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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
江晏看着云玥那双写满无辜和依赖的琉璃眸子,那句“我睡何处”问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他们不是初遇,而是早已熟稔。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头的荒谬感,指了指屋内唯一的那张木板床:“你睡那里。”
云玥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视线落在那张铺着陈旧但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被褥的床上,眉头几不可见地又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江晏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小声应道:“哦……”
江晏没再理会他,转身走到角落,开始利落地收拾堆放的杂物——主要是些晒干的草药、兽皮和备用的农具。
他打算在这里给自己打个地铺。
让这细皮嫩肉、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神仙”睡地上?他做不出这种事。
云玥安静地看着江晏忙碌,看着他宽阔的脊背因弯腰的动作而绷紧的布料,看着他熟练地将干草铺开,再垫上一张旧席子。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泥土和江晏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恩公”的气息。
“恩公,”
云玥忍不住又开口,带着一丝好奇,“你为何不与我同榻而眠?我的……洞府中,并无如此多的规矩。”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关系亲近者同住一室再正常不过。
江晏铺草的动作一顿,头也没回,声音闷闷的:“我们这儿有规矩。你既是‘表弟’,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跟一个来历不明、性别为哥儿的“神仙”同床共枕?光是想想,江晏就觉得耳根有些发热,这太不合礼数了。
“哦。”
云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追问。他走到那张木板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床板,又捻了捻那床粗布被子,眼神里带着点审视,仿佛在评估这“洞府”配件的品级。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内一片漆黑。
江晏摸索着点亮了桌上那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起来,勉强驱散了一室昏暗,也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饿了吗?”江晏问道,走到一个矮柜前,拿出两个用布包着的粗面饼子。这是他早上出门前做的干粮,还剩了些。
他将一个饼子递给云玥。
云玥看着那颜色暗淡、表面粗糙的饼子,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矜持的、属于“神仙”的表情:“恩公,我不食凡俗之物,浊气太重,于修行无益……”
话音未落,一阵极其清晰的“咕噜”声,从他腹部传了出来。
云玥:“!!!”
他瞬间僵住,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猛地伸手捂住肚子,试图掩盖那丢人的声音,眼神慌乱地瞟向江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晏拿着饼子的手还悬在半空,看着云玥这副窘迫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强行绷住脸,将饼子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平淡无波:“修行也要接地气。尝尝看,没毒。”
云玥挣扎地看了看饼子,又偷偷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抵不过生理的本能,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他学着江晏的样子,低头小小地咬了一口。
饼子很硬,口感粗糙,带着纯粹的麦香和一丝淡淡的咸味。
对于吃惯了灵果仙露的云玥来说,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但他饿极了,还是小口小口地、极其迅速地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要努力维持姿态,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佳肴。
江晏看着他这别扭又可爱的吃相,心中最后那点戒备也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碗清水,放到云玥手边。
“喝点水,别噎着。”
云玥正被饼子噎得有点难受,见状连忙端起碗,小口喝了起来。
清冽的井水滋润了喉咙,也冲淡了饼子的粗糙感。
他放下碗,偷偷舒了口气,抬头看向江晏,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小声道:“……多谢恩公。”
江晏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那个饼子,大口吃了起来。一时间,小小的茅屋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咀嚼声和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吃完饭,江晏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吹熄了油灯。“睡吧。”
黑暗中,云玥依言躺在了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盖着带着阳光和皂角气味的粗布被子。
他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模糊的轮廓,听着地铺上江晏平稳的呼吸声,感觉一切都新奇又陌生。
这就是恩公在凡间的“洞府”吗?果然……很是不同。
他悄悄蜷缩了一下身体,感受着身下不同于云床锦被的坚硬触感,鼻尖萦绕着属于江晏的、踏实而温暖的气息,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慢慢取代了初来乍到的不安。
而地铺上的江晏,虽然闭着眼,感官却异常清晰。
他能听到床上那人清浅的、猫儿一样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不同于草木泥土的淡淡冷香。
他捡回来的这个“麻烦”,此刻正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他的空间里,他的生活中。
未来会怎样?这个“报恩”又会闹出多少啼笑皆非的事情?
江晏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个寂静的乡村夜晚,他那颗总是空落落的心,似乎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而被填满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奇异的暖意。
夜渐深,虫鸣唧唧。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江晏似乎感觉到一阵极其轻柔的、带着凉意的微风拂过周身,盘旋不去,将夏夜里恼人的蚊虫尽数驱散。
他睡了一个许久未曾有过的好觉,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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