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叶之鲸

　　　第三十三章·神奇的一天

　　在警局做完笔录，天已经擦黑了。林建德被打的脑震荡送去了医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警察还是批评教育了陈润松，说他正当防卫过重，好在伤势没有危及性命，否则可能被起诉。

　　不过被拐的孩子已经救出来了，见义勇为这一点上还是表扬了他。

　　陈润松虚心接受了警察教育，认真配合完笔录准备回家。

　　蒋先凡早就做完笔录，正在门口等他，陈润松一路小跑到他身边。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害得你弄成这幅样子。”蒋先凡也一身脏兮兮的，像小猪滚了泥坑似的，陈润松估计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蒋先凡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没事，走吧，我们去你家，我这样回家很吓人。”

　　陈润松赶忙行了，“嗯嗯，也好，去我家清理一下吧。”

　　走之前，陈润松还特意去看了一眼那个被拐的小孩儿。小家伙年纪和他当年被拐时差不多大，他的爸爸妈妈在警察办公室抱着他一直哭，孩子也哭，一家三口简直哭成一团，陈润松却站在门口笑了，真好。

　　车上，蒋先凡忍不住看旁边的陈润松。他脸上只胡乱擦了几把，还是很脏，但蒋先凡一看他，他就笑，两个梨涡挂在嘴角，就算很脏也很可爱的样子。

　　下午那种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在他怀里痛哭痛笑的陈润松和这个阳光可爱的陈润松交叠在一起，他竟然有些恍惚。

　　陈润松看他老看过来，忍不住提醒他。“哎呀我知道我很脏，车我会给你洗干净的，你别老看我，看路啊，很危险。”

　　“我不是..”蒋先凡想解释，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就是想看他，没有为什么，所以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专心开车。

　　到了陈润松家，俩人先后洗完澡，身上泥巴多的差点没把下水口给堵了。

　　“好，我明天回去，今天有点事，嗯嗯，知道了。”

　　陈润松把浴室清理完，出来听见蒋先凡在客厅打电话。

　　“今天也不回去睡吗？”陈润松问。

　　“不了，明天吧，在你这再待一天。”

　　蒋先凡有点不放心，陈润松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的，怕这人身体会受影响，想着还是呆一晚上比较稳妥。

　　“行。”陈润松应着，忽然瞥见他脸上，“你脸怎么了？青了这么大一块，被那个死胖子打的？”

　　之前脸上脏兮兮的没发现，现在才看到蒋先凡的帅脸上青了一块。

　　蒋先凡没说话，他其实身手还可以，至少不会挨那个胖子的揍，他脸上这是拖陈润松的时候被他一拳打的，估计陈润松都不记得了。

　　“快过来，我给你擦点药吧，不然你家里人明天要担心死了。”陈润松把人拉进房间，让他坐在床上等会儿，自己在柜子里翻药。

　　之前店里没招那么多伙计，陈润松每天做面包做的好像在跟面团打架似的，浑身酸痛，有常备着一些活血化瘀的药。但是最近多请了人，没这么辛苦了，药也不知道被他塞哪个角落去了。

　　蒋先凡看他翻箱倒柜的忙，就先在他房间转了转，陈润松房间简简单单的，床不大，靠在墙边上，铺着浅绿色的棉质被套，看起来很舒服。

　　虽然床小，不过他倒是有个大大的书桌，摆了很多面点甜点制作的专业书籍，还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敞开放着。他翻看了一眼，上面记录着各种配方，还标注了一些制作心得。

　　书桌最边上，放着一沓传单，上面是被拐卖或走失孩子的信息。蒋先凡随手翻了翻，忽然顿住了。其中一张传单上的小男孩，带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笑眼弯弯，分明是小时候的陈润松。

　　“怎么啦，给你帅迷糊了？我是不是从小帅到大。”陈润松找到药过来，发现这人正在看他传单上的照片，一动不动的。

　　“你..”

