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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
十二月步入上旬后,天就变得阴沉沉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掩住,基本是看不见的。顾不惊看着手上的信,神情有些复杂,姑娘腼腆,将爱慕之情书于纸上,以述情意。
白玉京上男女平等,注重修为,民风开放,对于爱的追求向来是自由的,人人都有表达爱意的权利。在这里,不论是男女之情、龙阳之好亦或是并蒂芙蓉,在他们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早已司空见惯。谢晨是最先知道了解这些事的,当他和顾不惊说起时,顾不惊很是震惊,这和他接受的世俗常理是完全相悖的。
可在这里住的时间久了,顾不惊发现,哪怕在大街上有两个男的牵手同行,又或是暗巷接吻,这里的人都仿佛见怪不怪,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这仅仅是白玉京上,才能接受的感情……
但顾不惊手上这封信可不是哪个姑娘给他的,自从他十五岁一战成名,将诸位姑娘的芳心……当然,这其中也混进去一两封男子给他的信,站在高处,当着他们的面,挥向空中,一掌击碎。漫天碎纸如雪落下,他潇洒转身扬长而去。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写什么东西给他了。
这就是摆在明面上赤裸裸的羞辱,顾不惊还特意找了个人齐的时候,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写的信碎了一地。但他们也庆幸顾不惊这一掌力度够大,将这些信纸碎成渣了,达到了连拼都拼不起来的程度。
众人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暗叹一声:“应该不知道是我吧。”
经此一事后,就算有人想说亲促成一段良缘,顾不惊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考虑名单里。
谢晨来他面前叨叨了好几次,说他这样做实在太过于冷酷无情,一番操作下来,伤了白玉京多少姑娘的芳心。残忍!实在是太残忍了!
随后大笔一挥,亲手将顾不惊送上了恶人榜前十五名之中,将他的名字写了上去。
小女仙陈映朵磨蹭着脚步,在身后众人炽热的注视下,终于缓步挪到了顾不惊面前,哆嗦着身子将这封信放到了顾不惊桌上。由于手太抖了,信封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连忙蹲下身子,将信捡起放回。
顾不惊饶有兴趣地挑眉看着她,这姑娘也不是第一天来学府,就算是初到学府,他的丰功伟绩也早就被谢晨四处宣扬,传得人尽皆知了,她不可能不知道。
陈映朵,人如其名,长得就像初生的花骨朵那般娇嫩漂亮,声音软糯糯的对他说道:“顾不惊,你,可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孟公子吗?”
顾不惊就知道这信不是给他的,想来这些人也不会将这种东西塞给他。
不过,她刚刚说要把这东西给谁?孟景春!
顾不惊脸色瞬间一沉,看着这封信,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见顾不惊没说话,陈映朵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位,特意帮他回想了一下孟公子是谁,“就是,平时经常跟你来学府的那个孟公子呀,就坐你旁边的,不过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他了。”
“可以吗?”陈映朵眼巴巴地望着顾不惊,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顾不惊的封神事迹陈映朵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今天光是站在他面前,就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要不是身后的小伙伴一直鼓励她,躲在学堂门外陪着她,她也很难踏出这一步。
那位孟公子容貌清秀,白玉京上,相貌如此的男子很是少见,貌若冠玉,眉眼如画。陈映朵注意这位公子已经很久了,她每次看见这位公子就心动不已,总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可他看上去并不太好接近,神情淡然,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想多看他两眼却又怕对他造成困扰,所以仅一眼又将视线默默收回了。
这信既然是给孟景春的,那顾不惊断然没有帮他拒了的道理。他将信拿在手上瞧了瞧,却并没有应声。没有应声的话,那这封信最后能不能到孟景春手上,他可没有作保。
陈映朵看顾不惊将信拿起,便觉得自己此番目的已经达到,他,应该会将这封信转交给孟公子吧。
等陈映朵离开了学堂,顾不惊将信小心翼翼地拆开,把里面的信纸打开看了看。陈映朵也是生平第一次写这种东西,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一个性子比较腼腆的小姑娘,就算是写在纸上,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表达些什么。
左右不过是一些关心孟景春的话,问为什么学府重开之后,那么久没有见到他人,是不是家中有什么事耽误了,又或是身体不适诸如此类的问候。
她知道孟景春是凡人,白玉京上的字体是看不懂的,还刻意写了山下的字,虽然笔法生疏,倒也看得出真是用心了。
顾不惊手上拿着这张信纸,从里到外,字里行间地细细检查了一遍,还怕暗藏玄机,还将信纸上残存的仙力抹去,又对着光瞧了瞧。确定了这里面没有什么表露爱意的字词和暗语,他才把信纸重新折好又放回信封里,重新封好。
孟景春这些时日一直呆在屋里没怎么外出,也并不想跟着顾不惊去学府坐着。他对上次的事还耿耿于怀,虽然已经能正眼看向顾不惊了,可时间一长,思绪就会乱飞,脑子里就会回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他觉得自己就不该看顾不惊,而顾不惊也不该出现在他眼前。
可顾不惊偏是个不信邪的,孟景春几次三番的说了,让他做好了饭用食盒装着放外面就好了。但他偏厚着脸皮去孟景春那里倒腾,搞得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格外尴尬,孟景春好几次都想把他撵出去。
顾不惊每次就把桂子抱起来,揉着它的脸问它:“你饿了小春给你做吃的吗?”
