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鱼

　　林虞明白，顾一是想分散自己的情绪，也乐意在这种分享中缓和下来。
　　“嗯，我看着你摘，我还没有见过人上树摘柿子呢，之前从网上看，人家都有一个专业的一个剪刀加兜子，一剪再一拽就下来了。”
　　“那走吧，我给你那个小凳子，你坐在廊下看，别晒着了。”
　　原本坐在廊下捧着脸安静看顾一往树上趴的模样，边感叹着手长脚长就是不一样，边往树下走，把手立在嘴前当成小喇叭给顾一传话：
　　“这个柿子摘下来就可以直接吃了吗？”
　　“软的可以直接吃，硬的不能直接吃，硬的需要用水捂。”
　　“怎么捂？”
　　“用白酒擦一遍，然后放到温水，第二天就能吃了。”
　　“你想吃吗？”
　　“你会做吗？”
　　“会。”
　　“那我要吃。”
　　“好。”
　　顾一细心的捏了捏手边能摸到的每一个柿子，把软了的放到腰间系着的袋子里，硬一点的连着树枝掰下来，往院外的草垛上扔去。
　　秋高气爽的季节，肆意活泼的顾一，林虞站在树下就这么含笑看着顾一，像是在看一个撒了欢的小孩。
　　林虞看着和献宝一样从兜里往外递柿子的顾一，伸手将面前人头上沾带下来的树枝摘下来。
　　“我去给你拿勺子吃。”
　　“嗯。”
　　林虞坐在椅子上，端着小碗里面放的是剥开皮的柿子，甜滋滋的。
　　顾一坐着廊下的台阶上，看着远处。
　　“你在清溪的时候，很开心，像个小孩。”
　　顾一眯着眼睛，回头看去：
　　“有吗？”
　　林虞又舀了一勺柿子递入口中，才开口：
　　“有，你很放松，刚刚往树上爬的时候像个小猴子一样。”
　　“嗯，我确实放松了很多，清溪是有一种魔力，只要一进入这里，就忘记所有在外面发生的不好的事情还有一切烦恼。”
　　顾一深吸一口气又浅浅叹出：
　　“我不想离开这里，因为，我的根已经长在了这里，即使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我也希望能时常回来看看。”
　　然后惬意的往后依靠，没有管身上的衣服是否会沾上脏污，就那样闭着眼睛仰着脸，靠在了台阶上，感受着风穿堂而过感觉。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捧着个小瓷碗坐在门前小凳子上吃柿子吗？”
　　顾一笑着摇摇头：
　　“不会，柿子这种东西，在我们这边没有那么稀罕，并不值得特地洗干净用碗碟乘着吃，一般站在树下就会剥皮吃掉，甚至有时候在树上就会直接吃掉。”
　　林虞还是抱着那个小碗，一个很可爱的白色小瓷碗，上面还有一只小猫，应该是顾一小时候吃饭的碗。
　　“你怎么不问我刚刚为什么哭？”
　　林虞的声音低低的，感觉甜甜的柿子已经挡不住她内心的苦涩了。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不是说想在这里做几天林虞吗？你可以放松一些，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你的。”
　　“谢谢。”
　　很轻的一句，也不知道风有没有把这句谢谢带入顾一耳朵里。
　　两人就这样坐在原地，有风同样有太阳，可却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溺在这片秋风里。
　　“进去睡吧，虽然有风，但是一会太阳晒过来还是会很热。”
　　林虞不知不觉伏在膝头睡了过去。她也确实是很累了，开了一夜的车，刚刚又哭了那么一通，再加上环境让她放松了很多，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只带着些软糯对顾一说：
　　“不想动，你抱我。”
　　下一瞬就被身边的人所满足，整个人被毫不费力的打横抱起，往里屋走去。
　　“热不然，需要开风扇吗？”
　　顾一有点热，担心林虞也会热，所以才开口问。
　　“我不热，你如果热就开吧。”
　　“嗯。”
　　“你陪我一起睡行吗？”林虞没有睁眼，但是手已经捏上了顾一的衣摆。
　　“我身上热，和你一起睡，你会不舒服的。”
　　“不会，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而且我喜欢你身上热乎乎的。”说着就搂着了顾一的腰，将顾一带上了床。
　　顾一还想挣扎一下。
　　“别动，顾一，你心疼我一下吧，我现在还有些难过。”
　　听到这话，顾一直接放弃了挣扎，任由林虞那样抱着。
　　顾一看着面前的脸，未施一丝的粉黛，白皙里透着丝丝粉嫩，像极了今晨起床时晨雾里的青山远黛，眉心偏左的位置，居然还有一颗小小的若隐若现的痣，明明身上穿的是自己的卡通T恤，却让人感觉她似乎是穿的时尚大牌的定制衣物一样。
　　“我哭，是因为...”
