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乔柯

　　在家休养的这几个月，江牧乔退居二线，为了稳定军心，极偶尔出席些重要会议，话里话外抬高江牧青徐衍舟他们。他善于用人，又真诚宽仁，运筹帷幄间也没什么人不服气，哪怕人不出现，看见文件最后落款是他的名字，也要尊重三分。

　　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落，竹青之时，他终于能站起来了，并且因为锻炼，心肺情况也有所好转，不那么容易胸闷气促。

　　肌力勉强恢复到3级，可以在有人搀扶的情况下拄着手杖走出二十来米，虽然歪歪扭扭，但大家都很高兴。

　　前次江牧青回来商谈工作，看见他大哥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撑着手杖慢慢挪步在客厅走，嘴上酸不拉唧说着“哟，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呢”，眼里明明闪着愉悦的光芒。

　　程安篱找人改造了一下前庭，铺了条小石子路，一直延伸到树林里，得闲就让江牧乔穿上软底鞋，陪他走一走，纪南庭说这样能促进血液循环，对身体有好处。

　　她非常喜欢这片林子，南城没有分明的落叶季，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植物落下彩色的叶片。四时之景，自成一派，空气里有温带植物特有的湿润清香。

　　这天正好两人都早下班，她拒绝了小林的陪同，推着人出来散步。

　　气温很舒适，光线柔和明亮，她伸手拢了拢江牧乔的外套，问：“走一走吗？”

　　“好。”

　　他手托着腿从脚踏板上挪下来，接过递来的手杖，借着她的搀扶慢慢站起来，尝试迈出一小步。

　　“牧乔，可以吗？”地上铺满落叶，踩上去“咔吱”脆响，她怕他踩不实，重心不稳。

　　“没事，放心。”他柔柔地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沿着林间小径往前走。

　　小径旁有一排长椅，回想起来，去年还没有的，后来在小树林里猫着猫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装上了。那么，是为什么呢？

　　思及此处，程安篱灵光乍现：“牧乔，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发现我在小树林里偷看你了？”

　　江牧乔停下脚步侧身，并不着急回答，只是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宠溺看她，而后俯身附耳过来柔声说：“阿篱，我也有看风景的权利啊。”

　　她“唰”地一下脸红到耳朵尖：“喂！你这人，怎么偷窥呢？”

　　他愉快地眨眨眼，低头轻吻她额头：“哦？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某人羞到不行，恨不能钻到厚厚的落叶下面去，愣是嘴硬说：“才没有！反正…一次也没看到嘛…”

　　自己还委屈上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又不经逗又爱招惹别人。

　　他无奈好笑：“好好好，阿篱小姐，以后天天都看，把之前的都补回来，看到你烦，好不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又高兴了，扬起下巴嘚瑟说：“怎么可能会烦，我牧乔这样好看～”

　　他勾起唇角，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语调缓缓带着戏谑：“小鬼，少灌迷魂汤。”

　　她撅嘴，是真的很好看嘛。身形高大，英朗清俊，纵使拄着手杖也是温雅翩翩的贵公子，这些年经历颇多搓磨，却也磨不去刻在骨子里的淡然豁达。

　　哎呀，越想越觉得此人光芒万丈，自己何其有幸，不自觉又红了脸。

　　看身侧人瞬息万变的表情，江牧乔朗声大笑：“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他走不了多远，又走了一小段，程安篱明显感觉身边的人脚步滞涩踉跄，呼吸也急促起来，忙拉着人就近坐在长椅上。

　　替他擦去额间的细汗，轻轻靠在有些硌人的肩膀上，听着微乱的呼吸和心跳，内心极其餍足。

　　目之所及，倾斜的光影透过层叠的树叶洒下一片流动的金黄色光柱，消失在林子深处，好像一条长长时光隧道，穿越浩荡的人间，连接着从前和以后。

　　程安篱想起某个遥远的午后，也是这样和煦的天气，他们靠在落地窗前休憩，江牧乔正闲闲翻着一本拉丁文诗集。

　　“Per Aspera Ad Astra.”他说：“阿篱，世事多如此。”

　　当初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满不在乎说：“可是我有牧乔在啊，每段旅程都是蜜月欸。”

　　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如他所言。

　　那么，苦旅已过，往后皆是火树银花，繁星漫天。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她想。

　　就像多年前在南极，他们迎着落日过穿过利马水道。

　　江牧乔说，阿篱，我爱你，until the end of the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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