这句话可真是歹毒,他都这样说了,孟景春断然不好再将人撵走了。
自己填饱肚子倒是容易,顾不惊做好了放食盒里就好了。那桂子呢?这只挑食的小猫可怎么办?它又吃什么来填饱肚子呢?
自从桂子来了孟景春家里,孟景春就只管抱着桂子玩。桂子的吃食玩具一直都是顾不惊在负责,桂子虽然改掉了只吃鲜鱼的“坏毛病”,也能吃点其他东西了,但它吃的是什么孟景春也不知道,就算孟景春敢做,桂子也不一定敢吃。
再来天气冷了,孟景春一点也起不来,总觉得很困乏,没有到晌午时分顾不惊来敲门,他是断然不会离开自己的被子的。
有一次,自己抱着桂子,就坐在逍遥椅上晒着久违的一缕阳光。他想,许是在屋子里待太久了,闷得没事干,才会成天犯困,多出来透透气就会好很多。
可他还是抱着桂子在外面的逍遥椅上睡着了,顾不惊过来就看见人在树下坐,猫在人怀中,这样一幅安宁的景象。
他头靠在椅枕上,微微歪斜,怀里还有一只肚子吃得胖乎乎的小肥猫,小肥猫也知道抱着自己的人睡着了,乖乖的窝在他怀里没有动弹,尾巴时不时地晃悠两下。桂树被顾不惊时不时地灌注仙力,花开不败,四季长存,美得不可方物,活像一幅画。
他没有打扰熟睡中的人,进屋取了一件大氅给他盖在身上。
身体想要完全接受本源仙力,总是要有一段时间的适应过程。这些时日他觉得身上困乏没劲都是正常的,只要再过几天,体内经络与本源仙力相契合后,这些症状也会随之消失。
饭菜做好后,闻着饭香,孟景春才勉强睁开眼。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鹤氅,再看了眼鹤氅下盯着自己看的桂子。
他把鹤氅放在逍遥椅的椅背上挂着,捏了捏怀里的猫,才来的时候瘦的跟皮包骨似的,现在胖得要将手往里探才能摸到它的骨头,“真胖。”
顾不惊成天就像个没家的人,一下学府就往孟景春家里跑。不过刚一进门,孟景春就察觉到,这人今天兴致好像不是很高的样子,整个人奄奄的,透着一股颓废劲。
就像一下被打回从前的样子,孟景春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还想开口问问他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在学府里被师长给说教了?
也不该呀,顾不惊这人从外表看上去就相当安分老实,做事也是一丝不苟的,不像是会惹师长不愉快的人。那还能有什么,被他那师尊批评了?还是说遇到那个蒋子成,这两人发生口角,惹得他不愉快了?
一个又一个想法在孟景春脑中炸开,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合理之处,但放在顾不惊身上就变得不切实际了。
进门后,这人就把一封信放在桌上,孟景春看着桌上放着的这封信,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他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话,就比如要对之前做的事进行一番忏悔,但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写在信里了?还是说自己这些天几次三番的赶他走,再好性子的人也来脾气了,他不想跟自己做朋友了,要跟他绝交?
“给你的。”这话甫一下将孟景春思绪给打断。说得没精打采的,一点也不像是顾不惊嘴里会说出来的话,主要是,这话语间竟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恼。
孟景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但观顾不惊的神情,这信里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
“信。”他用一个字简言意赅地回答了他。
废话,孟景春当然知道这是一封信,他不傻也不瞎,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只想从顾不惊口中知道,这是一封什么信?谁给他的?为什么要给他?
