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块和他的傲娇小忠犬

　　魏明朦朦胧胧中看到个影子，那影子说自己是守坟的人，这屋舍是它的家，说着还爬上了床。魏明心想，不是说守坟的人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但一时无其他去处，恳求对方让自己先睡着，等明日再起。

　　它好心答应了。

　　床小，魏明为难的看了眼身边的弟弟妹妹，将这两小孩放在自己左右两侧，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摸着一堆湿漉漉的东西，触感就跟人的五脏六腑一样……

　　呼，那这个长长的东西莫不是肠子？

　　魏明一愣，又捏了捏……

　　“啊啊啊啊!——”

　　魏明摸着一节滑溜溜的肠子从床上滚了下来。

　　这不知从哪儿来的鬼兄弟，居然还边吃边冲他乐:“嘻嘻，总算醒了？身边躺着两个活人，你竟能忍得住不动口？不过你别急，待我吃完它们若还不饱，便来吃你……”

　　“别吃我，别吃我！”

　　魏明涕泗横流，跌跌撞撞跑出屋舍，全然忘了哪儿来的活人能让这鬼吃。

　　斐厌听着下面的惨叫，轻笑一声，道:“你这跟班也太弱，连鬼都嫌他没滋味，不肯先下口。”

　　沈恪心下叹气，感知后，确认这鬼并不是他要找的那只，尺剑飞出。

　　斐厌见他亦没有下去的意思，嘴角一勾，施施然倚靠树干。

　　等魏明终于反应过来，手上拿的不是肠子，而是一长段的纸条，回头看去，黑夜中，只听见纸屑乱飞，想必那两个小纸人此时已残缺不全。

　　下一刻，熟悉的嗡鸣声闯入。

　　“大人！”魏明两眼泪汪汪，下意识去找沈恪……开门一看，顿时傻眼。

　　不知何时已聚满了形色各异的孤魂野鬼，个个伸长了脖子，听着屋内“咔嚓咔嚓”撕扯纸人的声响，发出满足的喟叹，仿佛光是听着，便也分到了一杯羹。

　　魏明瞬间关门。

　　并非所有恶鬼都能得到审问的机会，眼下这只连阵法假象都看不穿，兀自捧着一堆纸吃得正香的恶鬼，阴气低下，意识模糊，只有当场了结的命。

　　可正当不争锋欲要一剑捅穿对方。

　　这鬼竟然察觉到危险，往旁边躲了躲。

　　恶鬼不明白怎么突然多出一把剑，还划伤自己的手，转而看向魏明，十分愤怒:“好啊，我顾忌你我同为鬼，没伤你，你倒先来伤我，那正好，把你抓去和那帮修士作伴！”

　　不争锋一晃，吓得他又往旁边跳。

　　沈恪心念一顿。

　　修士？

　　魏明不明白不争锋为什么停下，见这鬼扑向自己，吓得直冒眼泪。

　　朦胧中，突然，对方身后冒出两条惨白的纸蛇。
　　那两条纸蛇攀附上来，缠住恶鬼的手，像要制止对方。魏明虽疑惑，但更多是松口气，却见下一刻，那两条纸蛇融在一起，竟然幻化成他的模样！

　　恶鬼揪着‘魏明’，恶狠狠道:“臭小鬼，没点力气还跟我斗！！”

　　魏明目瞪口呆，眼见这鬼拖着纸人出去，月光下，那纸人回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斐厌手上捏着静音符，语气戏谑缱绻:“大人觉得如何？”

　　结合他所做的事，和这语气，沈恪总觉得对方是在讨要什么……与其之后被这人算账，不如提前给些功德当作报酬。

　　冰凉的手指猝不及防划过温热的掌心，斐厌险些挂不住表情，一时怔愣，看上去竟有些‘痴傻’，好一会，反应过来，立即掩饰性地低咳两声。

　　可等那触感消失，又蹙眉，觉着生分……转头一看，发现沈恪似乎十分专注的观察下面的动静，想说的话被吞了下去。

　　沈恪虽专注眼下之事，但耳边一声冷哼还是听得十分清楚，不由侧头看去——斐厌似乎面色不虞。

　　沈恪：“？”

　　罢了，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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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鬼拖行着‘魏明’，来到一处繁华之地，他绕着小路，进入一个隐蔽狭小的房间。
　　连窗都小的可怜。

　　室内困着数名年轻修士，为首那名少年正破口大骂：“去你丫的阴曹地府！一群草包恶鬼，连活人都敢绑！”

　　其他修士虽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眼底惊惶——唯他一人尚有胆色怒骂。

　　景明骂得正酣。
　　旁边的修士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噤声。

　　他们面前，一只艳鬼慵懒斜倚，闻言不过轻笑：“活人又如何？待会儿让你们死了，不就成了？”
　　它眼波流转，扫过众人惨白的脸：“小修士们……可曾听过冥婚？”

