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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阿姨,放心吧。您先回酒店,我跟斯文谈谈。一会我送他回去。安全方面,您不用担心。”趁李斯文去厕所,秦一扬对满面愁容的他妈妈说。其实年龄上,秦一扬就大李斯文一岁,也不过是高三年龄的孩子,谈吐行事间却很有成人样。
他本就长得高大,离开校园,不穿校服后,更显得成熟。
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二十二三岁。
“一扬,真的给你添麻烦了。你帮我劝劝这孩子。都走到这步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啊?”
阿姨挽着名牌包,肌肤细腻,除了眼角的细纹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他们坐在饭店临街的玻璃窗前,此时两人无言,各自呆呆望着外面走动的人潮。
忙碌的北京啊。
李斯文苦着脸走回桌前,插兜倚倒在深橘色皮凳上,满不在意的样子。
秦一扬挑眉:“不问我你妈去哪了?”
“回酒店了呗。要不然就是买包去了。”
他嗤笑:“你倒是了解。”
“她答应我到北京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开导我吗?秦一扬,你到底站哪边的?不是说好,你帮我说服我妈的吗?一天下来,我只看到你奉承她了。”
“学长也不叫了?”
李斯文喉结一动,坐起身猛灌水:“本来也没叫过几次。”
“去清华走走吗?”
“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他带着棱角。
秦一扬不计较,笑问:“我有说要替你妈劝你吗?来都来了,不得上北京知名景点观光观光?”
“那上长城啊?去清华算怎么回事?”李斯文眼下黑眼圈明显。
“少废话。”
秦一扬拉过李斯文,在路口打了车就走。
晚八点左右的清华给李斯文模糊的印象。
反正不知道走在哪,哪哪都新鲜,哪哪都不知所以。
秦一扬倒是惬意,拿出度假的心情。
他说自己平时课室实验室宿舍三点一线。来一年了,也没怎么逛过校园。
更没想到第一次逛清华校园居然是和这个半大小子。
“不是说上了大学就能谈恋爱吗?你怎么不谈?”
“没兴趣谈。”
“说没兴趣的,一般都是早谈过的。”
秦一扬侧脸看一整天都带刺的李斯文,忍住没告诉他,这件事他说对了。
“你呢?我听说某人是为了一个姑娘......”
李斯文耳根一红,连忙抵赖:“我妈说的吧?她真是......哪跟哪?!我怎么可能是为了陈芯,我们在竞赛班几乎不说话,我们......”
“哦。陈芯。哪个xin?”秦一扬饶有趣味。
“芯片的芯。”
李斯文忽然哑了火,回话得老实。
“美国有什么不好?”秦一扬问,觉得眼前的少年未免身在福中不知福。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赛则是武林高手厮杀王不见王。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遇。不是谁都有个做生意的爸爸,也不是谁都有个办好签证,租好房,愿意陪读的妈妈照料他起居的妈妈。UCLA,多少人的梦校。这不是足够聪明就能去的,还得有钱。
北京暮春的晚风吹在两人脸上,夜色温润。
“美国有什么好的?”
少年语调不屑,眼睛闪烁且固执,扫他一眼。
几乎唤醒他埋藏在记忆深处即将被遗忘的疼痛。
他曾经难道没有一刻想问某人这个问题吗?
一刻都没有?他自己相信吗?
“竞赛比赛马上开始了吧。”
“嗯,下个月。”
“想参加就去参加吧。”
李斯文仰起头:“啊?”
他以为秦一扬准备好长篇大论劝他去美国,告诉他竞赛多么多么辛苦,大学多么多么无趣,以为他早就投诚自己妈妈,做了墙头草。
李斯文又沮丧:“但我妈说什么也会不让我去考试的。”
“腿不是长在你身上吗?”秦一扬笑着,“她不让又怎么样?别告诉我你连逃跑都不会。”
李斯文呆呆看着秦一扬,忍俊不禁。
笑出声:“你还真是阳奉阴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妈要知道你是这样,绝不会放我跟你逛清华的。”
“诶,别人看错我就算了。连你也觉得我们竞赛班的人就是书呆子?亏我还把你当我的传人。”
“什么传人啊?”
