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3 章
按照陆晚君和胡管家的嘱咐,厨房给李云归准备了清粥当早点,由于李云归的烧退得及时,大夫诊断过后,便开了些药,嘱咐李云归好好休息,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用过早餐,李云归感觉身体逐渐有了力气,由于昨天躺了太久,尽管身体还是虚弱,她却并不想再上楼躺回去,于是就走到客厅,在放着当日报纸,订阅杂志的桌上找了找。
“刘妈。”
没找到自己经常看的杂志,李云归便喊来了负责打扫整理客厅的刘妈,一个身着干净朴素,带着围裙的妇女笑着走了过来,“小姐,您找我。”
“今天的良友杂志还没到吗?怎么找不见了?”
“我方才看到管家收走了一本,不知道是不是良友,要不我去问问?”
“管家收走了?”
李云归有些惊讶,胡管家是家里的老人了,虽然事无巨细都会过问,但是对于杂志报纸这些东西却并不是很在意,况且,这都是日日要看的,有什么好收起来的?
“是啊,我看他在桌子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把一本什么书就拿走了。”
刘妈肯定的回忆了一遍方才的情景,李云归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刘妈你去忙吧。”
刘妈离开后,李云归坐在客厅想了想,然后起身,找来下人,给了他一些钱,“你去帮我买点桂花酥,要古楼边的那家,另外带本良友杂志回来,要今天的。”
下人拿了钱立刻将李云归要的东西买了回来。李云归让对方拿了桂花酥分给大家当甜点,自己则拿了杂志坐到客厅里翻阅了起来。
陆晚君因为一夜没睡,回房洗漱整理了一番,等到下楼的时候,问过下人才知道李云归已经用完早餐回房了。
为了忍住不打扰李云归休息,陆晚君吃过早餐后,在院中锻炼了一会儿,然后才到客厅,泡了壶茶看起了报纸,正将报纸翻开,一本杂志却掉到了地上,陆晚君弯腰捡起,无意间瞥见某一页纸上依稀好像有自己的脸,她捡起杂志看了一眼,“良友……”
这是一本全国都很有名的时尚杂志,通常会介绍当下时髦的衣服,首饰,电影等,也会报道一些娱乐新闻,还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很喜欢看这杂志,陆晚君便也跟着看了几年,进入军校以后,就很少再看了。
想到少女时代那些宁静的、已恍如隔世的午后,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然后,当她翻开杂志看了第一眼以后,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船王准女婿密会佳人,李陆姻缘婚事生变?》
一行大字直击眼球,黑色加粗的大字下,是陆晚君的照片,照片抓拍的角度极其刁钻,恰好截取了她因好友的玩笑而低头莞尔的瞬间,而对面的穆思晨正微微前倾身子,伸手似乎要为她拂去肩头的什么,从画面上看,两人姿态亲昵,谈笑风生。
“近日金陵城中传出一则风流韵事,主角竟是本埠船王李成铭先生之准东床、世交之子陆少君。
据悉,日前午后,有人目睹陆公子现身秦淮河畔“欧陆风情”咖啡馆,并非与未婚妻李小姐相约,而是与一位神秘女伴私会。据目击者称,该女子气质温婉,容貌清丽,与陆公子言谈甚欢,举止颇显亲密……”
报道里的内容极尽渲染之能事,用词暧昧,暗示她这位“陆少爷”不甘家族联姻束缚,在外早已心有所属,与“神秘女性友人”过从甚密,更影射李家小姐李云归恐遭“弃婚”,颜面扫地。
陆晚君握着杂志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指尖冰凉。怎会有人如此颠倒黑白!胸膛因她的愤怒剧烈起伏,明明是好友相聚,再正常不过的一次聚会,怎的被写成这样!心里大骂这些杂志无聊,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有自己竟也会成为这供人嚼舌的谈资。
愤怒过后,一丝冰冷的疑虑迅速浮上心头。陆晚君皱眉,虽是船王女婿,可是李家向来行事低调,自己更是很少出现在惹人注目的场合,多在教官总队之中,怎会如此凑巧,就被记者拍到呢?当真是巧合?