结果顾不惊顾左右而言他的,在一旁自怨自艾地说道:“真可惜,我儿时上山,出身贫寒,识字不多。上山后,也只认得山上的字了,太久没有看过山下的字,不会写,也识不得了。”
这番话搞得孟景春莫名其妙的,谁问他这个了,自己一个人在旁边跟说胡话一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番话说得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无厘头,孟景春很费解他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与其听他在这里胡扯,还不如先把信拆开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说不定信的末尾有署名,看了不就知道是谁写的了。不过他在这白玉京上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顾不惊、徐鹏飞、谢晨,还有个蒋子成。但他不能算进去,他俩可是结了仇的,这人要是给他写信,那定是约着出去打一架,把上次被顾不惊打断的那几根肋骨补到他身上来吧。
他把信纸从信封里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字写的倒是娟秀,能看出写字的人一副小家碧玉的样。男子很难写出这样的字体来,除非本性使然。可孟景春在白玉京并不认识什么姑娘,他都没和姑娘说过话,哪有机会去认识。
上面写着:久盼识君,迄无机缘。
数日未见公子,不知是否因家中有事耽搁,未至学府。听同窗说起蒋子成欺负了你,不知道伤得严重吗?身体可还安好,是因为这件事才没有来学堂吗?
学堂里最近师长教了一些有趣的仙法,你可以来学堂我展示给你看,很有意思的。
书不尽意,即问近安。
陈映朵
?
陈映朵是谁?一个很陌生的名字,孟景春压根就不认识这人。这信里的话写的东一句西一句的,凑在一起像是拼起来凑字数的,看得出来想些写什么,但是不知道怎么写。毕竟这两人根本就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小姑娘是鼓足了勇气才试探性地写出这封信,已经很努力地去拼凑字数了,不过很明显,还是凑不出什么字数。
可要让她写直接一点,把对孟景春的喜爱之情书于纸上,这对于陈映朵来说就更是为难了,几乎是没法下笔的。
孟景春在这里举着信纸想,这个叫陈映朵的到底是谁,自己有认识这样一个人吗?字看上去是个姑娘写的,名字瞧着也是一个姑娘的。顾不惊从边上凑过来,头靠在他肩上,眼瞅着信上写的东西,看得很认真。本以为他会发表什么感想,结果他来了一句:“这写的什么,我看不懂。”
“没什么,就一些问候关心的话,不过这个陈映朵是谁呀?”孟景春问道,忘了把肩上靠着的顾不惊给推开。
“一个喜欢你的小姑娘。”这话轻描淡写的从顾不惊口中说出后,还羡慕地说了一句:“真好,有人喜欢你。”
孟景春听着顾不惊这样说话,感觉自己浑身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伸手给顾不惊脑袋从肩上推了下去,猛地站起身想要冷静一下。
姑娘?喜欢他?开啥玩笑!
顾不惊最后一句话也说得怪怪的,给人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
“你家里人有给你定亲吗?”顾不惊问道。
也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转的,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不过孟景春家里从未给他订过亲,同岁的很多人家里早早的就将婚事商议下来了,就连隔壁钟府的钟玉昇也早就娶妻生子了。但他爹娘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并不在意。对呀,爹娘对自己又或是和自己有关的一切本来就不关心,又怎么可能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给他相看姑娘定亲呢。
孟景春摇摇头,顺手将信纸塞回去,把信封塞到了顾不惊手上。这人他都不认识,信更是断然不能收下的,就跟顾不惊说道:“你记得把信还给人家。”
这是孟景春生平第一次收到姑娘给他写的信,虽说信里也没说什么,但孟景春还是觉得耳根有些发烫,转身出去外面凉快凉快。
顾不惊瞧着被塞回手中的信,并没有还回去的打算。这是让他代为转交的东西,也不知道找个什么由头再还回去,说不定还回去才会更尴尬,惹得人小姑娘哭。大不了陈映朵真问起来,就说自己忘记了,不知道放哪了就好。
他声音中满是惋惜的喃喃自语一句:“真可惜,如果我也是个姑娘就好了。”说不定,就可以将暗藏于心的感情书于纸上,藏在信封里递给他了。
这话说得声音极低,并没有想要孟景春听到的意思,可孟景春还是回头“嗯?”了一声,以为他在同自己说什么。
顾不惊将信封收起,浅笑道:“没什么,我去做饭。”
如果自己是个姑娘就好了,这样才符合世人眼中的男婚女嫁,这样才符合尘世之间的伦理纲常。只有这样,才能不假思索地述说情感,将自己的满腔真心捧到他面前,让他看见。
只是可惜了,自己是个男子,世俗伦理并没有给他一个容身的地方。可若不是男子,自己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也不可能遇见这个人。
这尘世间的法理情缘向来如此,一还一报,轮回无常。得到什么,就注定会失去什么,以此维系着那微妙的平衡。
顾不惊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得到手的,也被上天无情地收回,若还想得到什么,却也不知要如何去换取。
他,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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