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科学饲养前男友

　　第二天晚上楚柯怡依然留宿在了楚舒云的家里。

　　楚柯怡保持着一手轻拍楚舒云背部的姿势，在寂静中凝视着天花板。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但那种紧绷感并未完全消失——楚舒云的指尖还攥着他的衣角，偶尔会细微地颤抖一下，像是在梦里也在抗拒着什么。

　　“小云？”楚柯怡轻声试探。

　　没有回应。楚舒云的呼吸均匀绵长，像是真的睡着了。

　　楚柯怡小心翼翼地抽出已经麻木的手臂，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他打算去厨房给楚舒云准备点早餐，或者至少烧壶热水。连续几晚没睡好，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需要一杯咖啡来维持清醒。

　　他刚下床，脚还没碰到地面，身后就传来细微的声响。

　　楚舒云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的方向，眼睛在昏暗中微微睁着。

　　“你没睡？”楚柯怡有些意外。

　　“睡不着。”楚舒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仔细听，那里面没有睡意，只有疲惫，“你要走了吗？”

　　“不是。”楚柯怡坐回床边，“想去烧点水。你再躺会儿吧，天还没亮。”

　　楚舒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盛满了楚柯怡读不懂的情绪。那眼神让楚柯怡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在高中的时候，楚舒云也是这样看着他——专注的，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固执和热切。

　　可现在的眼神不一样了。热切还在，但被更深的东西包裹着：恐惧、怀疑、自我厌恶，还有那种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渴望。

　　楚舒云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碰了碰楚柯怡的手背。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

　　“冷吗？”楚柯怡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想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

　　楚舒云摇摇头，却又顺着他的力道，把自己的手完全放进他掌心。

　　“柯怡。”楚舒云轻声唤他。

　　“嗯？”

　　“我……”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的目光在楚柯怡脸上游移，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最后又回到眼睛。

　　那种专注的凝视让楚柯怡有些不安。他正要开口问，楚舒云却突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长发从他肩头滑落，在昏暗的光线中泛起微弱的光泽。他的睡衣领口有些松散，露出嶙峋的锁骨和一大片苍白的皮肤。楚柯怡能看见上面隐约的疤痕——那些自残留下的印记，还有更早之前留下的、来源不明的旧伤。

　　“怎么了？”楚柯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楚舒云没回答，只是继续看着他。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楚柯怡完全没想到的动作——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楚柯怡的脸颊。

　　“你瘦了。”

　　楚柯怡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最近是有点累。不过没事，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是因为我吗？”楚舒云问，目光低垂，不敢看楚柯怡的眼睛，“因为我……太麻烦了？”

　　“不是。”楚柯怡立刻否认，握住他的手，“照顾你不是麻烦，是我自己愿意的。小云，你别多想。”

　　“可是你……”楚舒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楚柯怡的手背，“你白天要上课，要做项目，晚上还要过来陪我，回去还要打电话……你都没时间休息。”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楚柯怡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紧咬的下唇——那是他紧张或自责时的习惯性动作。

　　“我没事。”楚柯怡重复，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轻松些，“年轻嘛，熬几天夜算什么。等你身体好点了，我就能轻松……”

　　“如果我一直好不了呢？”楚舒云突然打断他，抬起头，眼睛在昏暗中闪着湿润的光，“如果我一直这样……一直需要人照顾，一直是个累赘呢？”

　　这个问题太尖锐，也太沉重。楚柯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舒云看着他的沉默，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慢慢抽回手，抱紧自己的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对不起。”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不该问这个。”

　　“小云……”楚柯怡想说什么，却觉得所有语言都那么苍白无力。他该怎么保证？该怎么让楚舒云相信，即使前路艰难，即使康复遥遥无期，他也不会放弃？

　　人类的悲伤总是往下掉。眼泪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只能遵循着重力，坠向地面，仿佛连泪水本身都无法承受那份重量，急于逃离这具承载它们的躯壳。

　　要怎么做才能接住悲伤呢？

　　他伸出手轻轻捧起了他的脸，让他转向自己。

　　这个动作让楚舒云愣住了。他被迫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楚柯怡。泪水失去了下坠的路径，在他的眼眶里积蓄，然后溢出，沾湿了楚柯怡的指尖。

