突厥的这次来攻？上次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这支突厥军队应该不会有耐性留在这里围困太原。就算他们一时不肯轻易离去，我们不是还可以在夜里遣出部分士卒到城外去，扮作周边县郡前来救援的军队，把他们吓走吗？”

　　李渊摇摇头，道：“其实我不是担心这次的突厥大军，我是担心以后的突厥大军啊。”

　　“以后？”

　　“是啊。这次如何应付他们，你也说了，我们早在发动晋阳宫事变之前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当无可虑之处。但是以后呢？我们一旦把王威、高君雅二人都杀了，那么与隋室决裂、起兵举义之事便再无回寰的余地。接下来我们马上要做的，就是挥军长安，抢占那京师重地。也就是说，我们的主力大军不可能还一直驻留在这太原。可是大军一走，太原防守空虚，突厥人又会再来，到时可怎么办？”

　　李世民道：“此事肇仁已经跟孩儿商量过了。如今我们已经招募了上万的新兵，将是东征长安的大军的主力。这些兵士就是太原及其附近的本地人，太原是他们的家园，家室女眷都住在这里。还有，我军这一路征战过去，也要靠太原这里供应粮草。所以，太原是我们的后院，须得确保安然，这样大军才有可能安心踏上东进长安的路途，否则老是后院起火，必定军心难稳。可太原一向以来都直接承受突厥侵扰的威胁，要确保太原安然，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突厥和解，寻求他们支持我们东征长安。如果我们承诺攻下长安之后，得到的金银玉帛突厥也能从中分一大杯羹，这种我们流血出力、他们坐享其成的好事，估量着他们也不会反对。”

　　李渊点头道：“刘文静长年在这太原担任晋阳县令，此处的局势他是看得最清楚的了。我也正想趁着这次突厥大军前来太原的机会，就跟他们联系上，看怎么谈成这一场和解。所以我刚才发愁的并不是能否击退突厥，反而是在这微妙的时局之中，我们可不能随便地跟他们大打出手，互相杀伤，以免积下了深仇大怨，倒是坏了大事呢。”

　　李世民听着父亲的分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完全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便道：“爹，这件事就交给孩儿去办好了。我跟突利有过这么一份交情，正该好好地利用。爹不是本来打算今晚要趁着夜里天黑派一部分士卒到城外去伪装太原周边郡县的援军吗？那孩儿今晚就跟着他们一起出城，但出城之后便脱离军队，独自一人前去突厥营盘，与那突利王子见面，重提两年前的情谊，说服他出面向他那突厥大汗的父亲提议与我们和解。这样由他们自己人开口，一定比我们直接提议的好。之后我再与扮成援军的士卒会合，与他们一起回城。若事情能成，突厥大军自然退去，城内百姓只道是他们被援军大批赶来而吓走，一点都不会想到我们已经悄悄的与突厥达成了和议。”

　　李渊怜爱的看着儿子，道：“你这办法好是好，就是你冒的风险太大了。突厥人狼子野心、性情残暴，虽说那突利与你有过些交情，但天晓得他会不会突然翻脸，把你扣下，甚至是伤及你的性命？你让爹怎么能放心得下，由得你如此蹈凶犯险？”

　　李世民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来哪有不肯冒一分半点风险就能办成的大事？再说，正因为我是爹的亲儿子，突厥见到由我亲自去跟他们和谈，才会更容易相信我们的诚意嘛。而且，爹，你冷静地考虑一下吧。在这太原城里的所有人之中，恰恰只有我到突厥军队里去是最没危险的。爹你没见过突利这个人，所以对他放心不下。可是我跟他交往过，知道这人是条汉子。他就算不肯答应跟我们谈和，但是我既然表现得那么的相信他，放心地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他一定会哪怕是拼了他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证我在突厥军营的时候是安全的。”

　　“还有，孩儿上次跟爹不是已经说过那个道理了吗？不要说我，就算是爹爹，在突厥人眼中看来，又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他们就算把我们抓了，甚至杀了，最多也不过是把这太原给攻占下来。可突厥人擅长的是野战，并不长于守城，也只喜欢住草原上的帐篷，得到一座太原城对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对他们来说，始终最实惠的，还是由我们给他们代劳去攻下长安，把长安城里的无数金银珠宝、美女玉帛直接送去大漠给他们享用，对不对？”

　　李渊来回踱步了好一阵子，也明白儿子所言确是道理，终于还是按下了对他的担忧，道：“那好吧，说不得只好让你走这一趟了。不过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能太过相信突利。你跟他不就只见过一次面，认识了不到一天吗？突厥人忘恩负义、出尔反尔的事情还做得少吗？一见情势不妙，你得赶紧开溜。你随身也带上个花炮，到时放出信号，我们派在城外本来要伪装成外面进来的援军的士卒看见了，就能马上赶过去接应你。总而言之，事情办得成办不成都是其次的，最要紧的还是你能平安的回来。爹这一门心思想要打下天下，那为的是谁啊？爹已经老了，还能享几年的福？这天下打下来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孩子嘛？你可不要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的弄丢了。你不来好好地享一下爹给你挣下的福，那就是最大的不孝！爹可不答应的哦！”

　　李世民听着父亲的唠叨，笑了起来，却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连忙转过头去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花，再回过头来时又耍起他那平日总能逗得父亲大笑不已的拿手好戏，俏皮贫嘴的话接二连三的往外冒：“爹要不要孩儿这就给你立下军令状？此去若保不住孩儿这项上的人头，就把这项上的人头切下来给你！”

　　后记：

　　1、这一章继续是世民机心城府一级棒的show time～～

　　2、也继续是渊爸与世民父子之间情深款款的show time～～

《李世民情史（修订版）》
李世民情史（BG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