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她全都要

　　五月初，热风带着恼人的湿闷，如同无形的蒸笼。汗水黏腻地顺着脊骨不断下滑。

　　烈日灼烧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枯树林。许先狠狠揩掉刺眼的汗水，瞪着身旁同样狼狈、背着大包小包的程岑，胸腔里的火气几乎要炸开：
　　“程岑，这TM就是你选的好地方？！”

　　迷路、闷热，加上眼前这片死寂的景象，所有烦躁拧成一股邪火。
　　他一脚踹飞脚边的石子，“我们是来拍毕业作品！不是来陪你玩野外求生！”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说的绝佳拍摄地到底在哪儿？！啊？！”

　　程岑的肩膀缩了一下，双手死死攥着背包带，指节发白，嘴唇嚅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怕不是他自己毕不了业，就想拉着我们一起垫背吧？”
　　一道不咸不淡、带着明显拱火意味的声音，从旁边飘来。是编剧张一远。他靠在旁边一棵枯树上，手里把玩着一片焦黑的叶子，语气懒洋洋的。

　　程岑猛地扭头，眼睛通红：“张一远，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你TM还敢说没有？！”张一远的话成了最后的引信。

　　许先脑中的弦断了。他怒吼着冲上去，一把薅住程岑的衣领，仗着力气就要把人往地上掼。
　　“老子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

　　“许先！”

　　宋致的声音率先响起，他一步上前攥住了许先的手腕。

　　而几乎在宋致出声的同时，那个从冲突开始就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着没有参与争吵的高个子男生林郁动了。

　　他没有喊叫，动作却快而利落，在许先发力将程岑往下按的瞬间，他已经侧身切入两人之间，一手稳稳托住了程岑踉跄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格开了许先继续施压的胳膊。

　　他的介入安静而有效，像一道突然落下的闸，硬生生截断了暴力的势头。

　　许先挣了一下，没挣脱宋致，又怒视着挡在中间的林郁：“林郁！你TM凑什么热闹？！”

　　林郁依旧没立刻说话，先扶稳了脸色煞白的程岑，确认他没事，然后才转回头看向许先，“许导，设备都在程岑包里。真摔出问题，今天就算白跑了。”

　　他是组里的男二，更是实际上的器材负责人。宋致和他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彼此默契十足。

　　“就是！”宋致手上加力，声音压着怒火，“程岑是带路的，你把他打趴下，谁来认路？林郁拦着，是怕你把咱们吃饭的家伙事儿都砸了！都冷静点行不行？！”

　　许先喘着粗气，目光在宋致冷硬的脸上和林郁沉默但坚决的阻挡间扫了个来回。

　　宋致是男主，他得顾忌，林郁管着设备和很多杂事，真闹僵了后面也寸步难行。

　　那股邪火被现实浇灭些许，他脸上肌肉抽动，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老子不跟他一般见识！”他甩开宋致的手，退后一步，但眼神依然凶狠。

　　林郁见状，没再多言，只是朝宋致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弯腰把程岑掉在地上的地图捡了起来，递还过去。

　　程岑在林郁平静的动作里稍微镇定了一点，哆嗦着接过地图。

　　“吵完了？吵完能赶紧找路了吗？”张一远的声音凉飕飕地插进来，他依旧靠在那棵枯树上，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场有趣的戏。
　　“再磨蹭，天可真要黑了。”

　　宋致没理他，转向程岑，语气缓和了些：“地图再仔细看看。”

　　几个人重新围拢，但气氛已经不同。

　　许先阴沉着脸站在一边，宋致和林郁挨着。林郁已经重新检查好程岑的包，在交还给程岑后，就安静地站在宋致侧后方半步，目光扫视着周围昏暗的林子。

　　程岑缩在他们旁边，张一远则踱步到许先身后，不再言语。

　　争论，假设，再否定。焦虑随着天色一起沉入昏暗的枯树林。

　　就在地图快要被揉烂时，一直站在边缘、目光在枯树林和地图间来回比对的林郁，忽然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几棵焦黑扭曲的枯树后方，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问道：“那边……是不是有人？”