　　“这时候我好像七八岁了吧，不记得了，林建德骗我说..哦，就是今天挨我揍的那个男的，我被卖到他家，那时候我天天闹着回家，还逃跑，他就揍我，但是揍不服我，就骗我说拍张照片发报纸叫我家里人来找，我信了他，所以笑得很开心。”

　　他把药挤出来，用棉签沾了些，轻轻在蒋先凡脸上抹开。

　　“后来我发现他就是个骗子，只是想让我别闹，我不，我就要闹，他就揍我妹，哦，就是林燕，你不知道，那可是他亲生女儿，我当时都觉得他有病，但不得不说，确实很有效，我一跑一闹他就抽林燕，我就不敢了。”

　　陈润松把药抹匀，又给他用干净的棉签在脸上轻轻的揉，把淤青慢慢揉开。

　　“最后他想把林燕嫁给个老光棍，那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了，马上就成年，我早就计划想跑，可林燕还是个上初中的小孩儿，我放不下她，于是就只能就带着她一起跑了，一直到今天。”

　　“所以你今天把我拉开，我很感谢你，如果我真把他打死了，那我这么些年就没意义了，谢谢你，蒋先凡，真的。”

　　他说的很诚恳，眼睛看着蒋先凡，微微地笑着，挂着小梨涡。

　　这会儿陈润松也觉得把他脸上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正要把棉签拿开，手腕却突然被攥住了。

　　原来他的人生是这样的吗？十几年的苦难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甚至在最后还对他说了感谢，听起来真是又有意义又正能量。

　　“干嘛啊蒋老板。”陈润松看他攥住自己，笑得更开了。

　　但蒋先凡也不说话，就这么攥住他的手腕，一直看着他。

　　陈润松有点无奈，他本来不爱跟人说起这些，因为不喜欢。他觉得过日子各有各的苦，再说这些苦哈哈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但今天蒋先凡帮了他，被卷进来了，还挨了揍，至少应该当个明白人。

　　“诶，你可不要可怜我，我不喜欢那种眼神，那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陈润松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想让他放开。

　　不算什么，那为什么哭，为什么还印传单，为什么下手那么重。

　　“陈润松，还是可以算的。”蒋先凡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说话的声音却很轻又很温柔。

　　“什么？”陈润松有点没明白。

　　“可以算”蒋先凡又靠近了一点。

　　“我说可以算，可以难过，可以想念，也可以憎恨，都可以的。”

　　陈润松的嘴角慢慢落下去，抬眼看着蒋先凡，而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

　　他说可以算。

　　什么都可以。

　　陈润松想大声笑，想说别矫情，想一把推开他。

　　可是他没有。

　　他忽然很难过。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还维持着一个人攥着另一个人手的动作，好像一尊连体雕塑，静默着。

　　不知多久，陈润松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蒋先凡，你这个人，真是烦死了。”

　　他轻推了一下蒋先凡的肩头，脑袋低下去，声音有点哽咽。

　　蒋先凡就顺着一直攥住的那只手，把他一把带进怀里。

　　这一刻，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了，原来这是心痛，他很心痛。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隔着窗户都能看见飘落的雪花，俩人就这么安静的抱了一会儿。

　　“陈润松，我觉得我很喜欢你。”蒋先凡把人搂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啊？什么玩意儿？”陈润松刚才心酸的想哭，这会儿听了他的话突然又哽住了，他把人一推，皱着眉一脸茫然。

　　“你歧视少数群体？”这下蒋先凡也皱眉了。

　　“哈？”陈润松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的。

　　“我说我喜欢你，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不是歧视同性恋？”

　　蒋先凡有点恼怒了，他本来就没谈过恋爱，对有更多参考模板的异性恋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对男的，可以说是好不容易才搞清楚自己的喜欢，但没想到这人看起来那么厌恶自己。

　　“我没有！但是…但是你干嘛突然这么说，难道就因为我比较可怜吗。”

　　陈润松有点不敢相信，这个节点实在太微妙了，他可不想被人可怜被人施舍什么的。

　　“没有突然，我是想了很久的。”

　　蒋先凡说完又顿了顿，看着陈润松，像在认真组织语言似的。

　　“你长的很可爱，性格很开朗，做东西很好吃，这些我都很喜欢，你给我抓的玩偶我一直留着，你不来我公司了我就一直想你，没见到就想你，见到了就想再见，你难过我就心痛，今天我的心一直很痛很痛，所……”