　　“别低头。”楚柯怡的声音沙哑，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看着我。”

　　楚舒云的眼睛很红，里面盛满了破碎的痛楚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依赖。在这种极致的脆弱和被全然接纳的凝视下，某种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楚柯怡看着那些泪水在自己的掌缘汇聚、滑落，但至少，它们不再是无依无靠地、孤独地坠向虚无。他用自己的手，为这份悲伤提供了一个短暂的、承托的彼岸。

　　“听着，”楚柯怡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会承诺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因为那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但我可以承诺，无论这个过程有多长，有多难，我都会在这里陪着你。你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你是楚舒云，是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回来的人。这个事实，不会因为你现在生病了就改变。”

　　楚舒云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泪水不断涌出，滑过楚柯怡的手指，滴落在床单上。

　　“所以不要再问那种问题了。”楚柯怡的拇指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泪，“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在，就够了。”

　　楚舒云闭上眼睛，泪水流得更凶。但他没有躲开楚柯怡的手，反而微微侧头，让自己的脸更贴合那个温暖的掌心。

　　这个动作里的信任和依赖，几乎让楚柯怡的心融化成水。他保持着手捧楚舒云脸的姿势，用另一只手轻轻梳理他凌乱的长发。

　　“头发有点长了。”楚柯怡轻声说，“要不要剪一剪？”

　　楚舒云摇摇头，眼睛依然闭着：“不想剪。”

　　“为什么？”

　　“因为……”楚舒云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因为你说过……你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楚柯怡的手顿住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高中时，楚舒云因为打赌输了，被迫留了一学期的长发。一开始他很不习惯，总是抱怨洗头麻烦，夏天热得要命。但楚柯怡有一次无意中说，你留长发还挺好看的。

　　就那么一句话，楚舒云就真的把头发留到了肩膀。

　　“你还记得？”楚柯怡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楚舒云睁开眼睛，看着他，“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这个回答让楚柯怡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楚舒云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小云……”楚柯怡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舒云却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楚柯怡捧着自己脸的手，慢慢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柯怡，我有话想跟你说。”他的声音在颤抖，“很重要的话。”

　　楚柯怡点点头：“你说，我听着。”

　　楚舒云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他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楚柯怡的手背。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很糟糕。”他开口，声音低哑，“我身体不好，心理更不好，需要人照顾，可能还会拖累你。我情绪不稳定，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会恐慌发作，会自残……我连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都做不到。”

　　他每说一句，楚柯怡的心就沉一分。他想开口阻止，让楚舒云不要这样贬低自己，但楚舒云用眼神制止了他。

　　“让我说完。”楚舒云的声音带着哀求，“这些话……我必须说。”

　　楚柯怡闭上了嘴。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问题，很多缺点。”楚舒云继续说，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是……但是我也有优点的。虽然不多，但……但是我努力在改。我在按时吃药，虽然很讨厌那些药片；我在试着吃饭，虽然每次都很想吐；我没有再伤害自己，那天之后，我真的没有再……”

　　他的声音哽咽了，停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还有……我会做饭，虽然只会简单的，但我可以学；我会收拾屋子，会把家里打理得干干净净；我……我还能工作，写小说虽然很久没碰了，但我可以重新开始……”

　　他越说越急，像是生怕楚柯怡打断他，或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微薄的“优点”和“价值”都摊开在楚柯怡面前，像是一个在市场上兜售自己最后一点财产的乞丐，卑微又可怜地祈求着。

　　“还有……还有……”楚舒云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我很听话，真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你不让我做的，我绝对不会做。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不会了……”

　　“小云。”楚柯怡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疼，“你不用这样。”

　　“可是我必须说！”楚舒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我不是只会拖累你。我……我可以变得更好，真的，只要你给我时间，给我机会……”

　　他再也说不下去，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楚柯怡的心疼得几乎要裂开。他把楚舒云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像要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在楚舒云耳边低声说，“你很棒，你一直都在努力。我都看见了，真的。”

　　“那你……”楚舒云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那你之前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他的手臂环上楚柯怡的腰，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