　　林虞突然出声倒是让顾一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感觉自己的偷看被人所察觉一样，反应过来林虞想说什么后，抢了一句：
　　“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林虞闭着眼睛往顾一怀里钻去，声音低低的开口：
　　“我想告诉你，我想有一个人，不是因为我是林家大小姐的身份来拥抱我，来心疼我。”
　　顾一轻轻拍着林虞微微弓着的后背，再没有阻止林虞开口说话。
　　“我不是从小就在爷爷膝下长大的，我是九岁的时候才被爷爷从我父母身边接到林家的。”
　　“我被接回林家的原因是，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各自都还有一个家庭，他们两都无暇顾及我，我在当时家里，被那个找来照顾我的保姆虐待我。”
　　“她开始的时候，还只敢打着锻炼我动手能力的旗号，让我洗碗打扫卫生，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管我，愈加放肆，让我跪着给她洗脚，逼我吃馊掉的食物，甚至会逼着我吃垃圾。”
　　顾一听着林虞带着颤抖在她面前一层层剥开自己的外衣，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似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氧气过渡给林虞一样。
　　“顾一。”
　　“嗯？”
　　“有点勒。”
　　林虞带着鼻音，能感受到顾一对她不一样的那种心疼，却也预料到顾一的心疼。
　　顾一松开了一些用力拥着林虞的胳膊：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
　　“后来，那个人发现，我爸妈他们基本不回家，就更加放肆，带着她男朋友去那个房子里，当时我的面，发生关系。”
　　“甚至让那个男的猥亵我。”
　　顾一的手臂再一次无意识的收紧，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的活泼阳光，可以穿着礼群在台上游刃有余的表演，可以穿着高跟鞋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可以为了试探自己的喜欢去引导他人怒火，可以在自己面前撒娇像个小猫一样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为什么会有人去伤害这样的林虞。
　　“后来呢？”顾一含着沙哑问道。
　　林虞轻叹了一口气，放松了很多：
　　“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那个男的想来摸我，我跑了，从家里跑了出去，一路跑不敢停歇的跑，一边跑一边躲，找了一个派出所，报了警，然后爷爷就来了，他把我接回家了。”
　　“所以，你恨他？”
　　林虞贴着顾一颈窝出的皮肤，轻轻摇头：
　　“当时，还不恨，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作为父亲母亲他们可以那么无情的觉得，我已经那样了，还只是在给他们添麻烦，打扰他们各自的幸福生活。”
　　“一直到后来我被人绑架，被丢进海里，差一点死掉，但是我又被救回来的之后，我才...”话语中逐渐带上了哽咽
　　“我才，知道，绑架我的人，是我自以为最好的玩伴，而那个人，他，他是我爸的私生子。”
　　颤抖的小猫从顾一怀里挣脱了出来，含这泪的眼睛就这样看着顾一，惹的顾一心疼的无以复加。
　　“顾一，你知道吗？我真的，”
　　“我真的，无数次想问他，”
　　“想问他，为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口口声声说那个人是我哥哥的时候，让我不要计较的时候，有没有一刻考虑过我。”
　　林虞的手掌抵在了顾一的锁骨上，拒绝着顾一想拥上来的怀抱，眼睛则已经朦胧到感觉面前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马赛克。
　　“我崩溃过，绝望过，和爷爷闹过哭过，偷偷报警过，换来的是所有的通讯设备被监听，用保护的名义调查我身边所有的人。”
　　“在医院的时候，我害怕，我害怕你接受那些礼物，但是我又害怕，你不接受那些礼物。”
　　“我知道爷爷一定会让人去找你，那些礼物是我按照你的习惯和需要列出的单子，塞进了贵和爷爷他们对你的调查结果里。”
　　看着一直在流泪的林虞，顾一坐起身，拿了纸巾和凉扇过来，给林虞擦去眼泪后一下一下的摇着凉扇。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害怕我接受，但是为什么会害怕我不接受？”
　　“我...”
　　“我...”
　　林虞很犹豫，自己答案是否会将自己推出顾一的生活。
　　“我可以不说吗？”
　　顾一轻轻点头：
　　“可以。”
　　“那我想先不说。”
　　“好。”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林虞坐起身，盘腿看着坐在床边给她摇扇子的顾一。
　　“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没有经历过那些，我只听都会觉得我应该难过，甚至痛苦，我无法想象到置身经历的人，要承重怎么样的痛楚，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心疼你，安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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