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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幻境散去,唐芜和烛龙不知怎么捣鼓的,从空气中抓出像丝帛般透明的一片不明物体,装进由一整块玄冰镂刻的天山寒玉瓶,美其名曰快速冰镇,防止作妖。
待一切尘埃落定,尹凌才有空打量身处何处。
眼前的景象依旧眼熟,每年茶园收获,他随商队走镖时,都会路过这条隐麟山前往神都的官道。宁远城就在不远处,可以从那里借道返回七星楼。
进城后,尹凌本以为各地传送阵都会有蓑衣卫严阵以待,但现在看来,他和梁暑的意外似乎并未声张,至少宁远城里毫无风吹草动,他们回去的路程很顺利。
在廉贞台内轮值的玉衡弟子被提前遣走,吴化玄带着月皎静静等待,尹凌彻底放松紧绷的背脊,递上装着蜃的寒玉瓶。
吴化玄接过瓶子,神识一探之下,略有惊色,他朝唐芜轻轻颔首,带着徒弟们先行离开。
临分别时,唐芜要走了封印着他烛龙的玄色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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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凌偷瞄了一眼恢复正常,不再神神叨叨的月皎,扬声问道:“师父,事情怎么样了?”
“有消息,但还没找到。”吴化玄说话不急不缓,脚步却不停,绕出廉贞台,直奔太微垣的其中一间静室,“有个人想见你。”
“谁……?”尹凌有些疑惑地推门而入。
静室中央站着一个背朝站立的男子,暗金色的全身铠英武却不累赘,肩头的蟠龙纹样在阳光下泛着冷厉,衬得宽肩窄腰的结实身材愈发虬劲,他转身时脊背依然挺拔如松,仅仅目光扫过,就让人压力陡升。
眉峰如刃,面若斧凿,这张脸尹凌刚在蜃楼幻境中见过。
梁三伏。
那个旁观女儿断手,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父亲。
尹凌莫名愤懑,他不是圣人,即使将个人悲欢和所谓国祚放上天平,他也会亲手拨动并不平衡的重量,让唐芜的那一端沉到底。
但他同样明白,自己在梁三伏面前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不然只会连累他选择的那一边托盘。
先前见识梁暑的个性时,他对唐芜的选择还有些疑惑,现在见到父亲本人,那些疑惑立刻烟消云散,有这么一个爹在,她回到梁家的处境不会好过,绝对无法获得陌生家人的一丝温情。
而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世间不存在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她看起来总是像背着什么重逾千斤的东西,累得连情绪起伏的力气都奉欠。
想到这,他又有点心头火起。
“小梁,人我带来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吴化玄上前半步,道袍飘逸宽大的袖袂略略遮住尹凌身形。
小梁?虽然以师父的年纪确实能这么叫,但如此不正式的称呼,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他撑腰吧。
尹凌闭目,拱手行了个标准的子午诀礼:“某定然知无不言。”
梁三伏没有客套,问句直白:“你和梁暑站上传送阵时,都发生了什么?”
“梁公子手心有蓝色光芒一闪而过,某能想到的异常,就是梁公子之前甩飞另一个火灵根的两位侍从时,手心曾经接触过对方。”尹凌并不露怯,将自己的见闻与猜测一同道来,“空间乱流出现时,梁公子腰间玉佩也曾亮起,我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儿,想必那位也是无恙,这位……长辈无需太过担心。”
“他若是平安无事,岂不是辜负了苦心孤诣打造的好机会。”梁三伏竟然笑出了声,似乎完全没把梁暑死活放在心上,“不仅绕过在场五位化神的耳目,连梁炎那小子的性子都算了进去,不像分家那帮蠢材能想出来的办法。”
他双臂环抱于胸前,昂起下巴点了点尹凌,饶有兴致地追问:“你观察得倒是细致,那我再问问你,如果对方如此大费周章,最后却潦草收场,轻易就被我们找回了梁暑,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问他?
尹凌一懵,有些不解其意,只好一五一十地讲出自己刚才的猜测:“要不就是试探梁公子身上究竟有何底牌,好为之后的部署做准备;要不,就是想借此将梁家内部的矛盾公之于众……”
猜着猜着,尹凌自己也理顺了思路,这就是梁家为什么没有大张旗鼓地发动蓑衣卫去找,否则无异于昭告天下国祚的存在。
可梁家第一时间都能反应过来的坑,利用一切做得悄无声息的始作俑者会想不到?他皱起眉,难道让梁暑卷入时空乱流本身,就是幕后黑手的目的?