　　“那你现在……”他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楚柯怡，里面满是卑微的乞求，“能不能再喜欢我一次？”

　　楚柯怡愣住了。

　　楚舒云像是被他的沉默吓到了，急忙又补充：“我知道我不配……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配不上你。但是……但是我会努力，我会吃药，会看医生，会好好吃饭睡觉……我会变得好起来，变得像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不确定。他看着楚柯怡沉默的脸，恐惧一点点吞噬了最后的勇气。

　　“如果你……如果你不愿意……”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我也理解。真的，我理解。我可以……我可以继续做你的朋友，或者……或者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不要我，别不理我……”

　　“小云。”楚柯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在说什么傻话。”

　　楚舒云怔怔地看着他。

　　楚柯怡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比黎明前的一点微光更温柔。

　　“我不需要再喜欢你一次。”他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因为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你。”

　　楚舒云的呼吸停滞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值得’我喜欢。”楚柯怡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拭去泪水，“而是因为，我喜欢的就是楚舒云这个人。不管是高中时那个骄傲的少年，还是现在这个受伤的、脆弱的你，都是你。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包括你的痛苦，你的创伤，你的所有不完美。”

　　楚舒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不是悲伤，而是某种过于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

　　“所以你不必问我能不能再喜欢你一次。”楚柯怡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因为我一直在喜欢你，从未改变。”

　　楚舒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他猛地扑进楚柯怡怀里，紧紧抱住他，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思念都发泄出来。

　　楚柯怡紧紧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哭泣。他能感觉到楚舒云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能听到他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服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但他没有阻止，只是抱着他，让他哭。

　　因为有些眼泪，必须流出来才能治愈。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深灰转为浅灰，浅灰中透出微蓝，最后，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边的地板上。

　　楚舒云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细微的抽噎。他依然抱着楚柯怡，不肯松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柯怡……”他的声音又沙又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

　　“我们……”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问题，“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能不能……复合？”

　　楚柯怡没有立刻回答。

　　楚舒云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以为这是拒绝的前兆。他急忙又补充：“我……我知道我不配……可是……可是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他低下头，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更显得狼狈不堪。

　　楚柯怡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撕开、把最不堪最卑微的一面展露给他看的人，心脏疼得缩成了一团。他的小云，他曾经那个骄傲的、明亮的、和他并肩站在领奖台上的少年，究竟是被怎样的苦难，折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太心疼。心疼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疼到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楚舒云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拒绝。他慢慢松开手，一点点从楚柯怡怀里退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对不起……”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我不该提的……你就当我没说过……”

　　“楚舒云。”楚柯怡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

　　楚舒云身体一僵，这是他最怕的——当楚柯怡用全名叫他的时候，通常意味着生气或严肃。

　　他不敢抬头，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托起了他的下巴。

　　他被迫抬起头，对上楚柯怡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深沉得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看着我。”楚柯怡说。

　　楚舒云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从来就没有分手过。”楚柯怡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高，却像誓言一样清晰，“你当年突然消失，没有给我任何解释，没有说过一句分手。所以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在等你回来。”

　　楚舒云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所以现在，”楚柯怡继续说着，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你不是在求我复合，而是在回家。回到我身边，回到我们本该有的生活里。懂吗？”

　　楚舒云终于忍不住，眼泪又一次决堤。但这次，他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

　　“懂……懂了……”他哽咽着说。

　　“所以，”楚柯怡看着他被泪水浸湿的脸，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风，“我愿意。我愿意重新开始，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所有问题，愿意陪着你一点点好起来。不是因为你配得上我，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优点’，而是因为，我爱你。”

　　晨光越来越亮，房间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楚柯怡能看见楚舒云哭得红肿的眼睛，能看见他苍白的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能看见他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但他也能看见，在那双红肿的眼睛深处，有一种久违的光，正在一点点亮起来。

　　那是希望的光。

　　不知道哭了多久，楚舒云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的抽泣变成了轻微的哽咽。

　　楚柯怡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晨光透过窗帘，在房间里投下温暖的光斑。

　　“饿不饿？”他轻声问。

　　楚舒云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楚柯怡失笑：“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有点饿。”楚舒云小声说，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但是……不太想吃。”