　　其他人一愣，循声望去。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长发女孩，有些慌乱地从枯树后的阴影里挪出来。

　　她长相普通，脸上带着窘迫，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小声说：“对不起……我、我刚才系鞋带，一抬头你们就走远了……”

　　许先正烦着，看见这女生就皱起眉：“你怎么回事？”

　　他语气很冲，可话出口的瞬间，脑子里对这女生的印象却有点模糊。好像是女主角？叫什么来着？什么时候招进来的？怎么长得那么普通？他当时是眼瞎了吗？！

　　所有细节都像是隔了层毛玻璃。

　　女孩被他一吼，脖子缩了缩，没再吭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挪向了宋致和林郁这边，仿佛那边更安全。

　　宋致看着突然出现的女生，眉头微蹙。

　　他隐约觉得这女生应该是组里的，但具体细节想不起来。他下意识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林郁，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郁的目光在罗羡妮身上停留一瞬，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表示同样印象模糊。

　　但人已经到跟前，又一副受惊的样子，他们便也将她护在身后。

　　程岑也呆呆看了罗羡妮两秒，然后露出一种‘哦，她也在啊’的恍然表情。

　　张一远只瞥了一眼，就兴趣缺缺地移开视线，催促道：“行了行了，人齐了就快走。”

　　女生默默站到林郁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她低下头，把自己缩成没什么存在感的一团，融入得自然而然。

　　这插曲并未带来转机。他们最终在地图边缘发现一行几乎褪色的手写小字，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在彻底漆黑的枯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近一小时后，别墅的轮廓如同鬼魅般从枯枝后浮现。孤零零的一栋，后面仍是望不到头的死寂。

　　许先哑着嗓子喊了几声，只有穿过枯枝的风声呜咽回应。他不耐烦地推开半掩的锈铁门，大步跨进花园。

　　就在他脚掌落地的瞬间，冰冷平板的机械音突兀地、直接地砸入他脑海：

　　【滋……链接建立。】
　　【欢迎来到「无限之地」，亲爱的玩家。】
　　【温馨提示：「痴心人」新人副本已开启。】
　　【本次任务：帮助厨娘找到她的遗失之物。】
　　【警告：厨娘的宝物为共享道具，玩家在上交物品后请尽快离开！！！】

　　许先浑身剧震，脚步猛地顿住，脸色“唰”地惨白，瞳孔因惊骇而收缩。

　　张一远紧跟着也跨了进去。
　　【滋……链接建立。】
　　……
　　同样的声音，同样冰冷的内容灌入。他倒抽一口冷气，腿一软，猛地抓住旁边的门柱，惊恐地看向许先。

　　“怎、怎么了？”门外的程岑声音发抖。

　　张一远顿了一下，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过头，朝门外嚷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不耐烦：

　　“都杵门口干嘛呢？进来啊！里面就一空院子，没啥好看的。”

　　许先也反应过来，他脸色惨白，但看到门外三人惊疑不定的样子，一种阴暗的、同归于尽般的心理压倒恐惧。

　　“对！进来再说！”他声音沙哑地附和。

　　宋致眉头紧锁，心中的警铃大作。林郁也察觉异常，对他微微摇头。

　　但天光已彻底消失，枯树林深处传来不详的窸窣声。眼前的别墅是唯一可见的遮蔽。

　　宋致深吸一口气，对林郁低声道：“跟紧我。”他率先一步，跨过门槛，踏入花园。

　　【滋……链接建立。】
　　……
　　系统提示音如期在他脑海中炸响。宋致身体一僵，瞬间理解了许先和张一远那副见鬼表情的缘由。

　　紧接着，林郁、程岑也依次踏入，两人都在瞬间脸色剧变，程岑更是惊呼出声，被林郁一把扶住。

　　最后是那个女生。她低着头，像是被这诡异气氛吓到，脚步迟疑地迈过门槛。
　　踏入。
　　她脸上迅速堆叠起与其他人无二的惊恐与茫然，微微瞪大眼睛，手下意识地捂住嘴，像极了一个骤然遭遇超自然事件、吓得六神无主的普通女大学生。

