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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重生者
运动会在墨怀沙的演讲后完美落幕。家长们依依不舍和孩子们道别,观澜学校的大门再次关闭。
时间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停留。李荒原补全了功课,每场课堂小测都是满分。云旗发现他依旧每天泡在图书馆,好奇他又在研究什么课题,一看——一张小猫的解剖图,血腥得他差点没吃下当天的午饭。
转眼临近学期末,李荒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背着包从图书馆走出来。晚风刚吹得人打了个轻颤,天空就飘起了细密的小雨,不过一分钟的功夫,雨丝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哗啦啦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
微凉的秋夜被雨水洗去了最后一点燥热,原本寂静的校园瞬间被雨声填满——树叶的沙沙声、雨打石阶的噼啪声、远处屋檐下的滴答声混在一起。
该买把伞了——这场雨要连下一个星期。李荒原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雨幕没急着走,干脆靠在门边的柱子上,指尖在通讯器上点了几下,下单了一把黑色长柄伞。
他没打算冒雨回寝,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等,等快递小机器人送来新伞再回去。
雨丝斜斜打在台阶上,溅起的水花刚漫到鞋边,身后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图书馆里又走出来一个人,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李荒原,一起打伞回去吗?”
李荒原回头的瞬间,目光先扫过对方的脸——没有刻意遮挡,眉眼清晰地露在外面。他第一反应是:不是报喜鹊。
再仔细看,才发现这人长相极惹眼:牙齿整齐得像精心打磨过的贝珠,一双眼看向人时眼尾微挑,自带几分深情;宽肩窄腰的身材裹在剪裁合体的外套里,两条大长腿往门口一站,气场压得雨幕都似慢了半拍。方才大概是在馆内随手抓了两下头发,额前碎发微微翘起,却半点不显凌乱,反倒像名家打理过的造型,每一缕都透着养尊处优的贵气,像暗夜里自带柔光的贵族,一出场就扎眼。
李荒原在心里过了一遍同班同学的脸,确定没见过这人,只隐约觉得或许是同专业一起上过公共课的同学。他收回目光,语气礼貌却疏离:“不用了,谢谢,我等的伞马上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立刻传来了“嗡嗡”的机械驱动声——圆筒状的快递小机器人顶风冒雨,稳稳地停在了台阶下方,发出清晰的电子提示音:“您的包裹已送达。”李荒原起身走下台阶,接过包裹,利落地拆开包装,一把崭新的黑色长柄伞“唰”地一声在雨幕中撑开,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他没有再回头看那个陌生男子,径直步入了滂沱大雨之中。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那人清朗的吟诵声,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哗哗雨响:
“雨打石阶碎玉声,偶遇君子立檐灯。
愿借一伞同归处,莫教秋寒浸衣轻。”
诗句的尾音还在飘荡,那人已撑开了自己的伞——是把素雅的油纸伞,伞面在图书馆透出的微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在迷蒙雨幕中划出一道温润的浅弧。他接着吟道,语调里添了些许愁绪:
“君言伞至无需伴,风卷衣袍影自明。
虽憾未同檐下走,亦惜此夜识清英。”
李荒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黑色的身影在雨中也依旧挺直清晰,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那文绉绉的搭讪。他只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脚下迅速汇流、却并未积淤的雨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念头:
学校的排水系统,效率倒是很高。
雨水成了观澜学院挥之不去的背景音。时而是缠绵的细雨,时而是哗啦的中雨,天空仿佛漏了一般,将整个世界浸泡在湿冷之中。学生们穿梭在走廊与屋檐下,雨伞和雨衣成了最寻常的风景。开始下雨且温度骤降后,上课的人明显变少了,不少人选择翘课待在寝室睡觉。
李荒原的生活在教室、图书馆、寝室三点一线间规律运转,偶尔因风纪部的事务前往其他区域。也正是在这几次穿梭中,他频繁地、在不同时段,于校医室附近撞见白景行。
起初,他并未在意。或许是天气骤变,这位养尊处优的白公子偶感风寒。但次数多了,那苍白的脸色,略显急促却刻意维持镇定的步伐,以及每次从校医室出来后,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近乎虚脱的放松与更深层的疲惫,都让李荒原的观察本能悄然启动。
这绝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白景行的状态,更像是遭到了精神上的重创,正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反复撕扯。
李荒原的思绪从近日看过的大量资料中抽离,开始梳理所有异常。
运动会上那个校医突然浮现脑海。李荒原当时只勉强分析,校医可能遇到过不少低血糖的学生,所以会随身带糖并对他投喂,毕竟李荒原当时的状态可能和低血糖确实有点像。可现在想起来——那个校医是不是戴着口罩?
糟了!
运动会,人员混杂,管理相对宽松,正是“报喜鹊”那种擅长伪装的家伙混入的绝佳时机!那个校医……很有可能就是报喜鹊!
李荒原转身就往校医室走,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他必须确认报喜鹊是不是真的混进了学校,更要弄清楚对方是否在酝酿下一场混乱。
刚踏进校医室大厅,窗口的工作人员就注意到他匆匆的脚步,连忙招呼:“同学,先在这里挂号,我根据你的症状给你安排合适的医生!”
