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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温炉浓情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弟子的身份称呼自己,既是如此,沈逾定当是相教的,他拿起桌边飘着袅袅青烟的手持香炉,吩咐道:“将你平日穿的那几身拿来。”
按道理应该是将衣服架在衣桁上再熏的,但赤霄诺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直接套了一件在自己身上,然后走过来展开双臂充当衣杆子。
沈逾抱着手臂,只当是更方便学习,没有拒绝这番做法,他提着香炉,照例在袖口、衣领、衣角处都多停留了一会,一边解释道:“像这些地方,制衣时用料较厚,多停留一会就会留香更久。”
他的动作很轻柔,隔着布料只能感受到些许香炉的余温而不至于被烫到,在经过一些布料堆叠的褶皱时还会顺带着抚平,好似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藏品般处处细心呵护。
青烟蔓延至颈部,温吞地绕着圈往上爬,清新的檀木香味萦绕在周身鼻息之间,沈逾提着香炉替他熏染衣领,二人四目相对。
他的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对高挑的浓墨剑眉好似巍峨的青峰,本应增添一股锐利,却被额间悬佩的幽魄玉削退了锋芒,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温润起来,就好像他这个人似的,被所谓的宗门礼俗约束至此,分辨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正所谓“逾”之一字,逾礼,逾矩……
你带着这个名字,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赤霄诺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间不住着了迷,任谁被这样温柔地对待也会忍不住犯难。世人皆爱玄玉仙尊,不仅是因为他平易近人的特质,更多的应该是被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不卑不亢,不怒不艾,让人忍不住想去依靠。
“你做什么都是这般仔细吗?”他忍不住出声道。
沈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赤霄诺讥笑着接过了他手中的香炉放到身旁的桌子上,没了器物的遮挡,二人身距更近,向前一步戏谑道:“真想看看你日后与他人欢好时,急的连裤腰都找不着的样子。”
“不会。”沈逾皱了些眉头,想都没有想便回答道。
赤霄诺自然是不信的,男人嘛,场面话谁不会说,到时只有谁比谁更尴尬的份,见失了趣便往后退了一步,谁料一个没留神碰到了桌子,原本摆放好的香炉受力后骨碌碌转了个圈倒下来,顺势擦过了他腰间,烫的他龇牙咧嘴的。
“嘶——”赤霄诺倒吸一口气,沈逾见状,立即一脚把即将落到他腿边的香炉踢开,关心道:“没事吧?”
察觉到一个冰凉的掌心覆上他的腰间,赤霄诺瞬间动也不敢动,他知晓沈逾是在运功帮他降温,但他此时穿的实在太薄了,稍有不慎便可能摸出胸前粗糙的纱布来,因此大气也不敢喘。彼时沈逾还站在原地给对方冰敷,忽然间腿边不知道被什么顶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赤霄诺那只白色小鹿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正把脑袋对着自己,兴许是认为他在自己这里受了欺负,连幼角都还没有完全长出就想着保护对方了、
赤霄诺的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看见后才道:“忍冬,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见状局势僵持不下,他立马找了个台阶和沈逾商量道:“仙尊,我没事了,今晚先渡修为吧,忍冬可能是困了。”
“无妨。”沈逾还不至于和一只未满月的小鹿过不去,只是他隐隐约约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毕竟在他传修为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好似更不比昨日。
结束后,他并未立即离开偏殿,而是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静候,准备等夜深人静时再来看看。
冬天的到来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可能上一秒还沐浴在阳光下和朋友嬉戏,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亦或是等到回去时发出第一声咳嗽,才意外地惊觉——喔,换季了。
直到第一片雪花飘落在沈逾的肩头,久久不肯消散,其他的同胞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纷纷跟着扎堆,在众雪花落地即融水消逝的情况下,唯有假山后有一座由薄雪堆成的人形。
没有寒战,也没有咳嗽,由于修炼冰系法术的缘故,他的身体比周围温度更低,这些细雪对于沈逾来说根本无甚影响,只是略微烦闷地挥了挥手,拂去了这些遮挡视线的凡物,直到第三次挥手后,才用法术隐匿了气息迈入偏殿。
榻上男子已经沉稳睡去,沈逾绕了两圈也没有在蒲团上找到他那只白色幼鹿的身影,直到空气中开始弥漫淡紫色的光辉,带着点点星沙汇集在了榻上,才在赤霄诺怀中看见了它。
忍冬眯着眼睛,鼻翼微颤,耷拉着鹿耳,窝在对方肩颈处,唯有幼角上萦绕的微光则预示着它的生命体征。
“三……我想吃莲子糕”赤霄诺梦呓着出了声,他此时睡得很舒适,若是从沈逾的记忆看来,除了从前他亲自帮对方驱逐梦魇时,如今无疑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赤霄诺睡得最好的时候。
沈逾没有听清前面的话,以为是在叫自己,毕竟他之前还在魔界时曾在他面前说出过“沈三一”这个名字,于是俯下身来靠的更近。
“三……三清。”
沈逾睁大了眼睛。
“我不吃莲子糕了……不要赶我走……”
他能很清楚地判断自己听到的是“三清”,并不是“三一”,而且自己也从未拿过莲子糕给对方吃。
那么这便是……他失忆前的经历吗?
思绪有些混乱,沈逾没有再多逗留,站起身快步走到殿外,不知为何,当他从对方口中听到其他人名字时,心情会有些不悦,这明明是好事,他只需补偿师父给对方带来的伤害,待赤霄诺伤好恢复记忆,一切便结束了。
可潜意识告诉他,赤霄诺记忆里有一个占据他生命中相当重要部分的人。
攀上栏杆的手握紧又放下,沈逾反复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对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如此难受?