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陆晚君忽的从心中生出一丝慌乱来,云归……云归刚刚会不会看过这杂志了?
想到此处,她“嚯”地站起身,杂志从膝上滑落也浑然不顾,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在疯狂叫嚣:必须立刻、马上向云归解释清楚!一刻也不能等!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几步冲上楼,径直来到李云归的房门外。可当她的手举起,即将叩响那扇紧闭的门板时,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猛地僵在了半空。
解释?
解释什么?
又如何解释?
“陆少君与神秘女子私会”——那照片拍得清晰,她与穆思晨靠得极近,言笑晏晏。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铁证如山。一个“男子”与女子过从甚密,任何理由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除非……除非坦白一切,坦白她陆晚君,本就是女儿身。
“坦白”这两个字,如同暗夜中一道刺目的闪电,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在她脑海中炸响,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可这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瞬,就被她更狠地掐灭,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不,绝不能是这样。
那举起的手,终是无力地、缓缓地垂落下来。陆晚君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与魂魄的石雕,僵硬地伫立在冰冷的房门外,动弹不得。
坦白……是的,她日夜期盼着那一天。自从在咖啡馆与穆思晨一席谈话,看清自己心底深藏的情意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构想着那一天。她希望有一天,能在一个郑重而美好的时刻,亲口告诉李云归所有的真相——她是女子,可即便是女子,她依然想履行婚约,想以真实的自己,站在她身边,护她一世周全。那是她对自己、也是对云归的承诺,应当充满虔诚与珍重,绝不该是为了澄清一桩荒唐谣言,被迫给出的、狼狈不堪的交代!
可是……若此刻不解释,云归会怎么想?她会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报道吗?她会难过,会失望,会……不再理会自己吗?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她辛苦构筑的所有心理防线,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颓然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感受着那雕花木纹的坚硬触感,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进退皆错,左右为难。
又想逃跑!听着门外的动静,一直在等陆晚君的李云归忍不住有些生气,她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打开房门
“咔哒。”
一声清脆的门锁响动,惊得陆晚君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后退一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一只微凉的手更快地自门内伸出,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猛地拉了回来。
“不许跑,”李云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平日更显清冽,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进来。”
陆晚君的心跳骤然失控。她被迫转过身,对上了李云归的视线。她的双眸明亮,一丝阴霾也不藏,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愤怒、质问,只有一片沉静,波澜不惊。
“还是什么都不想对我说吗?”
眼见陆晚君一动不动,李云归有些气恼,拉着陆晚君的手腕,稍稍用力,将还有些僵硬的人带进了房间,随即反手关上了门。
“我……”
陆晚君低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现在,她该给李云归一个解释。
“那天你们去咖啡馆聊了些什么?”
李云归直接点名了主题,表示自己已经看过杂志了,而实际上,她比杂志更早一步,看到了两人那天谈笑风生的情形。她知道以陆晚君的性子,是不会告诉自己说了些什么的,原本她是不忍这个傻子自己为难自己想给她个台阶下,谁知话到嘴边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于是此话一出,她又对上了陆晚君的沉默。
“你与她真有那么多话说吗?”
