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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
杨冰很快反应过来不会是因为冷,他说: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把文映轩往浴室里拉。结果文映轩反应很大,不肯进来,用接近喊叫的声音说:我不泡浴缸!!!
杨冰又惊又急:不泡!行!不泡就不泡!
那也得赶紧冲一下。想感冒吗你?!!
他拧开花洒。等水热了才对着文映轩淋,边淋边说:你发疯吗?搞什么?泡浴缸会死吗?
文映轩抖了一下,抬眼看他,杨冰发现他眼睛通红。心里一震,不明所以但嘴上已经开始哄:我们就冲一下,免得着凉,好不好?……
文映轩眼里有许多的情绪,有恐惧,有无措,还有一丝痛苦。
杨冰把他抱在怀中,慢慢地冲。
其实他们个头差不多,他举着莲蓬头冲文映轩的背,感觉两人姿势就如天鹅交颈。倒也温情四溢。
良久,文映轩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杨冰的脖子。
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前所未有的、非常的脆弱,依赖。
身体是无法骗人的。杨冰感觉他依然在微微发抖。
杨冰后知后觉地想起,文映轩家虽然有两个洗手间。但没有浴缸。
而且,一直到洗完被擦干,文映轩都没有正眼看过旁边的浴缸。
杨冰草草淋了一下出来。文映轩已经埋在被子里,他若隐若现的裸背看起来宁静、沉默。仿佛刚才那一切激荡并未存在过。
杨冰钻进被子搂住他。良久,文映轩也伸手反抱住他。
对文映轩来说,类似主动示弱真的少之又少。
杨冰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觉得太过奇怪与心惊,另一方面又很享受甚至沉溺文映轩的依赖。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怎么回事?
文映轩说:溺过水。所以比较怕这种半密闭容器里的积水。
杨冰心里震惊:啥时候的事儿?
文映轩说:几年了。
那能游泳不?
文映轩在被子里摇头。不游。废了。
杨冰吻上他的背。文映轩略微一惊。接着慢慢放松,继而呼吸均匀。
感觉那具□□渐渐升温,杨冰才把他真正转过来。
文映轩低垂眼睑,默不吭声。
杨冰说:你怎么不早说。
文映轩缓缓说:你又没用过。
之前你说浴缸是给小央学游泳的呢。
杨冰失笑,他确实这么说过。
他亲了文映轩一下,抚摸着他后脑的头发,说:那岂不是去不了海边了。
文映轩好像很受用,微微一笑,把脸凑过来贴上他,轻轻说:不太怕那种,最怕这种人类建筑结构里满满水的感觉。
游泳池也不行。
就像有些梦核的视频里,你知道的吧。有一种很喜欢做别墅里都是水的。
我也看不了那种视频,一看就觉得很窒息。
……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莫名让杨冰想起看过的一部电影:很小的小男孩,淡淡地告诉父亲自己在学校里如何被大家霸凌。
杨冰搂紧他,竭力语气轻盈: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虽然有点负罪感,但他很喜欢这样突然变得单薄到好像会被世界轻易伤害的文映轩。
想把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就像握紧一颗掌上明珠。
杨冰说:你仔细想想自己还有哪些禁忌,统统告诉我,别下次又应激了。
文映轩半晌了说:没有。要么你广义地同情一下我,不调职了呗。
杨冰失笑:你这是在对我提要求吗?
那里不算远方。高铁也就三小时不到。
文映轩说:可是不能想搞就搞。三小时,人都会萎。
杨冰无语:你能不能忘记这个字眼。
文映轩笑:不能。
杨冰说:深哥上次应该看出来我们的关系了。
文映轩抬头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杨冰笑了笑:可能我们之间洋溢着暗度陈仓的气息。
文映轩说:那他怎么说?
杨冰说:能怎么说?他还能管我不成。
深哥自己就是个很另类的人。
文映轩歪头想想:也对。深哥是个奇人。
那你……怎么和深哥……
他支支吾吾的。
杨冰好笑: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害羞。
文映轩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害羞是人类正常的情绪之一。
杨冰平躺闭上眼:不就承认呗。他又不会吃了我。
文映轩说:承认什么?
杨冰一笑: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文映轩说:也好,现在你卧室里的男人就圈定是我了。
杨冰饶有兴趣地翻身过来看着文映轩:您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对自己床搭子的稳固性很不确定啊。
这不像您了哦。您这么自信。
文映轩侧脸看他,慢悠悠说:因为世界上最不稳定的就是人心。
应该不如下半身恒温。
文映轩笑。
杨冰说:文映轩,你这个看法不健康,有问题。
文映轩说:哪里有问题。但凡是个成熟男人,都会这么直言不讳地告诉你。
杨冰翻身覆上他:让我来测测这个下半身,看是不是这么直言不讳。
后来回想,杨冰觉得,那是一个堪称温柔的冬天。
理论上随时可能触礁,但实际上他们竟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初春的结束,大概是一切暗流的开始。
杨冰记得,进入五月,有一个周末,他们去一家西餐网红店吃饭。
杨冰其实对这种东西没兴趣。但是文映轩就像所有不太会做饭又好吃的人一样,喜欢所有奇奇怪怪的餐饮。
在吃了一盆什么沙拉又一份什么熔岩芝士披萨后,一个男顾客突然穿过花花绿绿的大厅走向他们,说:小轩。
杨冰和文映轩都呆住。
杨冰是不明所以。
文映轩是措手不及。
他犹豫了一下,答道:文叔。
对方是个看起来顶多五十的精干男子,穿得就像个普通但精神不错的中年人。看不出什么身份,对文映轩有一种近乎恭敬的态度。
杨冰下意识联想,不会是什么管家之类吧。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文映轩的家庭充满了各种儿提时代幼稚的幻想。至今没有受到成年后经验的洗涤。
文映轩很快恢复常态,说:文叔也是来这里吃饭的?
