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

　　五一假期，吴声回到了福利院。
　　假期第一天，院长突然将吴声叫去了办公室，吴声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
　　年过半百的院长始注视着吴声，直到他坐下，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悲悯，像是有预感般的，吴声的心脏开始抽痛起来。
　　“吴声，你母亲在监狱去世了。”这个噩耗如同一个炸弹像吴声袭来，吴声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原本饱含生机的土地顿时变成一片废墟，目之所及尽是荒芜。
　　吴声看着院长，通红的眼眶里颤抖着的瞳孔仿佛是在询问真实性，这让院长不忍继续说，她坐到吴声身边，看着这个从十一岁到十六岁都不善言辞却懂事的男孩，她伸出温暖的手覆上吴声的一侧肩膀，娓娓道来：“其实我也犹豫了很久，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你。按照法律规定，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院长停顿了一会儿，“上周三，我们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询问我们这里是不是有犯人吴秀儿的儿子。”
　　说这院长的声音再次暂停，她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出手机，一段音频从手机中流露出。
　　录音中是个很男声很严肃地说：“实在很不幸犯人吴秀儿在监狱期间因宫颈癌去世。后事是原本需要犯人亲属来决定该怎么办的，但是吴秀儿仅存的成年联系人只有吴竹山的父母，他们拒绝为吴秀儿伴后事，于是警方只好按流程进行尸检后就将尸体火化。关系表上显示吴秀儿还有一个在你们福利院的儿子，所以我们联系上了你们，麻烦你们通知一下他。”
　　直到此刻吴声的大脑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每一个声音都清楚地落进吴声的耳朵里，吴声听懂了一切。
　　“那边还问过你是否要去看看她。”院长补充道。
　　“要。”吴声再也想不到两人的最后一面竟然是人天两隔。
　　“好，那我会和警方那边沟通的。”院长在一旁欲言又止，可是她知道此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吴声，好好和你妈妈告别吧。”
　　妈妈死了…
　　吴声坐在宿舍狭窄的单人床上，奇怪的事自己并没有太多悲伤，在几月的断联中，吴声早就有过这种猜想。
　　“妈妈死了…”但生活似乎不会有什么改变，可是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
　　此时此刻，恍惚间吴声才真正意识到妈妈的离去对于他的意义：就在刚刚吴声失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仅唯一一个亲人。
　　抵御不了洪水的大坝会是什么样子？吴声此刻的情绪就像决堤的大坝，泪水如洪水般滔滔不绝，吴声哭了…
　　胸腔传来的颤抖牵拉着心脏，吴声的右手紧紧拽住胸前的衣服，那一刻他很想去寻找…遥远的母亲。
　　夜逐渐深了，满脸泪痕的吴声屈着腿坐在在床上发呆，迷茫感像海岸边的浪潮般阵阵朝着这个年轻人袭来。
　　此前他一直为了妈妈以及妈妈和自己的未来而努力着，此刻对与未来丧失了描绘的自己将何去何从呢？吴声不知道。
　　努力读书考上好大学，赚大钱，这些飘渺的梦想对于吴声来说从来都不重要，这些就像握不住的沙粒，尽管窜得再紧终有流失。
　　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吴声突然看到了床头摆放着的狮子玩偶：对于彭清晏来说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整整一个五一假期，吴声依旧是那个吴声，他依旧学习，依旧在福利院帮忙，依旧教小朋友写作业，依旧去兼职，可是没有什么东西永远“依旧”，想不出办法的吴声只能假装依旧。
　　难得的，吴声不想回到学校，妈妈最后一面还没见到，院长说得到通知后自己会给他打电话过去。
　　他只好一如往常地去了学校，直到包裹着自己的虚幻泡沫被彭清晏戳破。
　　整整五天，吴声都没有接过彭清晏的电话，即便是讯息也没有回信过。但是有由于自己一整个假期被安排了许多事，都没得空去找他。
　　所以一返校他就打算找吴声“算账”。
　　走到教室，远远地彭清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吴声坐在课桌前，教室里的学生来来往往，喧闹的教室里只有吴声是安静的，可他此刻的安静却和之前以往的所有安静不同，吴声周围的氛围莫名让彭清晏觉得难过。
　　彭清晏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先保持距离。
　　这一整天，在吴声看不到的地方，彭清晏始终默默注视着吴声的背影。不知道是否是彭清晏自己的错觉，吴声似乎又瘦了许多。
　　晚上八点半，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吴声却仍然坐在座位上写着奥数题目，甚至自己都没注意或者说不在意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持续低头的僵硬感终于让吴声抬起头，缓慢扭动了几下自己的脖子，仰起头时却突然感觉到鼻子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流血了。”吴声看着手指上鲜红色的痕迹，喃喃自语道。
　　“啊？你怎么了？”丁零当啷一阵响，是椅子倒地的声音，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吴声抬头，果然是彭清晏。。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鼻血！”
　　“啊？啊…没事”吴声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鲜血很快就将一张纸巾染红。
　　吴声仿佛顿悟般地想起：自己有凝血障碍啊。
　　赶忙从书包里翻出得随身携带的促凝药吃下，身体因此坐直，鲜血直顺着鼻子划过嘴巴，淌过下巴，即将滴落在校服上。
　　彭清晏拿着纸慌张的接过即将滴落在吴声校服上的血迹，下意识带过他的下巴和嘴唇，鲜红的颜色也将吴声的嘴唇染红。
　　吴声倒出几粒药片略微艰难地吞下。
　　他拍开彭清晏的手，扯了张纸塞进去堵住鼻子里的血流，“我自己来就行了。”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寂静在此刻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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