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

　　月色笼罩下的湖水，像是飘着细碎的宝石，不停的闪出璀璨的影子。

　　瑶光坐在岸边心绪起伏，始终摸着手腕的长思铃，好像它是有生命一般，动作那样轻柔而缓慢。

　　其实自从得知青提的身份之后，他就没敢再存过什么妄想。

　　所谓长相厮守，大概不是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事情。

　　可青提为什么还要一直流连不去呢？

　　难道自己心底在不停跳动的感情，他同样也有……那么一点点？

　　瑶光烦闷的埋下头，想到就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蓬莱，心中的滋味悲喜交加。

　　真舍得为了渺茫的希望，就离开尹澄吗？

　　如果可以选择，宁愿……

　　——

　　“怎么坐在这里？你身体还没好。”师父的声音忽然赶走了寂静。

　　瑶光听到立刻站起来：“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

　　尹澄踩着深冬的积雪款款走来，淡笑：“因为做书官的事？”

　　瑶光点点头。

　　尹澄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温和的抚平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其实那也很适合你，不用修行，又可以到处跑，是不是比闷在灵虚更好？”

　　“可是我就见不到师父了。”瑶光咬住嘴唇。

　　尹澄苦笑：“为师会去看你。”

　　瑶光拉住他的衣角：“我不想去！我不想去蓬莱，师父你让别人去吧。”

　　人间有帝王家，龙子凰女说的是金口玉言。

　　而青提身为仙界的王子，他想要的东西又怎么能得到拒绝？

　　不管那是一件宝物，还是一条生命。

　　“你可知登拜三清得了仙身，你就不再用怕自己的妖性败露，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尹澄摸摸他的脸：“况且天庭颁布的旨意是不能更改的。”

　　瑶光难过到都快哭了，他呆呆的看着尹澄干净的脸庞，想起在家乡的初遇，想起在灵虚的相处，想起他们永远不能说的关系，忽然就抱住师父小声哽咽道：“我不知道青提到底要做什么，我害怕去那里……”

　　他有种说不出的强烈直觉，自己一旦离开这里，很多事情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尹澄满目为难，轻抚他的背：“知道害怕就得保护自己，不要轻信，不要鲁莽。”

　　瑶光渐渐明白师父也没办法改变这个决定，只好慢慢点头，却越抱越紧，完全舍不得松手，仿佛松开手，他就会像娘亲一样永远消失掉。

　　沉浸在离别之绪的师徒两个心情都太沉重，并没有发现在远处探头探脑跟踪瑶光的天宝。

　　但即使发现又如何，这世间从没有不会透风的墙。

　　——

　　登入天庭那日，瑶光恍恍惚惚的像做了场大梦。

　　他被套上精致可爱的长衫，跟在美丽的仙子之后踏入云海之上，先是被带着在金光灿烂的大殿中拜见玉皇和众仙，而后又疲惫的走至内殿，跪叩盛装打扮却面无表情的青提与婉妗。

　　鼻息间混着花香檀香，每样被端上来的仙药都甘美异常。

　　可重伤未愈的瑶光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在饮王母所赐的玉醸时竟然狼狈的咳嗽起来，引得所有的目光都投了到他身上。

　　只有青提没反应，坐于高殿轻声道：“既得仙身，就要谨记造福人世之本职，至真至善，体恤万物，切不可涂炭生灵，欺瞒天尊，明白吗？”

　　天枢扶了慌张的瑶光一下，带着他再度叩首。

　　青提又道：“天枢，你此次从飞天真人升为太上真人，更要在灵虚用心修行，以准备肩负重任。”

　　天枢再叩首：“是。”

　　青提起身对婉妗说：“你带他们去玉清境受身，我就不去了。”

　　话毕便拂袖带着蹦蹦哒哒的熊三款步离开。

　　西王母腹诽了兄长几句，优雅站起，声音平和的说：“请。”

　　——

　　临走的前一夜师父告诉瑶光，玉清境既是清微天，由始气化生，创造世间万物的元始天尊便居于彼地，是仙界的至高处。

　　可瑶光跟随数队金童玉女穿越四梵天界，除了朦胧的云海，什么都看不清。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天枢一直担心这家伙惹祸，立刻皱眉瞥他。

　　瑶光不舍地回头看，希望师父能来接自己，将自己带回灵虚，仍旧做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士。

　　可是身后除掉空洞的光芒，便只有空空荡荡的虚无。

　　——

　　“太紧张了，还以为会见到天尊和太元圣母的真颜，原来只是隔着那么多珠帘远远一跪。”

　　终于完成仪式的开阳笑着拍了拍胸脯。

　　天枢已不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参见，淡声说：“真正的仙颜，你是窥不见的。”

　　他将两名师弟带至重返人间的玄门附近，站定对瑶光说：“就到这里吧，过会儿就会有蓬莱的仙子接你。”

　　瑶光茫然点头。

　　天枢叹息：“师父好像为此很低沉，你要是有机会出来，就去看看他。”

　　瑶光赶紧又点点头。

　　天枢拍拍他的肩膀：“小孩子，长大点吧。”

　　以如此／稚嫩的年龄得到登拜三清的机会，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真不知是福是祸。

　　可是再怎么不放心，最后也不得不走。

　　瑶光看着熟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中，不禁颓然蹲在无边无际的云朵里，摘下早晨师父送给他的银钗，让柔软的长发散了满肩。

　　银钗上只镶了枚并不招摇的珠子，却仔细的雕了只抱着珠子的小狐狸，很可爱的模样，看的瑶光眼眶发酸。

　　他正心思百结之时，忽被人撩起发丝。

　　瑶光抬头，站起来结巴：“青、青提。”

　　想起师父的嘱咐，又赶快改口：“帝君……”

　　青提半垂着水眸静静看他：“为什么不开心？”

　　瑶光紧张的握紧了银钗：“没有啊。”

　　谁知青提却猛地用力拉起他的胳膊：“现在你是我的了。”

　　这么暧昧不明的一句话，让瑶光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回应。

　　青提抽出那只钗子，冷冰冰的说：“你生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给我！”瑶光赶快抢回来，死死地握住，不甘的瞪着他：“我不想给你当送信的！让我回去！”

　　“不送就不送。”青提很平静，反而浅笑：“但是想走是不可能的，你已经入了仙籍。”

　　说着就扶住他的脸轻吻了一下：“你和熊三一样，都在我的名字底下，再也不能改变。”

　　瑶光小声道：“我才和它不一样。”

　　青提故意咬过他软软的脸，浅浅呼吸近在耳畔：“这倒是，它比你聪明的多。”

　　瑶光拿着银钗的手一直发抖，讲不清的甜冲淡了离开师父的苦，还不谙世事的心，忽上忽下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