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北香山半山腰有一块宽旷的空场，很适合露营扎帐篷。曲楚顾严四人早上起来就在此处等着来到的同学们，带每个人去自己的帐篷，并告知这两天的注意事项。

　　这一天，曲襄襄还是没有给爸爸发信息，一直到晚上篝火晚会，手机仍是寂静的。曲襄襄终于抑制不住有些难过。从第一天父亲回复的语气和时间点里，她就隐隐感觉到曲德志是忘了的。只要曲襄襄不主动给他发，他就会忘到九霄云外。如果这么容易忘记，第一天信誓旦旦去说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曲襄襄也一直在试探，明明在乎得要死，却不肯大大方方地去质问爸爸，假装风轻云淡，假装自己不需要所有人爱。

　　夜幕降临，山上的空气逐渐冷却下来。山间不宜点火，同学们热情不减，使用明亮荧光灯代替火焰，这些荧光灯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他们将荧光灯围成一个大圈，模拟出篝火的形状，在“篝火”旁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明亮的灯光替曲襄襄遮掩了眼底的哀伤，她又特地将嘴角上扬，似乎很投入篝火晚会的样子。

　　有人拿出了拿出了吉他和口琴，弹奏起了悠扬的旋律。他们的音乐在夜空中飘荡，与远处的鸟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美妙的交响曲。有人在乐声下起舞，舞姿翩翩灼灼。

　　曲襄襄被这样欢乐的气氛带动，逐渐忘却了心中的烦恼，与所有人一同欢笑鼓掌。

　　海城大学来了支队伍，队长名叫何尚，他的名字和自我介绍都令人印象深刻：“我叫何尚，我不吃素。”

　　有几个男生在不远处支了电烧烤架在烤串。这会儿何尚拿着几串香飘飘的烤串朝曲襄襄走过来。

　　楚云端在烧烤架旁忙出一身汗，抬头喝水的时候正好瞧见逐渐靠近曲襄襄的何尚。顾孟平饿了好久，一直等着楚云端手上的烤馒头片。楚云端本来答应了给他的，这会儿却拿起馒头片不知道要去哪。

　　“我在这呢，你要去哪？”顾孟平还以为楚云端没看见他，拿着馒头片要去找。楚云端却头也不回。

　　曲襄襄坐在地上，正和人谈笑，忽然一道压迫感十足的阴影过来，曲襄襄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手里就被塞了一串烤馒头片。比举着肉串站在曲襄襄面前的何尚动作快多了。

　　曲襄襄抬头看见楚云端：“学长，你干嘛？”
　　“刚烤出来，趁热吃。”楚云端声音淡淡道。
　　“哦。”

　　曲襄襄还是要伸手去接男生手里的烤串，楚云端问她：“馒头片不够吃？”

　　曲襄襄虽然没想明白蛋白质和碳水之间的冲突，但还是解释：“人家是给瑾儿的，我不吃。”
　　楚云端面色柔和：“哦，那我替你拿着。”

　　楚云端伸手从男生手里接过来，正好严瑾儿回来了，楚云端刚要递给严瑾儿的时候，另一只手先她一步将烤串拿走。

　　顾孟平拍拍楚云端的肩膀：“好兄弟，馒头片烤好了不给我，原来是替我换烤肉去了。”说罢一口吃了大半串肉，赞了一声鲜香味美。

　　何尚盯着楚云端和顾孟平，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好不容易把曲襄襄劝服了，又腼腆又有原则，一头倔驴一样说话说不通，苦口婆心了好久，曲襄襄才答应帮忙。结果这两人横插出来捣乱。

　　严瑾儿本来就不饿，没有烤串吃也毫不在意，她回来喝了口水，拉着曲襄襄要一起去跳舞。何尚抓住机会立刻跟上：“好啊，我们一起吧。”

　　顾孟平一向心细入微，虽然是最后来的，何尚几个眼神，被他看得明明白白。他主动上前走到严瑾儿旁边：“怎么跳？”

　　“就大家手拉着手转圈圈呀。”严瑾儿耐心解释，她特地跑回来叫上曲襄襄，曲襄襄别的不会，转圈圈总会。

　　“我不会，你教我。”顾孟平一双俊美眼眸浮现真诚的神色，语气谦卑。他甚少如此放低姿态，倒显得有些可怜。唯有嘴角那一丝浅淡的狡黠，逃过了众人目光。

　　男人三分演的威力，年幼的严瑾儿还不明白，她主动牵起顾孟平的手，另一只手牵起曲襄襄：“那你们俩就跟着我吧。襄襄，别紧张，超级简单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围着篝火的场景她在电视上见过的，踢一踢腿就好，这么多人没人关注她。更重要的是，严瑾儿笑容灿如朝阳，手掌温软细腻，让曲襄襄很安心。