　　黑暗彻底笼罩，只有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别墅和妖异植物的轮廓。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在黑暗中弥漫。

　　“都……都听到了？那个声音……”程岑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充满绝望的确认。

　　无人回答，但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惊喘已说明一切。

　　短暂的死寂后，宋致强迫自己从最初的冲击中挣脱。

　　他看向许先和张一远的方向，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冷意：“你们最先进来。听到这‘欢迎词’时，只有你们俩在里面。为什么急着催我们都进来？”

　　许先嘴唇动了动。张一远眼神躲闪。

　　“因为害怕，对吗？”林郁的声音气愤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因为一个人面对这种未知太恐怖，所以想把所有人都拖进来，分担恐惧，或者……增加垫背的几率。”

　　许先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沉，他没有否认。

　　宋致心中的最后一丝团队幻想彻底熄灭。在这种地方，带着这样的‘队友’，比单独面对未知更危险。

　　他不再看那两人，转向林郁和程岑，也扫了一眼缩在后面的那个女生：“我们走这边。保持距离，自己找线索。”

　　这是切割，也是在无法信任的前提下最理性的自保。

　　五人分裂成两处。许先和张一远留在靠近入口的地方，宋致、林郁、程岑和罗羡妮则隐入花园另一侧的阴影中。

　　宋致带着几人躲到一处被高大妖异花丛半包围的角落，甜腻到令人头晕的香气几乎凝成实质。

　　“小鱼，”宋致的声音压得极低，只够身旁的林郁和靠过来的程岑听清，“这个任务不对劲。”

　　他眉头紧锁，“黑珊瑚曼陀罗能长成这样，这地方绝对荒废了很久。如果‘厨娘’真的存在，那也不是活人了。”

　　“共享道具……”宋致沉吟，眉头锁得更紧，“这意味着，从规则上看，找到东西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利，系统在强制我们维持一个表面的合作，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因为‘宝物’本身内讧。”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但警告才是关键。‘找到后尽快离开’……它把‘共享’和‘逃离’直接挂钩。我怀疑，这个‘共享’机制，与其说是福利，不如说是一个陷阱的保险栓。”

　　林郁立刻跟上他的思路：“你是说……系统是怕有人提前找到东西后，因为独占或其他想法，故意不提交，或者拖延，从而导致所有人都被困住，触发更大的危险？‘共享’是为了确保一旦有人发现线索，就必须在规则推动下，尽快去完成那个‘提交’动作？”

　　“没错。”宋致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扫过远处正在装模作样搜查的许先和张一远。

　　“‘共享’消除了我们内部因争夺宝物而直接冲突的必要性，但它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同一个焦点——尽快找到，然后触发‘提交’。”

　　“可警告又明说提交后要立刻逃……这说明‘提交’这个动作本身，很可能就是打开某个真正危险的开关。系统用‘共享’来确保这个开关一定会被按下，而且会尽快被按下。”

　　程岑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那……那我们如果不找，或者找到了不交……”

　　林郁苦笑一下，接口道：“任务有时间限制吧？不找，可能意味着失败，惩罚未知，找到了不交……恐怕会直接违背那个‘尽快离开’的警告，逗留在已知的危险里。系统用‘共享’和‘警告’，一推一拉，几乎是在逼着我们按照它设定好的危险流程走。”

　　宋致缓缓点头，总结道：“所以，真正的危险可能不在‘寻找’的过程，而在‘提交’之后，甚至就是‘提交’这个行为召唤来的。‘共享’不是让我们团结，而是确保没人能躲开那个关键时刻。”

　　一直低着头站在稍后位置的罗羡妮，仿佛还沉浸在自身的恐惧中，对这番低语毫无反应，只是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

　　而在远处，许先和张一远站在月光稍亮的地方，两人之间气氛紧绷，不时瞥向宋致他们这边，又警惕地望向那栋毫无灯火、仿佛随时会张开巨口的黑暗别墅。

　　整片花园弥漫着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花香，死寂中，只有风吹过黑色花叶的细微沙沙声。

　　那栋别墅沉默地矗立着，门窗紧闭，像一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眶，空洞地凝视着花园里这些不请自来、命运未卜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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