对方说:我哪可能来这里吃饭,小侄女说要和同学来这里打什么卡,我就带她过来了。
后方座位上确实有两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边喝饮料边往这边望。
文映轩说:怎么你家小侄女也是你带。你是真喜欢孩子啊。
对方露出厚道的笑意: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不我闺女去上大学了嘛。她才初三。带着她有时候感觉回到了带闺女那会儿。
文映轩笑:所以就是想闺女了。
男人又说了几句,以不便打扰礼貌告辞,走了几部又返头看了看文映轩,表情欲言又止。
他说:老太太挺惦记你的,没事儿回去看看吧。
文映轩点头:哎。
对方走后半晌,杨冰问:你说他是真偶遇还是假偶遇。
文映轩看他:什么意思。
杨冰说:他肯定是带那孩子来吃东西的。但那桌子距离我们快二十米了,他不来打招呼你势必不会有多大机会看见他。尤其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来这种奇怪餐厅吃东西的样子。
文映轩有点被逗笑:什么奇怪餐厅……
又认真表示一切偶遇理论上都存在可能性。
杨冰说:所以他特意过来打个招呼,应该就是为了说最后一句话,让你常回家看看?
文映轩玩弄着刀叉,说:嗯,所以呢?
杨冰发现他虽然玩着刀叉,但并没有动盘子里的食物,他说:所以,他是你们家的管家还是什么员工吗?对你说话这么委婉。
文映轩沉默了一下,说:他是我外公他们的司机。
杨冰说:哦。
他说:听起来好像是个豪门,而你是个很久都没回家的大少爷。被好言相劝。
文映轩一笑,十足勉强,他说:不至于。确实有一阵没回去了是真的。
杨冰说:那不如回头去一趟?他们也都是老人了。
回家的路上他们没有说话。
文映轩本来以为回家会被杨冰盘问,或者迎来一番暗潮。其实却没有。
杨冰回家就给芝麻喂药,好一番折腾。
杨冰喂药并不熟练,因为没有文映轩那种每天培养出来的默契,芝麻虽然乖但是鬼精鬼精,不能骗只能哄。
但杨冰很有耐心,并且勤于学习,竟然屡屡也能成功。
文映轩很喜欢他这点,不疾不徐,颇有谋略。
也因为这点,他觉得杨冰现在很像那阳光斑驳地的风景——以为看得很清楚了,眨一眨眼,又会发现并没有。
到了床上,文映轩先开口:我妈有一阵和家里关系并不好。
杨冰刚从浴室出来,诧异问:为什么?你妈难道还很叛逆。
文映轩若有所思:叛逆么?表面看可能不是。骨子里应该是。
叶莹的父母其实希望孩子都继承家业,但叶莹后来却做了老师,还嫁给了仕途中人。
虽然后来也做生意,但生意和家族生意也没什么关系。离婚后回来了G市,也不太喜欢回家。
文映轩说:别说她,我也不想。
杨冰好奇:为什么?有歧视?
文映轩说:那倒不至于。应该说是好奇、过分关注、一惊一乍。就有点烦。
杨冰心想,以叶老师那种资质,以及娘家条件,首先介绍二婚的应该就很多。然后文映轩虽然不是优等生什么的,但引人注目是必须的。
一对引人注目的娘俩儿的未来。
确实。
杨冰说:关系不好到什么程度。
文映轩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差。
杨冰说:也是,你都还能接你侄儿侄女过来住着。
文映轩说:对啊,我只是不爱主动沟通。但是他们要来也没问题。
杨冰说:我之前也是。
文映轩说:什么?
杨冰说:不想回去。好几年都是。每次回去都像任务。但是后来杨小津长大了,会对我提要求了。经常电话要求我回去,还要我带礼物。我爹就经常搬他出来。
文映轩说:你弟是不是很缠人。
杨冰说:非常缠人!简直不知道那性格像谁。
文映轩撇撇嘴,用一种杨冰很熟悉也很受用的揶揄眼神看他:我怎么觉着你挺享受。
杨冰:……
文映轩说:承认吧哥哥!
文映轩喊哥哥,感觉总是很是涩情。
两人颇为涩情地打闹了几下。气氛攸然一变。
躺回床上,文映轩体贴地感慨:挺好的。妈妈虽然不是亲妈,但对你也还不错,弟弟还很在乎哥哥。
杨冰想,文映轩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一丝怅然。
每逢类似时刻,杨冰就觉自己无法真正地切中要领。
他记得,那次噩梦过后,文映轩特意查过文益翔所在学校教导处的电话,打过去找到了做校长的父亲。
他对杨冰形容电话里的文益翔:依旧假模假样,正气凛然,还批评我没记住他的号码。
“我叮嘱他别去爬山,爬山可能会死,就挂了。”
虽然是特意联系,但文映轩的神情,像在提起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杨冰忍不住会琢磨,这种反应,到底是本能,还是刻意?
没有答案,和很多时刻一样,总有一道隔膜如影随形。哪怕他们亲密无间,甚至不着寸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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