　　“打住打住…”

　　陈润松紧急捂住他的嘴，如果他是一只螃蟹，陈润松感觉自己差不多要死了，因为已经红透了，他从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告白，这人简直是一鸣惊人。

　　“不打住”蒋先凡看他好像又不讨厌自己了，尝试轻轻吻了吻他的手心，慢慢拿开继续说。

　　“我觉得世界上一切有标准的事情做起来都很简单，只要按照标准就行。但是我发现爱情是没有标准的，我想参考别人，可是大家都不一样，于是我想了很久很久，排除了所有其他可能性，在今天我为你感到痛心和难过的时候，我确认了，我很喜欢你。”

　　他说的很认真，还亲了陈润松的手心，陈润松感觉自己现在是托马斯火车，正在冒蒸汽。

　　“啊！”他彻底受不了了，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假装鸵鸟。

　　蒋先凡喜欢自己？怎么可能，难道是幻觉？还是自己被林建德打出脑震荡了？

　　“陈润松。”他把脑袋凑到枕头旁边继续说。

　　“所以你喜欢我吗陈润松”

　　“要跟我谈恋爱吗陈润松。”

　　陈润松陈润松陈润松，再叫陈润松陈润松就要疯了，他这一天过的实在太精彩了，感觉一年也没今天一天精彩，他都想掐自己一把看是不是在做梦。

　　鸵鸟陈润松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像死透了的咸鱼一样又把自己翻到正面躺下，对蒋先凡说“蒋先凡，我什么都没有，跟我在一起，给不了你什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难过，蒋先凡这么好，竟然说要跟自己谈恋爱。这怎么办，他想要，他很想要，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一个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也可以拥有这么好的蒋先凡吗？

　　“嗯？我就想要你，行吗？”蒋先凡也学他躺下来，贴在他旁边。

　　他不明白还要给什么，他除了陈润松本人，也没什么想要的。

　　陈润松转头看过去，蒋先凡也转过来看他。

　　“可以。”陈润松看着看着，突然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如果只是想要他的话，那当然……是可以的。

　　毕竟就算什么都没有，他现在也是陈润松了，不是其他任何人，就是一个完整的陈润松。

　　“那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蒋先凡突然激动地撑起身，眼里闪着光。

　　“嗯。”陈润松平躺下来看着天花板，轻轻地回答，蒋先凡很好，他很想要，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一直拥有，但是万一呢。

　　“那我今天要跟你睡。”蒋先凡突然扯过被子把两个人盖住。

　　“啊？”陈润松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流程，进展这么快吗。

　　“我昨天就想跟你睡了，你家沙发很难睡，好硬，但是昨天我们还不是这种关系，显得很没礼貌，今天就可以了。”

　　蒋先凡本来不想说昨天在他家沙发睡的腰酸背疼的，好像自己吃不了一点苦，但是真的太难受了，相比之下，陈润松的床虽然有点小，但是看起来很柔软，而且全是陈润松的味道，他很喜欢。

　　“哦…呵呵，行。”陈润松语塞，看来是他想太多了，咪咪陀佛。

　　“陈润松。”蒋先凡又叫了一句他的名字，然后在被窝里拉他的胳膊，想抱他。

　　“你今天叫了我八百遍名字了，我都要聋了。”陈润松像咸鱼翻身一样翻过去给他抱，语气很无奈，但一直挂着笑。

　　“我觉得很神奇。”

　　他把陈润松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回去就会有男朋友了，如果人可以预知的话，他一定会再早点出来，不，如果能预知，那他可能第一眼见到陈润松就要跟他在一起。

　　“嗯嗯嗯，神奇…我也觉得神奇。”陈润松说话有点含糊，他今天一天跌宕起伏的，这会儿放松下来，已经困得不行了。

　　“嗯，睡吧。”蒋先凡看他困的睁不开眼，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陈润松很快就睡过去了。

　　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蒋先凡可能十岁以后就没睡过这么小的床，躺在里面觉得很满，心里也很满很满。

　　这种满让他觉得很踏实，看了眼怀里的人，在他前额轻轻吻了一下，紧紧拥住，满足的一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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