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之后

　　商圈四处是监控，李赫只要发现他不见了，不多久就会查到他上了哪辆车。他不敢去找任何熟人。

　　只让司机开了大概二十分钟送他在随便一个路边下了车，他在路上七拐八拐上了公交车换地铁，到一间市政公园附近才下车。

　　正值黄昏时刻，公园里到处是人，路云舒混在人群里进了厕所，关上隔间的门，又约过了十分钟，他才开了门出来。

　　一路上他已经盘算好了，钱包里唯一那张名片来自于杜凯，没想到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找这个仅见过几次的男孩。

　　他找上厕所的路人借了手机打给杜凯，声音沉着冷静，“杜凯，我是路云舒，我现在有点麻烦，需要你帮忙…”

　　电话挂了他提起的心才放松一点，杜凯满口答应，他不放心又换了个厕所。

　　杜凯不到半个小时就来了，行色匆匆，拿着一个黑色大包。

　　在厕所相见，场面有些滑稽。两人相视一笑，这种窘迫似乎让两个年轻人都放松下来。

　　杜凯拉着他进了旁边的第三卫生间，路云舒不明白他的用意，杜凯从他那个斜挎包里掏出裙子、假发，路云舒一脸惊愕，“这行得通吗？”

　　“相信我，专业的。”

　　路云舒狠下心火速换上这套行头，镜子里是一个身着棕色皮衣花色长裙，一头长直发有刘海的女人，杜凯最后给他系上丝巾挡住喉结。不等他仔细看，杜凯拉着他的手出了门。

　　杜凯带棒球帽，穿一身黑休闲装，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年轻情侣，拉着手走在空旷的公园里，秋风萧瑟，夜色渐晚，路云舒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杜凯住在一个杂乱的公寓里，有两间房，住了不止两个人。

　　他们进门，其中一个房间出来一个年轻男孩，对着他俩揶揄，“哟，带女孩回来了？”

　　他又走到路云舒前面仔细一看，“哦。”

　　杜凯笑笑，“别这么不礼貌。”

　　杜凯拉着他进了一间房，这间房被一张大床占据一大半，深灰色床单，被子随意卷成一团，四处散乱着衣服、绘画工具。

　　杜凯让路云舒坐在床上，他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又心想已经沦落至此还讲究什么。

　　路云舒随意坐在床沿边，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杜凯，“谢谢。”

　　杜凯故作轻松，开玩笑，“你这是离家出走了，还是被人追杀？”

　　路云舒哭笑不得，“都有吧。”

　　“没地方去？”

　　“嗯。”

　　“先在这儿住着。”

　　“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里每个人情况都跟你差不多，大家都是互相帮忙。”

　　“我可能要躲一段时间，我哥…”他顿了顿，“如果有人找你打听我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没人找得到你。”

　　晚上两人洗完澡躺一张床上睡，这张床板很硬，但路云舒的精神紧张了一天，躺下才放松一点，几乎瞬间进入梦乡。

　　路云舒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李赫在追他。他光着脚，只穿背心短裤在大街上跑，李赫在身后步步紧逼，几乎快要贴近他的耳边。

　　李赫穿着长款黑风衣，衣襟好像就飘在他背上，李赫伸着手就要抓住他了。他很着急，在被抓住的瞬间惊醒。

　　知觉复苏，后背几乎麻木，凉意锥心，他大半个身体在被子外，往里缩了缩，被子很小，怎么缩也没办法完全包裹住两个人。

　　他心想，他身上只有几百元，也不可能全靠杜凯养。这里呆不了多久，必须尽快躲到李赫找不到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他有手有脚，只要到了有了自由，就能找到工作，再怎么样也能养活自己。

　　李赫被销售员的话术引导着去了外面，不过三分钟他就意识到不对。

　　那种话术几乎是为他这种自视甚高之人量身打造，等他反应过来，李赫从店里与子品牌相通的门追出去，不过几分钟，路云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冥冥之中注定一般，李赫追出去的时候，下意识从商场最近一个大门出去，但鬼使神差路云舒在反方向的大门上了车。

　　李赫甚至来不及发怒，那种彻骨的凉意霎时间充斥了他，他没有想到，路云舒离开得这么突然。

　　两人昨晚大吵一架，李赫不是没想过路云舒会走，多少有了防备。他以为路云舒胆子小，他做些姿态，路云舒就会怕，会安心待在他身边。

　　昨天一整晚，两人缠绵不休，现在想想那也是路云舒在投怀送抱刻意麻痹他。

　　他气得咬紧牙关，怒气直直往头顶冲，但很快强行冷静下来，他必须尽快找到他。

　　他今天出门就带了个司机，他还算沉着，当即吩咐司机分头行动。司机一边搬救兵一边继续在商场各个角落找人，他第一时间去找商场负责人查录像，一群人过了半小时才从监控里搞清楚路云舒从哪里出去，上了什么车。