　　曲襄襄正跟着严瑾儿要到人群中，忽然被人牵住了衣袖，一回头，楚云端黑漆漆的双眸正在深沉地望着她，眼眸中也有失落神情，只不过模样比顾孟平更正经，不那么坏，于是显得更加可怜。

　　“你怎么了？”
　　“我紧张。”

　　曲襄襄这会儿忽然聪慧的不得了，大概是因为心思太敏感，一眼看出来楚云端在装，可是她有点开心。曲襄襄仔细想过，楚云端喜欢她，她答应楚云端愿意考虑，也就释放了同样喜欢他的信号，那就可以牵手，曲襄襄也很想大大方方一回。

　　楚云端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凉小手主动抓起来的时候，心里有点惊讶，可面上一点也不敢显露，生怕曲襄襄察觉然后不好意思。他努力表现得就像幼儿园春游，老师怕同学们走丢，要求两两牵手，而他和曲襄襄恰巧分到一组，再平常不过。

　　顾孟平这边，也非常善解人意地向何尚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避免他落单。

　　音乐响起，同学们手牵手，围成一圈，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荧光灯的光芒在他们身上流转，如同流动的彩虹，美丽而梦幻。他们的笑声和歌声在山谷中回荡，仿佛连山都被感染了这种欢乐的气氛。

　　明明没有真的点火，曲襄襄还是觉得面庞被照得暖烘烘的，像喝醉了酒。
　　曲襄襄性格腼腆，有时又有点倔强不爱解释，总给人冷面的感觉，人缘并不太好。她自以为洒脱，假装强者都是孤独的，可这一刻被接纳的融入，让曲襄襄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又浓烈的喜悦。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什么都在意。就像下午很多同学凑在一起聊天，曲襄襄鼓足勇气想要加入，话说了一半被人没恶意地打断，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楚云端紧接着问然后呢？

　　围着篝火玩了好一会儿，大家散开，仍旧三五成群地自由活动。曲襄襄跳完舞有些饿，凑在烤炉旁边排队，人不少，玩一天下来也都熟悉了许多，很热闹。

　　有个女生凑在曲襄襄耳旁，笑容神秘兮兮。曲襄襄见她往烤炉旁边的楚云端指了指，然后道：“楚云端这程度在你们华大算校草吗？”
　　曲襄襄老实地摇头：“不知道，没看见过评选。”

　　“那你呢？你感觉他是最帅的吗？”女生追问。
　　曲襄襄也不矫情，点了点头。

　　“真不错，他喜欢你。”

　　原本还在讨论楚云端的出众，话题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曲襄襄张大了嘴巴：“啊？”她比谁都更知道实情，可还是下意识地否认，哪怕用疑问的方式。“为，为什么？”

　　女生的语气无比确信：“因为他对你好。”
　　曲襄襄嗫嚅反驳：“他对谁都挺好的。”
　　“对，你，最，好！”

　　曲襄襄彻底慌了，手足无措，傻笑着岔开话题。女生一脸姐妹我懂你的表情看着曲襄襄，让她更不好意思了。

　　楚云端笑着过来问聊什么。曲襄襄连忙说：“问烧烤好没好，闻着好香。”楚云端拐回头拿过来两串香喷喷的肉串：“刚烤好，还有点烫。”

　　女生用眼神示意曲襄襄，看吧，我怎么说的？曲襄襄害羞到想要钻进岩石缝隙里，故意回过头去不看女生。

　　楚云端这样直白的偏爱，被其他人点破后，莫名让曲襄襄生出了一种难堪。她不想被人放在楚云端身边评头论足——啊，就她呀？那可是楚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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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学校的队伍先行离开，楚、曲、顾、严四人仍旧留在这里给老师帮忙最后一批走。北香山的最后一夜，曲襄襄睡的并不安稳。

　　很多现实中无法表达的话语，曲襄襄喜欢在梦里说。她总是做梦，梦里梦到和家人吵架，吵的酣畅淋漓，把这一辈子想对他们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了。

　　梦里曲襄襄几乎无立足之地，被各种各样的蓝色包裹。忧郁的蓝色、悲伤的蓝色、漆黑的蓝色、绝望的蓝色……这些蓝色一滴一滴，每一滴都是至亲至爱给她的伤痛，一齐要把她淹死。

　　漫天遍野的蓝让曲襄襄窒息。忽然有一缕金色出现，一点点驱散包围她的蓝。金色越来越多，带给人温暖、驱散窒息感。

　　曲襄襄忍不住靠近，向金色的来源、向太阳伸出手：救救我吧，救救我。

　　金色光芒越来越盛，于是她睁开眼，看见日思夜想的人。那人目光一如往常柔和，又满是对她的担心。他温声开口：“是做噩梦了吗？别怕，太阳出来了。”

　　金灿灿的朝阳在地平线那头跃跃欲升，泄出金黄色的霞光。曲襄襄还沉浸在梦里的情绪，泪眼朦胧，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容。可她不需看清楚，就能想象那双温和的眼里真挚的关心。
　　他比身后霞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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