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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活
那裹着白头巾的小徒弟忽然被木杖敲了敲头,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见是他师傅打的,扁扁嘴没做声。
瘦老头拉着他就走。
陈济川叫了好几声,两人都不理会。
小徒弟一扭头,扯开嘴角朝陈济川做了个鬼脸,跟着他师傅从后门出去了。
陈济川无奈,准备回屋,转身瞧见肖玉桃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聊得火热,他连忙过去。
“姐姐,夫人在前头忙着,今天顾不得过来了,晚些时候来一个监事头头与你们交代。府里不便管大家的饭食,每日另结五十文的饭钱,你们可从这后门出去,便有许多吃的,那孙二家的汤饼最好吃,还有马娘子家的饮子,个个都清凉解渴。这是今日的,你可拿好了。”说着小郎君递上一串铜钱,只因他二人来的晚,所以另派这孩子再送一趟。
这小郎君又冲肖玉桃道:“夫人这会儿正在前头宴请宾客,别的俺便不清楚了。”
肖玉桃还想再多问几句,那小郎君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离去了。
肖玉桃手里捏着铜板,见院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便也叫着陈济川去吃饭了,她也去尝尝那孙二家的汤饼。
两人跟着前头一个木匠出了后门,没几步就瞧见了孙二汤饼的招牌,正是饭点,小摊上有许多人,找了半天也不见一个空位。
陈济川瞧见了那带白方巾的小徒弟,端着碗就要去同他们拼桌。
那瘦老头仍不搭理他,只顾低头吃饭。
倒是那小徒弟瞧着肖玉桃,皱着眉头连声说可惜。
陈济川急了,瞪着他粗声粗气地问:“哪里可惜!”
那小徒弟吓了一跳,也是个有脾气的,啪得一声把碗一撂:“我说这小娘子生的美,就该在家里躺在软榻上享福,不该东奔西跑地吃苦,可惜可惜,你这厮瞪什么瞪?”
陈济川还道他是什么意思,一想早上骑马,颠簸不说,还让玉桃满身尘土,确有些愧色。
肖玉桃正吨吨地喝着羊汤,见两人在说自己,拍拍陈济川的手:“小郎君错了,坐在家里是清闲,可我也不觉得是在吃苦,若不是做这份活计,我可到不了太康县,吃不到这样好吃的汤饼呀!”
听了这话,小徒弟不以为意,觉得这小娘子生的虽有几分秀气,可人却是个傻的,汤饼哪里吃不到。
那瘦老头倒是看了看她,放下铜板,又拽着自己小徒弟回去了。
陈济川小心翼翼地瞧着她,却见娘子脸上毫无愠色,像是真在享受这面前的一碗平平无奇的羊肉汤饼。
她是真得很开心,今日出门,她第一次骑马,第一次不曾下雨,天气还好极了,阳光洒在大街上,连不知是几百年前落在路边的石头,都照得像新得一样。
更何况,眼前的汤饼是真的好吃,胡椒撒得多多的,蒸饼也热气腾腾,有一股子麦香气,软和极了。
她从前加班熬夜,过得七零八落,一天三顿饭,有时只能匆匆吃一顿凉掉的外卖,在这里能自己赚钱,还能按时吃饭,她很是知足。
见陈济川偷看自己,肖玉桃笑了:“你还不快吃。”
两人回到小院,见院中空无一人,隔壁屋子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二人也回屋躺下了。
肖玉桃却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陈济川将她搂在怀里,两人静静躺在这小床上。
肖玉桃睁着眼睛琢磨,这杨知府为什么将他们请来,又都撂在这里不管了呢?
陈济川见她睁着眼,便张开手覆在肖玉桃眼睛上,肖玉桃半天推不开。
陈济川假装睡着了,哼着道:“没见过睁眼睡觉的。”
肖玉桃这才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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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内室。
一位衣带飘飘的侍女,端着高脚莲花铜碗,轻轻推开忍冬青金花格对开门进入房中,将铜碗架在梳妆台前,静静绞干了盆中锦帕,递于身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前。
那妇人保养得当,瞧着同她身边的小姑娘如姐妹一般。
妇人身后站着十七八个小丫鬟,屋内却十分安静。
镜中的小娘子披罗戴翠,却眉头轻皱,努嘴偏头,像是在同什么人置气。
那妇人接了帕子,沾沾她嘴角涂出去的胭脂。
“娘,我不要去!我昨日说了最爱吃萃香楼的澄沙团子,他偏偏今日约我去韶华楼!这不是偏跟我作对吗!”小娘子扑进妇人怀里,蹭来蹭去,才擦好的粉又花了。
“蝉儿,莫闹孩子脾气,卢公子送来的玩意儿,你这都要放不下了。”妇人看着一屋子的黑漆箱笼无奈道。
又哄了半响,那小娘子终于愿意抬头梳妆。
铜碗中水却冷了,妇人狠狠剜了一眼身旁侍女,那侍女忙抖着手端起铜碗,小跑出去换热水来。
门外又有许多婆子来请,一个说为娘子打嫁妆的师傅们都到齐了,有何示下。
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找孟监事去办,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我。”
另一个说前头陆夫人来拜访,夫人望着身边的女儿,皱着眉头道:“没用的东西,拦都拦不住吗?给她上碗茶,我片刻便来。”
妇人拍拍女儿的头:“蝉儿乖,你好好去,听话。”
小娘子点点头,两腿打着摆子,目送妇人出了门。
两旁请示的婆子忙捏着本子跟在妇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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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肖玉桃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动静,连忙和陈济川爬起来,两人相对整好衣衫。
肖玉桃又拍了拍脸,推门出去了。
院里来了个带着青布小帽的管事,让大家报上名号,他再一一为大家分派活计。
肖玉桃二人排在后面,虽等得枯燥,大家的嘴巴却都闭得严实,像是怕露出牙似的,一句话也不讲。
终于快要到了,肖玉桃见那监工三四十岁的样子,阔面方颌,眼睛不大,正一脸巴结地向前面的老师傅递上牌子:“刘老,这是您的凭证,委屈您了。”
刘老只微一点头,便结果小牌走了。
到了肖玉桃二人,那眯眯眼监工却不笑了:“是肖家村做金蝉妆奁的木匠吧?”