　　监控显示路云舒下了车。很快又从沿路监控查到他进了地铁站，那是个有五条地铁线的站，进了站就再也没办法短时间内找到他到底去哪了，人实在是太多。他暂时只能托关系尽量查监控，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下文。

　　忙了几乎整个下午，他才回家，黑暗笼罩了整个家。这段时间他都一个人住，好不容易昨天是两个人，今天又只剩他一个。

　　李赫环视一周，才感觉这个家实在是冷清，今天路云舒随手看过的书还放在小圆桌上。那是他在这个家最常呆的地方，有褐色的落地灯、小圆桌和单人高脚沙发凳，手边是一排书架，他总窝在那里。

　　李赫通常是坐在对面的长排沙发上处理公务，路云舒坐着这里发呆。坐着坐着，路云舒就会跑到他身边，叫他大哥，然后他会放下工作将路云舒抱到腿上。他忽然回过神，两人已经很久没这么亲昵过了。

　　路云舒逃离了他，这个事实令他满头大汗，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体会过这种程度的戏耍。

　　他紧紧握着那本书，指节发白，书很厚，纸张卷起的幅度很大。他坐到路云舒的椅子上，想要把书摔在地上，又有些犹豫，最终作罢，只得放回原处。

　　李赫坐下来才有空仔细想一想，越回想过去相处的细节，越觉得路云舒离开他是蓄谋已久。

　　路云舒长大了，各方面都和以前不一样，他还停留在他小时候很乖的印象里。他疏忽了或者有意疏忽，路云舒已经不再无条件信任他的事实。这个认知让他大吃一惊。

　　李赫这辈子从失去母亲开始，就再也没有相信过谁，他只信自己。

　　他不相信婚姻，爸妈两小无猜，婚后他爸开始无止境出轨，玩过无数女人，他妈郁郁寡欢最终丢了命。

　　妈妈在他眼前咽气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他，“不要做父亲那样的男人。”

　　他不相信李翼，因为猜忌，他从小被李翼送到国外，一个人摸爬滚打，等他老了怕家业没人继承才叫他回来，没有比这更畸形的父子关系。

　　他不相信亲情，他喊着要报仇，外公毫不犹豫骂他也姓李，他妈嫁过去就是李家的人，他报哪门子仇？

　　洁身自好、翩翩风度、温柔体贴，只是表象，他内里其实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

　　他信奉的只有自己，他很早就认识到，他有能力掌控周围一切，获得所有他想要的。

　　比如路云舒，表面是路云舒主动勾引他不假，但在那之前他就心动了，他在等这个少年钻入他手掌心，他得逞得很快。

　　他思考过他们的关系，他这辈子唯一会爱的只有路云舒。

　　但他有路云舒也并不影响他一步步按计划获得所有他想要的，爱情只占他人生的一小部分。他们这样的人，能给人爱已是罕见。他不能被爱绊住脚。

　　他无法忍受背叛，但他自视甚高，冷静过后比起愤怒更多的是被激起一种胜负欲与征服欲，并且势在必得！

　　李赫整晚辗转反侧，分析路云舒会去哪里。这么多年他基本没有什么能瞒过他，在他的管束下，路云舒人际关系简单得可怜，一只手能数过来。这么一想才有些满意。

　　他母亲，他那个同学孟植宇，还有Michael，前同事琳达。

　　唯一后悔的是带他认识Michael，当初他就敏锐察觉到Michael的魔力，所以他及时耍了点手段让他不得不出国，不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又是怎么搭上的。李赫越想越觉得整件事里所有人都有嫌疑，尤其是Michael。

　　第二天一大早他安排了专业人士调查Michael和路云舒可能会联系的另外几个人。

　　只要路云舒联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李赫都能把他找出来，只是他那么聪明，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现身，这么一想，他反而极有耐心，边找边等。

　　路云舒走之前已经删光了手机通讯录、通话记录，连电话卡都丢掉了，如果不是他防着，估计手机他也会丢掉，还好那晚之后他留了心眼。

　　果然准备充分。

　　李赫叫秘书送手机去查，并吩咐秘书这段时间只跟这一件事。秘书办事得力，很快就查出了路云舒所有通话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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