终于,那沉默撕碎了病中李云归身上最后一丝冷静,她一把拉过陆晚君,狠狠将她推到墙上,陆晚君一惊,却是退无可退,生怕自己用力便会伤到眼前这个病弱的女子。抬起头,对上李云归的双眼,不知何时,那双明亮的眼中竟然盈满了泪水,陆晚君顿时方寸大乱。
“云归,我,那个人是穆思晨,我们是多年的好友,就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你什么都告诉她,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泪水就这样涌了出来,李云归是个独立而要强的人,她很少哭,却没成想今日,就这样在陆晚君面前哭了起来,此刻,她只知心中委屈,其他的,也不管不顾了。
“云归……对不起,我……”
陆晚君伸手想要帮李云归擦眼泪,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湿意,却被她一扭头决绝地躲了过去。这无声的拒绝像一根针,扎得陆晚君心头一颤,顿时急得手足无措起来。
“陆晚君,你还想瞒我多久?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李云归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陆晚君只觉得浑身血液像是瞬间被冻结,僵在原地,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清亮的李云归。
她知道了。
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她从未点破?无数个问题如同沸腾的气泡,瞬间涌入脑海,却一个也抓不住。她精心构筑了那么久的世界,她日夜坚守、视为性命般重要的秘密,在这一声指名道姓、褪去所有伪装的呼唤中,轰然倒塌,碎得彻彻底底,连一丝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陆晚君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才让她找回一丝真实感。
“……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这一刻,陆晚君只觉得痛苦而狼狈。
“还记得中秋出去游玩的那天吗?你中枪……”李云归的声音带着哭过的微哑,却异常平静,“后来穆家医馆,我为你把脉……”
陆晚君浑身一颤,那段记忆瞬间清晰地浮现眼前,“可是,那天思晨说……”
“她说得没错。”李云归轻声打断,目光柔和却不容回避,“以我那点理论,确实无法单凭寻常脉象断定男女。”
说着,李云归微微前倾,靠得更近,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却让陆晚君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但巧就巧在……陆晚君,那天,你来了月信。”
这句话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在陆晚君心上重重一刮。
“月信时的脉象,滑利如珠,流转不息,极难错辨。”李云归的眼中泛起复杂的水光,有心疼,也有如释重负的坦然,“试问,如果你真的是男子,身上怎会出现如此清晰的月信脉象?”
真相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以一种关乎女性最私密、最本质特征的方式,被彻底摊开在两人之间。陆晚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李云归,看着这个明明早已洞悉一切,却始终温柔陪伴、默默守护,直到今日才被迫揭穿真相的女子。那份长久以来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与此刻被全然接纳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尖一酸,视线迅速模糊。
感觉到陆晚君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强自镇定的模样下是难以掩饰的惊慌与窘迫,让李云归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密密的疼。
她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苍白的脸,着实不忍再继续逼迫,便主动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给予对方一丝喘息与调整的空间。
这体贴的退让,使得陆晚君紧绷的身心松动了几分。
良久,陆晚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耗尽此生全部的勇气。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李云归,里面有愧疚,有决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她伸出手,动作有些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轻轻握住了李云归的手。
李云归没有挣脱,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引导。
下一刻,陆晚君牵引着李云归微凉的指尖,缓缓地、郑重地,触碰到自己颈间。
“这里,”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却又无比清晰,“没有男子该有的喉结。”
指尖下的肌肤光滑平坦,触及到的时候,李云归忍不住轻轻一颤。
“还有……”
陆晚君没有停下,她将李云归的手缓缓按在自己胸前。隔着西装挺括的布料和内部缠绕的束带,李云归依然能感受到其下属于女性身体的、被强行束缚的柔软。
“现在……你感受到真实的我了吗?”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就是我一直隐藏的……全部。”
李云归没有立刻抽回手,她的掌心依旧贴合着那份被禁锢的柔软,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抚平那束缚带来的疼痛。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她的眼眶,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愤怒,而是止不住的心疼。
空旷的房间中,浮尘在窗棂透入的光里缓缓飘浮,仿佛时光也在此刻凝滞。所有的喧嚣、伪装和不得已都被隔绝在外。在这片难得的静谧里,陆晚君终是低低地诉说起来,声音轻缓而沙哑,像在剥开一层层结痂的旧伤,将那些沉重的过往、兄长的血仇,以及身为女子却不得不披甲执锐的无奈与艰辛,向着李云归,和盘托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