“竞赛班吊儿郎当传人啊。”
李斯文笑着推搡他:“诶,我堂堂正正的学生主席,谁跟你吊儿郎当?”
“这么说,是我看错人了?”秦一扬的笑好宽容,“原来你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
随意的一句玩笑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李斯文垂着头,心情复杂,面上仍带着敷衍体面的笑。
“李斯文,要是考不上呢?”
“什么?”
“竞赛啊,考不上就去美国吗?”
李斯文没想过这个问题。
“还不知道。”他低头,“也许吧。”又说,“我不知道。”
远处的草坪上有人传球。
“你留下来,真是为了她?”
“不是。”
秦一扬眯眼:“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真的很狡猾,学长。”
“百分之五十?”
“......”
“百分之六十?”
“......”
“百分之八十还是百分之百?”秦一扬越问越兴奋,人都是在八卦别人的时候才如此兴致勃勃。或者他只是对所有明德中学的学生恋情有股变态的喜好。窥探旁人的幸福就像回看见当初那个纯真真挚的他们。
“不,她不喜欢我的。”
李斯文懒得退后,抛出一句,冷了场。
少年浑身的锐气顿时像野生狐狸褪了色的毛发,了无生机。
/
李斯文在浴室里洗澡。
妈妈躲到阳台,跟秦一扬打电话。
“参加竞赛?这怎么行?一扬,咱们不是说好,你帮阿姨劝斯文吗?”
“阿姨,李斯文也大了。他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升学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他自己也有权利去选择尝试各种可能性。如果您执意不让他去,他以后想起来就心里不舒服。就算去了美国,破坏了母子间的感情,也是得不偿失。再说了,我说话直白点,您别介意。竞赛比赛的奖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初高中也拿了不少啊。”
“不太一样的,阿姨。”
他妈妈心里觉得找秦一扬实在是浪费时间,他光嘴上讲得好听,办事却不利索。
但面子上还是体面道了感谢,说真是给他添麻烦了。
李斯文推门出来,发丝微湿,用白毛巾擦拭着。
她就挂了电话。还一心想着要他去美国的事情。
/
“我看你们学校公众号发了照片啊。今晚办校庆舞会啊?”
她故意不谈及重要的事,扯闲篇。
“嗯。”
“那你怎么没说?没叫妈妈带你去买西服?”
“要学习,没想着舞会。”李斯文面带无奈,“再说了,我要什么自己会去买。”
“......”
妈妈被暗怼,无时不刻表达着不再需要她的儿子刺痛她。
于是冷冷说:“你不去,那个陈芯跟谁跳舞啊?”
“妈?”他反应很大。
她表情无辜:“干嘛。”
“我跟她早没关系了。你为什么老找她麻烦?”
“谁找她麻烦了?”又计较地说:“说到麻烦,真正麻烦的是她吧。去哪都甩不掉。”
李斯文不搭腔,掀开被子把自己藏起来。
“明天去商场买鞋。”
“给我买鞋?”到底是孩子,李斯文不免面露喜色,抬起头。
买鞋算是他妈安慰讨好他的一种方式。他要买的都是几千块的那种球鞋。
“嗯。”他妈滑着手机,俨然一副贵妇姿态,漫不经心:“顺便买一双给白启明吧。你知道他鞋码吗?跟你一样?”
“给他?”李斯文嗅出功利的气息。
“写申请文书的时候,看看他爸能不能给你搞个什么大学里的助教当当,写进履历里,对申请帮助很大。或者随便搞个什么.......”
“妈——”
李斯文烦躁背过身,把头闷在被子里。
声音也似被隔了一层:“他是我朋友,你明白吗?!真的朋友!!你别用你们那一套搞臭我们的关系行不行?!”
李斯文此时简直像一只在躲在丝茧里怒吼的毛虫。
毫无威慑力,妈妈不甚在意,幽幽说:“真朋友帮个忙,有什么问题?”
/
“喻铭!喻铭来了!!”