也就是说,这事肯定还没完,梁家却迫于压力,无法声张,只能暗中防备。
见他皱着眉不说话,梁三伏惋惜地叹了口气,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同的表情:“梁暑那小子能有你一半心眼,我就放心多了。”
窗外飞来一只火红鸾鸟,它乖巧地落在梁三伏肩头,梳理着如同赤焰流金般的琉璃尾羽。
梁三伏从鸾鸟爪子上绑着的竹筒中,取出一张密信,简单阅览后,对吴老微微颔首:“吴老,员峤郡来了消息,我亲自去一趟,找到了人,我会让他自己回天枢楼。”
“多谢这位小兄弟的消息。”他简单一拱手,大步流星离开静室,“梁某就不多叨扰了。”
确定梁三伏走得没影,吴老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他笑眯眯从袖中摸出寒玉瓶,冲尹凌挤眼睛:“幸好走的快,不然这玩意要是露馅了,按小梁那较真的性子,保不齐还要问什么呢。”
月皎瘫在地上小声逼逼,仿佛一滩被晒化的冰:“太吓人了,要不是担心师弟,我才不来。”
“师父,师姐……”尹凌略显无奈,代打事件之后,师门时常一起修行,慢慢熟稔了许多,月皎初见时拘谨的形象荡然无存,本就随性的师父也更加为老不尊。
月皎好奇地指了指寒玉瓶:“师父,里面是什么?”
“一只蜃,是你师弟被乱流甩出去后的奇遇。”吴老拔开百年沉香做的塞子,一边晃荡,一边单眼往里瞧,“唐芜那小姑娘见识了得,先天之气所化之物也能被她找到方法抓着,真是便宜冯虚了。”
月皎很捧场地鼓起了掌:“哦——!”
“先养着,以后可给楼中弟子作炼心之用。”吴老收起寒玉瓶,摸了摸尹凌的头,“待会儿把紫微宝库的名录给你,挑好了,改天带你去取。”
“尽管挑,天玑真君刚讹了你大师姐一笔灵石,给为师狠狠地占那个守财奴的便宜。”吴化玄还不忘教唆他多拿点。
拿袖子遮住发燥的脸,尹凌勉强阻止了吴老把他当小孩子的行为。
吴老不以为意地笑笑:“呵呵呵,好,我明白,十五岁不小了。”
“对了。”尹凌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下意识拽过手套,才记起它在强行取刀时,弄坏了还没修,又转而去掏内襟,拿出一卷在路上抽空誊抄的心法,“我在蜃楼中还拿到了这个,给师父过目。”
唐芜让他交给吴化玄的,太阳真经的抄本。
这小徒弟像小松鼠似的,才来不到一个月,都捡回来多少稀奇榛子了。
这么想着,吴老笑吟吟地接过,刚扫一眼,就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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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吴化玄那小家伙真会来吗?”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雾气中,苍老的问句凭空响起。
唐芜坐在隐麟山深处,一株参天巨树的枝杈上,她百无聊赖,不断上下抛接着一枚玄色戒指:“会来的,毕竟在他眼里,在大梁之中,能和太阳真经扯上关系的老东西,就只有你了。”
“那您行行好,能别把老东西扔着玩了不,要晕车了。”烛龙的声音随着抛接,忽远忽近。
唐芜不理他,俯视着脚下翻涌的白色雾气。
在这件事上,她算是骗了尹凌。
那只蜃的年纪不超过两千年,无论怎么收集幻境,也很难拥有太阳真经这种荒古前就有,存世超过万年的古老心法。
烛龙的封印就在隐麟山。
七星楼的浮空仙岛离得如此之近,不管是监管还是保护,多半都是前任紫微君刻意为之,吴老必然知悉封印的存在。再加上仙试时,他就见过冯虚作为隐麟镇的看门人和尹凌相熟,那由尹凌这个隐麟山出身的人送来的心法,多半出自烛龙手笔,会这么想,才是人之常情。
而出于对徒弟的爱护,吴化玄会亲自来一趟。
这也是了解他秉性的唐芜,做出的合理推断。
烛龙的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有眼无珠啊,这都看不出来你才是最吓人的那一个。”
在场两人的角色定位同为外挂,唐芜索性也不装了,不屑地晃了晃食指:“你别管我神魂什么位格,就问你我现在肉身的寿数是不是十三岁?”
“有眼无珠啊,有眼无珠啊!” 烛龙痛心疾首地复读,“他们就是太迷信寿数这种一眼能看出来的东西,宁愿认为你有过大奇遇,也不敢相信你有古怪。”
“行了,别聊了。”唐芜从枝杈上跳起来,望向目之所及的最远处,“等了那么久,总算来了。”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来的人不止一个。
两位化神修士御风而来,天枢真君吴化玄,和不知去哪云游红尘的,摇光真君冯虚。
唐芜无奈摇头,将玄色戒指戴上右手食指。
“第一次狐假虎威,就这么有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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