　　“我煮点粥吧。”楚柯怡说，“就放一点点米，很稀的那种，好不好？喝几口就行。”

　　楚舒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楚柯怡想松开他去厨房，但楚舒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我很快回来。”楚柯怡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你躺一会儿，等我五分钟。”

　　楚舒云这才慢慢松开手，但眼睛一直跟着楚柯怡，直到他走出卧室。

　　楚柯怡在厨房里烧水煮粥，动作很快。他知道楚舒云现在需要他的陪伴，不能离开太久。

　　粥煮上的时候，他回到卧室，发现楚舒云已经坐起来了，抱着膝盖，眼睛望着窗外。

　　晨光照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的长发散在肩头，有些凌乱，却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楚柯怡走过去，坐在床边：“在看什么？”

　　“天亮了。”楚舒云轻声说，“雨停了。”

　　“嗯，天晴了。”

　　楚舒云转过头看着他，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清澈了许多：“柯怡。”

　　“嗯？”

　　“你真的……不嫌弃我吗？”他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

　　楚柯怡握住他的手：“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你生病了，就像感冒发烧一样，需要治疗，需要时间恢复。我会嫌弃感冒发烧的你吗？”

　　楚舒云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不一样……心理疾病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楚柯怡反问，“都是疾病，都需要治疗，都需要耐心。小云，不要把你自己和你的病分开。你是楚舒云，你的病是你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爱的是完整的你，包括你生病的样子。”

　　这个说法对楚舒云来说很新鲜。他一直把“生病”的自己视为一个残缺的、不配被爱的版本，而把健康的自己视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状态。他从未想过，有人会爱他生病的样子。

　　“可是……”他还是有些迟疑，“我会拖累你。你现在要上学，要做项目，还要照顾我……”

　　“这些都是暂时的。”楚柯怡打断他，“你现在需要我，我就陪着你。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就能像正常的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我可以把我的时间分给你，你也可以把你的时间分给我。这不是拖累，这是互相陪伴。”

　　楚舒云看着他，眼睛里又涌上了泪光。但他这次忍住了，只是用力点头。

　　“粥应该快好了。”楚柯怡起身，“我去看看。”

　　他端着粥回来时，楚舒云已经下床，坐在了床边的小沙发上。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头发也简单梳理了一下，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楚柯怡把粥碗递给他：“小心烫。”

　　楚舒云接过碗，看着里面稀薄的米粥，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很艰难，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楚柯怡能看见他的喉咙在吞咽时艰难地滚动，能看见他因为反胃而微微皱起的眉头。

　　但他还是坚持吃了小半碗。

　　楚柯怡接过碗，“能吃这么多已经很棒了。”

　　楚舒云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他看着楚柯怡，突然问：“你今天……有课吗？”

　　“上午十点有一节。”楚柯怡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怎么了？”

　　“那……”楚舒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当然。”楚柯怡在他身边坐下，“我今天上午就这一节课，上完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楚舒云点点头，眼神里的不安消散了一些。

　　两人坐在小沙发上，肩并肩，看着窗外的晨光。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柯怡。”楚舒云突然开口。

　　“嗯？”

　　“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但很认真，“谢谢你等我，谢谢你……还爱我。”

　　楚柯怡侧过头，看着他被晨光照亮的侧脸。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楚舒云的手。

　　“不用谢。”他说，“爱你是我的本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楚舒云转过头，看着他。晨光中，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楚柯怡没想到的动作——他微微倾身，在楚柯怡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那是一个很轻、很短暂的吻，却带着最纯粹的温柔和爱意。

　　楚柯怡愣住了。这是重逢以来，楚舒云第一次主动吻他——不是绝望的索取，不是卑微的讨好，只是一个单纯的、表达爱意的吻。

　　楚舒云退开后，脸微微红了。他低下头，小声说：“我……我想亲你。”

　　楚柯怡笑了。那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个真正轻松、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也想亲你。”他说，然后伸手将楚舒云搂进怀里，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它不急迫，不绝望，不带着任何杂质。它只是一个简单的吻，一个恋人之间的吻，充满了温柔、爱意和久别重逢的珍惜。