他又拿起名录找了半天,这才递来一摞纸:“这是上头的要求,你们看仔细了。明日先交一份方案,上头准了再动工。开工后每三日来报一次,要看到样品、进度如何,可清楚了?”
两人点头。
两人接过单子,瞧着上面的要求,肖玉桃惊叹不已。
黄花梨木小箱二十件,镜奁大小二十件,帽盒十件,梳盒八件,简妆盒二十件,梳妆盒十五件。金蝉纹样,样式越精巧越好,均用红漆描金,不可轻慢,打金师傅另配。后另附了十几页各样的用途、大小要求。
这一趟要是做完了,他们一年都不用再干活了,肖玉桃兴奋地算了半天账。
两人分工,一个研究花样,一个琢磨样式,一直坐到夜里。
四下黢黑,肖玉桃先点了灯,腹中空空,便推门出去,瞧见隔壁几件屋子,个个灯火通明,听声音似乎都在彻夜赶稿。
天色已晚,她在门口叫了一个闲汉,给了他二十文,让他跑个腿儿,买点羊肉馒头来。
闲汉欢天喜地地接了铜板:“娘子出来的可是巧,若再晚些,汉子我同馒头铺都要关张了。”
闲汉嘴巧,又恭维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跑得飞快,不多时便买回来了五个热腾腾的馒头。
肖玉桃道了声谢,见他搓手踌躇,连忙摸出五个铜板给他,做跑腿钱。
那汉子忙感激连连。
肖玉桃回屋同陈济川分着吃了,瞧见陈济川图纸已经完成大半,拿起来细细端详。
这小箱内有抽屉,可做成一样的,镜奁妆奁却各有巧思,像是将一座小楼装入盒中,四面均能抽拉,顶部还有推板,可支起铜镜,十分便捷。
陈济川说这套妆盒还是自己祖父研究的,后来因太过复杂,不好定价,便搁置了,这是却刚好拿出来给我们壮一壮名声。
他又道:“我瞧这满院子的人,老的瞧不上小的,男的看不起女的,高的看不见矮的,实非君子。”
肖玉桃一笑:“是,满院子,唯夫君一个真君子也。”
两人闹了两句,又认真做起了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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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一到,众木匠都早早排队来交稿子。
肖玉桃发现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师傅都不见了,来交稿的都是年幼的小徒弟。
那监事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了,对着交稿的每一个人都破口大骂,从面相骂到笔画,肖玉桃数了数,十四个小徒弟,没有一个不挨骂的。
到了肖玉桃两人,那监事一拿到稿子,还没看两张便开始痛骂,饶是肖玉桃做了准备,也被骂的直愣神。
“什么鬼东西,回去再做一版来!”
无人还口,大家均是回屋重做。
肖玉桃沉默地回了屋,头也不抬就开始画,可笔还没提起来,眼泪就先落下来了。
墨滴落在宣纸上,同成片的眼泪晕作一团,越散越大。
陈济川连忙抽了张帕子给她擦脸:“这是何苦。”
刚擦干一片,肖玉桃眼里又涌出一大片泪水。
陈济川来不及擦,直接把帕子折成小条,按在肖玉桃眼皮下面:“你瞧那蠢材,交去的东西每一个不骂的,可见没一点真本事。他看不看得懂都另说,更何况他看都没看完。你何苦为了这样一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糊涂虫,伤心成这样。”
肖玉桃渐渐停止了抽泣,一双粉红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陈济川见她不哭了,又接着说:“你听听,旁人被骂得更狠,却没见一人哭呢。我那图纸可是家传的,被骂成这样,我也不曾难过呢。”
肖玉桃真趴在墙上听了半天,这才抽噎着答道:“那是你们男人,脸皮厚。”
陈济川:……也算是不哭了。
陈济川又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娘子的画艺天下第一好,不必因旁人三言两语难过。”
肖玉桃却将他一把推开,擦干了桌面,又抽出张新纸,提笔作画。
陈济川无奈,却也扯了纸来,在一旁陪着。
两人午间又去吃那汤饼。陈济川怕肖玉桃坏了眼睛,早早地拉她过来,坐了一个棚下的好位子。
正要挑起饼来,却见昨日的老头和徒弟,一屁股坐在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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