“抱歉,我自己找就好。”李荒原匆匆道了声歉,径直往二楼走——二楼走廊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当值医生的基础资料,附带的半身照虽只露出上半张脸,却足够他比对信息。很快,他在名单里找到了对应的校医刘徽,以及诊室门牌号。
推开门时,李荒原把应对突发状况的预案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看清诊室里的景象,他却猛地愣住——穿白大褂的青年校医正低头整理药盒,侧脸轮廓清晰分明,鼻梁挺拔,下颌线干净,脸上半点遮挡都没有,更别提口罩。
校医刘徽听见动静抬头,看到门口眉头紧锁的李荒原,眼中浮起一丝疑惑:“嗯?同学,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李荒原瞬间确定,眼前之人绝不是报喜鹊。他正想找个理由脱身,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他是来找我的。”
伴随着一阵如芒在背的危机感,缓缓靠近。李荒原猛地回头,就见一位身形微胖的“校医”缓缓走来,脸上戴着贴合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双手背在身后,正静静地看着他。
“春和老师,原来他是您的患者啊。”刘徽恍然点头,语气带着理解,“也是,期末考试快到了,不少学生压力大,来找您做心理疏导很正常。”
李荒原抬眼看向报喜鹊,眼神冷厉如冰——那目光明明白白写着:你又在搞什么鬼?
报喜鹊却像没看懂他的敌意,伸手就拉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熟稔:“走走走,去我办公室聊,这里站着多冷。”
到了办公室,李荒原抱着胳膊站在门内,冷眼看着报喜鹊关门、关窗、拉上遮光帘,又开了顶灯,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更甚至,还用灵能把桌脚沙发垫茶水杯等容易藏东西的地方全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报喜鹊这才慢悠悠地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慢慢咂摸,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仿佛两人不是敌人,而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别在这装模作样。”李荒原屈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他注意态度,“不把事情全交代清楚,我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巧了,校长、副校长,还有军方和财阀那边的联系方式,我正好都有。”
报喜鹊喝了一大口茶,才放下杯子,语气随意:“你放心,最近我的时间和精力可没放在你身上。”
李荒原目光扫过他桌上的铭牌,姓名:白春和。“你的目标是白景行,对吗?”
报喜鹊微微颔首,尾音还带着点轻佻的调子:“没错~”
“我对你怎么折磨他,没兴趣。”李荒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他更在意的是对方的真实目的。
“但他身上藏着的秘密,你一定很感兴趣。”报喜鹊突然前倾身体,眼神里透着几分狡黠,“而且啊——那秘密,还和你有关哦~”在安静的、只有雨声敲打窗户的办公室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恶意,缓缓散开。
李荒原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冰锥,但他没有打断,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仿佛与窗外的寒意融为一体。
报喜鹊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慢悠悠地又啜了一口茶,才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戏剧化腔调的嗓音开始叙述,这一次,他吐露的是被掩盖的、关乎前世今生的真相:
“十八年前,白守诚——我们那位看似光风霁月的白家前继承人,背地里一直在进行一些与‘诡异’相关的、极其危险且不容于世的秘密活动。这活动最终酿成大祸,导致了前世的……白家覆灭。”
他顿了顿,欣赏着李荒原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继续道:“而前世的你,李希斯,所在的偏僻村庄,不知为何,成了那最终灾难的爆发点之一。前世的白景行,在家破人亡后,靠着姑父的关系参军,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你的村庄,然后……遭遇了一只吞噬一切的、巨大的紫色诡怪,最终葬身其中。”
“但命运就是这么有趣,”报喜鹊的尾音上扬,带着残忍的趣味,“他死了,却又没完全死。他重生了,带着前世惨烈的记忆,穿越回了今生他自己的抓周宴上。”
“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吧,”他仿佛身临其境般描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开口说话。他先是说出了几个只有白家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秘密,证明了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取得了初步信任。接着,他又说出了几个短期内必将应验的‘预言’,让白家将信将疑地去查证。当预言一一成真,所有人都被这‘神迹’震慑时,这个婴儿,抛出了最重磅的炸弹——”
报喜鹊压低了声音,模仿着一种稚嫩又诡异的语调:“‘我的父亲,白守诚,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会将整个白家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邪恶活动。’”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绝于耳,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人的心脏。
“证据呢?”报喜鹊自问自答,语气带着嘲讽,“一个能准确预言未来、洞悉家族秘密的‘神迹’婴儿本身,就是最可怕的证据。白家内部经历了怎样的震惊、愤怒与恐惧,我们不得而知。但结果是——为了家族的存续,他们迅速而秘密地处决了白守诚,并将他的死,精心伪装成了一场因‘丑闻’引发的心脏病突发。”
“而我们的白景行小少爷,”报喜鹊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在完成了这惊世骇俗的告发之后,他作为婴儿的大脑无法承载前世今生的庞大记忆和剧烈情绪冲击,记忆开始混乱、模糊,直至被大部分封印。”
他看向李荒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直到最近,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开始执着于寻找回那段丢失的、关于他父亲真正死因以及他自己前世死亡真相的记忆。于是,他就找到了我——白家本家最‘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白春和。”
他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落在我的手里,算他倒霉~我每天都在用最精妙的‘治疗’,帮他‘重温’前世的恐惧——家族的覆灭,紫色的诡怪,以及在观澜学校里……曾与你,李希斯,有过的不愉快的交集。看着他一次次在记忆的碎片中崩溃,又一次次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来找我……这过程,真是美妙极了。”
他身体前倾,盯着李荒原:“怎么样?这个将白家的覆灭、他父亲的死亡、他的重生与你前世村庄的灾难全部串联起来的秘密,是不是比你想象中更加……宿命?他因你村庄的灾难而死,又因重生改变了你村庄或许被毁灭的命运,还亲手葬送了他的父亲。这纠缠,是不是讽刺极了?”
李荒原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雨水密集地敲打着玻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他终于明白,白景行近日的憔悴从何而来。他不仅在被报喜鹊用精神手段残酷折磨,更是在被迫直面这跨越两世的、由家族隐秘、个人罪孽与残酷命运交织成的巨大漩涡。
而这个漩涡的中心,赫然连接着他李荒原——前世的李希斯,以及那个他最终未能守护住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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