初雪还在持续,依旧只是薄薄的一层,在穿越廊檐落到他身上时,却无论如何也堆积不起来了。
他惊讶地摊开手,感受着新雪的温度,在看见薄如蝉翼的冰片在掌心融化消逝后,便察觉周身气息已有些扰乱,再度闭上眼感受心境时,却只见漫天飘散的红线,在雪原中毫无目的地迷失着方向。
这一次沈逾没有选择斩断,而是茫然地站在雪原中央,他想起了那日问萧掌门的话,如果说心境能够被人影响的话,那么今日看来,那个人应该是赤霄诺。
可是对方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如此看来,应当是自己的问题。
沈逾回到了寝殿内,他需要一个人好好冷静下来,然后不带情绪地复盘这件事。
赤霄诺的状况明显比之前好多了,这似乎得益于他捡回来的那只幻迭鹿,这种鹿通常善于操控幻境,常常游历于现实和梦境之间,而唯一的后果是……以灵力为代价。
然而那只鹿的情况本就不太好,先天命弱,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更别提消耗灵力去修筑他人的梦境了,长此以来,必定会早丧于此。
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世间珍爱之事莫过于此,照理说,他不应该过多干涉,可是看对方对它的珍视程度,若是知晓此事,定不会允许此举,于是他便默默地把此事放进了心里。
时间过得很快,赤霄诺的禁闭时间也早已过去,甚至蘭文的伤都已经养好后重新回了苍澜峰,弟子们也都开始习惯了这位大师哥,以及后面跟着的那只灵鹿。
只不过在寻常的日子里,突然有一天,一向不沾俗食的沈逾,在午膳时端来了一盘莲子糕。
“这是什么?”赤霄诺好奇地问道。
沈逾的眸光变得有些晦涩难明起来,吞吞吐吐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面前的红衣男子摇了摇头,尔后拿起一块轻轻咬下一口,随即赞叹道:“唔,清甜可口。苍澜峰上何时有谁会做这些吃食了?”
他着实是不记得自己何时吃过这个,只是味道却是意外地合口味,然而越是询问,沈逾就似乎越是避着自己,搪塞道:“路过人界买的,你喜欢就好。”
赤霄诺并没有相信他这番话,苍虚离人界有多远,少说一个来回也得半天,而沈逾这些日子基本都在山上,于是故作玄虚道:“上次我在段仙师那寻了本棋谱还未看懂,你可否指点我一二?”
沈逾果不其然就轻易中了招,伸出手道:“拿来让我看看。”
他刚抬起胳膊,赤霄诺就反手抓住他手腕,将宽大的袖袍往下捋了捋,很快就瞧见了对方指尖残留的面粉,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仙尊大人居然亲自下厨~·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整日看我用膳,嘴馋了?”
“放手。”见被戳穿,沈逾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不自然起来。
“别不好意思啊,要是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呀。”赤霄诺顺手一把抱住对方胳膊,然后一脸开心地撒娇道:“谢谢你。”
沈逾的身体有些僵硬,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肢体接触,但是并没有推开对方,只是闷声问道:“我做的……好吃吗?”
这是问的什么话?赤霄诺抬起头来,疑惑道:“你不会自己做了都没尝过吧?”
沈逾点了点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做了东西自己不敢吃的,但考虑到这甚至可能是沈逾有史以来第一次下厨,还是决定情绪拉满,鼓励道:“当然好吃啦,让我猜猜,莲子是宜池采的对吗?沈逾,你在厨艺这方面真是有惊人的天赋,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赤霄诺马屁拍了大一堆,丝毫没有发现殿门外站了一个青色苍澜峰弟子服的人,直到空气中突然想起一阵咳嗽,才扭过头来发现了许久不见的蘭文,于是关心道:“蘭文,你怎么回来了,伤好了?”
“多谢师哥挂心,参见仙尊。”蘭文礼貌地朝前作了揖,然后严肃道:“师尊,玲珑阁那边来报,引魂灯不见了。”
引魂灯?
沈逾皱起了眉头,这个东西一般是去冥界指路用的,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消失不见?他仔细思索了一番,想要询问更详细的信息以便判断,“玲珑阁有外人出入的痕迹吗?”
蘭文摇了摇头,“怪就怪在这里,不仅阁内的禁制没有打破,就连护阁的阵法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就像是……”
就像是,自己人做的。
然而苍虚派内部出入皆有记录,若是单单拿着一盏灯,出不了山门更是无用,因此此事须得从有动机的人身上着手。
一旁的赤霄诺听了也开始思索起来,然后猜测道:“如果是里面的人拿了没用……会不会有外面的人?你们仙门里还有什么在外出行尚未归籍的弟子吗?”
尚未归籍……沈逾灵光一闪,几乎是一瞬间,脑海中有浮现一个惨绿罗衣的少年模样,当即便翻手召出一本金色的薄册,上面记载着历届苍虚弟子下山修行的功格,果不其然,在翻到叶未晞那页时,上面已经显示完成了一项。
三人心中皆有眉目,沈逾站起身来,让蘭文先告知其他师兄妹,尔后准备动身前往冥界寻人。
“现在去寻人,会不会有些太晚了,或许你师弟已经启程去往别处了。”赤霄诺对叶未晞的印象还停留在人间时那个军营里靠谱的叶医师,因此担忧也少了许多。
“不。”沈逾摇了摇头,“我太了解他了,冥界内鬼怪凶猛,尤其是奈何桥之后,以他的修为必定撑不了太久。”
虽然不知对方为何会独自前往这种地方,但按照自己的估算,别说能回来了,就算是死,尸体也出不了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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