人群忽然一阵骚乱,跟着前面的人拥挤,追出礼堂。
礼堂内顿时视野开阔,每张脸都鲜明优雅,青春洋溢。
蒋付将手搭在蒋飞肩膀上,两人正转着圈,她忽然变了脸色,眼睛瞪大:“他们说的是喻铭吗?喻铭来了?!”
蒋飞连忙抓紧她的腰,低声说:“喂,别告诉我你要去追他。我可是推了别人的邀请陪你跳舞的!!”
“嘁。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嘛?”蒋付安抚着他紧张的手,笑容无害。
却在蒋飞安心呼气的刹那,提着裙摆,一溜烟跑开。不忘得意回头:“老弟,兵不厌诈。你还没学会啊?!”
喜滋滋当了逃兵,留蒋飞穿着略紧的西服在灯光下无奈叉腰,尴尬万分。
内心咒骂:我蒋飞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答应她任何事情!!!
向文翔跟林杉也在光下有分寸地摇曳。
彼此的眼神、面孔如此清晰,如此靠近。旁的一切,都感觉不到。
他们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时刻,不用再躲藏,也不用再暗自忏悔。
一起躲藏在男男女女间,像最平凡不过的同学一样,光明正大了一次。
他们都不是引人注目的人,没人会在意为什么理科班的向文翔跟文科班的林杉会跳舞。
就算疑惑,也会很快想到,可能两人都邀请不到舞伴,正好遇上就跳起来。很合理。
没人知道,他们为了这天,已经在车棚后的空地练习了那么多次。
不过就像所有古旧桥段演的那样。在聚光灯之外,有一双眼睛窥视着年轻伴侣。
焦虑的、紧张的,又是充满不屑的。
一个再怎么不引人注目的男孩,总能得到一个人长久、不愿放手的注视。
那个人自然是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的母亲。
向文翔的妈妈穿一身杏白色连衣裙,脖子上绑着彩色方巾,很有知性美。
即使她在家里总是披散着粗糙的头发,穿着松垮的睡衣,一会吵嚷丈夫回来晚却从不会打个电话,让人白白苦等,一会对着电视剧把各个角色评头论足一番。
“这个明星是不是整容了?没以前好看。丑死了。”
“一点也不好看,哎呀,无聊。”
但在外面,她从不输份。头发喷过发胶,拢得清清爽爽,贴着头皮。
滚圆的头颅,高扬的脖颈,静默的注视。
好似黑天鹅。
她蹙眉注视着笑得天真烂漫的女孩。
一曲完毕,向文翔站得直直的,微微颔首。
女孩则微微屈膝,做了个提群的动作,行公主礼。
幼稚的把戏。
可女人还是在儿子脸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宠溺,顿时警铃大作。
舞池里的两个孩子怎么能知道这一切呢?
他们的心雀跃着,等待着第二首曲目,眼睛里只有彼此。
舞会最好永远不要结束,他们要一直跳一直跳。
曲终人散不会发生,只要踮起脚尖旋转,他们就可以天长地久。
沈东寂寞立在台侧,准备等这曲结束,就回家。
正要走,却看见沈颐清跌跌撞撞跑来。她既紧张又热切,沈东读出来了。
她误会沈东在找他,道歉说:“刚刚人太多,我实在没看到你。”
“沈颐清,我......”
“诶,沈颐清看过来!”
一个举着相机的女孩比沈颐清还高兴,红娘般叫两人靠近拍张合照。
沈东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抿嘴微笑。
“好看好看!就是沈颐清你表情太僵硬啦!!”
她今天格外腼腆,垂头,盯着鞋尖。手反剪在背后。
“算了,不打扰你们。我们撤了!”
沈东这才看清等在相机女生旁边的,还有一个无怨无悔拎着相机包的男孩。
二人走后,沈颐清鼓起勇气,提了口气。
话正要说出口,沈东就适时打断了她:“不好意思。”
她的眸子中晃悠着局促与懵懂。
“我预备听完这一曲就走的。”
他狠狠心,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还是决定厘清真相:“我没有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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