　　楚舒云闭上眼睛，回应着这个吻。他的手轻轻环上楚柯怡的脖子，指尖摩挲着他的发梢。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房间里的空气温暖而宁静，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过了很久，楚柯怡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楚舒云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因为亲吻而有些红肿。

　　“我得走了。”楚柯怡看了眼时间，“再不走要迟到了。”

　　楚舒云点点头，但眼神里满是不舍。

　　“我上完课就回来。”楚柯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你在家好好休息，如果困了就再睡一会儿。中午想吃什么？我带回来。”

　　“什么都行。”楚舒云也跟着站起来，“你决定就好。”

　　楚柯怡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了，我的书……”

　　“还在茶几上。”楚舒云说，“我会收好的。”

　　“嗯。”楚柯怡笑了笑，“那我走了。”

　　他拉开门，正要出去，楚舒云突然叫住他：“柯怡。”

　　楚柯怡回过头。

　　楚舒云站在客厅中央，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晕。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微微抿着，像是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楚柯怡问。

　　楚舒云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我爱你。”

　　楚柯怡的心猛地一跳。这是重逢以来，楚舒云第一次说这三个字。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走回去，在楚舒云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也爱你。”他说，“等我回来。”

　　那天上午的课，楚柯怡上得心不在焉。

　　他的脑子里全是楚舒云——他红肿的眼睛，他苍白的脸，他小心翼翼的问话，他那个轻轻的吻，还有最后那句“我爱你”

　　坐在旁边的李铭捅了捅他：“喂，你傻笑什么呢？”

　　楚柯怡这才回过神：“啊？有吗？”

　　“有啊。”李铭压低声音，“从上课开始就一脸春心荡漾。怎么，昨晚见男朋友去了？”

　　楚柯怡笑了笑，没否认。

　　“看来是好事。”李铭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哥几个请你们吃饭。”

　　“等他身体好点吧。”楚柯怡说，“现在还不太方便。”

　　“行，那就说定了。”李铭拍拍他的肩，“对了，那个编程马拉松比赛，你到底参加不参加？明天就截止报名了。”

　　楚柯怡想了想。比赛需要连续四天高强度工作，这意味着他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楚舒云。但奖金确实丰厚，如果能拿到，他就能给楚舒云买更好的补品，或者请更好的心理医生。

　　“参加。”他最终决定，“但可能需要远程工作，不一定能一直待在比赛场地。”

　　“没问题。”李铭说，“我跟队长说一声。咱们队的技术核心，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下课铃响了。楚柯怡匆匆收拾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

　　他先去了学校附近的粥铺，买了楚舒云以前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然后打车直奔楚舒云家。

　　开门的时候，楚舒云正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毯子，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是楚柯怡“忘”在这里的专业书。

　　“你在看这个？”楚柯怡有些意外。

　　楚舒云抬起头，笑了笑：“看不懂，但看看你平时学的东西，感觉离你近一点。”

　　这句话让楚柯怡心头一暖。他走过去，把外卖放在茶几上，在楚舒云身边坐下。

　　“饿了吗？”他问。

　　“有点。”楚舒云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楚柯怡脸上。

　　楚柯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楚舒云摇摇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你看起来很开心。”

　　“嗯。”楚柯怡握住他的手，“因为和你在一起。”

　　楚舒云的脸微微红了。他低下头，小声说：“我也是。”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楚舒云吃得比平时多了一些，虽然还是很少，但至少把半碗粥喝完了。楚柯怡很满意，没有强迫他再吃。

　　饭后，楚舒云有些困了。他昨晚几乎没睡，早上的情绪宣泄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去睡个午觉吧。”楚柯怡说，“我在这儿陪着你。”

　　楚舒云点点头，却没有起身去卧室，而是直接倒在沙发上，把头枕在楚柯怡腿上。

　　“就这样睡。”他闭着眼睛说。

　　楚柯怡失笑，但还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他的手轻轻梳理着楚舒云的长发，摩挲着他的发梢。

　　楚舒云很快就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匀绵长，眉头舒展，看起来比平时放松许多。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进房间。茶几上放着吃剩的外卖盒子，沙发上躺着熟睡的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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