　　景明觉得恶心：“我不喜欢男人！”

　　艳鬼掩唇一笑：“我家鬼君喜欢不就行了？”

　　众人：“……”

　　“各位下去后，序号从七千两百开始。”艳鬼柔声补充，“莫要弄乱了次序。当然……乱了也无妨。”

　　这数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别春吓得瑟瑟发抖：“我不要当男宠！师父……师父救我！”

　　他们本是瞒着师门，前来捉拿一只“凶名在外”的恶鬼，谁料反落入鬼邪之手，如今灵力被封……

　　言秀——正是在客栈中屡屡打圆场的那位——朝景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拖延时间。

　　景明回望——我也没法！

　　四目相对，尽是焦急。

　　艳鬼款款上前，正要动作，忽闻一声粗嘎大笑：“哟！你手脚倒快，抓了这许多？”

　　艳鬼看去——

　　恶鬼拎着‘魏明’:“正巧，我也抓了一只来凑数，刚好七个，这寓意倒是好，正逢鬼君娶妻。”

　　艳鬼刚要笑应，目光落在“魏明”身上时，却嘴角一沉：“你怎抓了个纸人？”

　　“你眼瞎不成？”

　　“我怎会看错……咦？倒是瞧岔了。”艳鬼蹙眉，方才分明见是个雪白纸人，此刻却成了清秀少年。它仔细端详“魏明”面容，确无破绽。

　　“你这疑心病，生前误事，死后还不改！”恶鬼嗤笑。

　　艳鬼冷哼一声，不再争辩。

　　恶鬼问清法阵已经布下后，爽快得夸赞对方，随后手指一长，准备了结一位小修士的性命。

　　年轻的修士道行不高，不容易成为恶鬼，哪怕成了恶鬼，也不一定打得过它们这些死了多年的老鬼。但它杀习惯了，有个经验，便是先挑最弱的下手——

　　景明目光狠厉，猛地撞开别春！自己却暴露在森森鬼爪之下！勇猛过后，悔意顿生……他终究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千钧一发之际，剑鸣乍起！

　　恶鬼惨叫一声，攻势骤止。

　　这般动静，艳鬼立马察觉不对，转身欲跑——一条条纷乱的纸屑化作长绳，如蟒蛇吞鼠，一下攀附在它全身，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大压迫，紧接着，纸屑上血光一闪，艳鬼瞬间动弹不得。

　　动作麻利，邪气万分，比阴间恶鬼的招式还要吓人。

　　小修士们被骇得面色发白。

　　景明本来胆子最大，可见着这阴邪高深的驭纸术，他一时怔愣，随即瞳孔瞬间缩小，惊喜，惊恐，无措，齐刷刷出现在他脸上，嘴唇发抖，整个人疲软下去。摸着腰上的长剑，却怎么，都拔不出来。

　　一声轻笑响起。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斐厌的脸。

　　斐厌扫过这群吓破胆的“蓝白萝卜”，语带戏谑：“这屋子挤这许多人，不嫌闷得慌？”

　　话音刚落，众人身上的绳索齐齐斩断。

　　言秀强自镇定，拱手道：“多谢两位前辈相救。”

　　沈恪回想方才所说的鬼君娶妻，如今四鬼君只有一位女子，还是南边那位，性情淑均，怎会掳男子为妻？

　　他认定这艳鬼是哄骗，但更疑惑:“七千两百？”

　　艳鬼看清沈恪脸的那一瞬间，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像是见了鬼。

　　见它这般，沈恪明了这鬼认识自己。

　　正常来说，多半是从一些画轴，或是其他鬼口中得知自己的样貌。

　　但地府里鲜少出现他的画像，哪怕出现，除北境以外的地方，也是各种或庄严肃穆，或横眉冷对的恶鬼形象——仰仗此地的阴曹鬼君。

　　他刚化鬼身三年，撞见一只鬼吞吃同类，便将那鬼打成烂泥，恰好那只鬼竟是阴曹鬼君麾下人物，第二日被阴曹鬼君登门，试图包庇小鬼行凶……他将那位阴曹鬼君打了一顿。

　　因此，有鬼认识自己反倒不正常。

　　沈恪蹙眉:“速速交代。”

　　艳鬼吓得瑟瑟发抖，见他逼问，那些传言瞬间涌上来，已料定沈恪不会相信，连忙佐证:“小的身上有阴曹鬼君的符文，此事真的是……”

　　沈恪见它主动袒露手臂上的符文，看清那象征阴曹司的图案，一时陷入沉思。

　　艳鬼心知判官司这位不懂情爱，更别说那档子事，但此时小命要紧，顾不得自己所言的内容，将对沈恪产生怎样的冲击。

　　“这些年来，鬼君麾下但凡有些姿色的都会被他玩弄，可这鬼的本相会保留生前的惨状，床笫激动之时难免扫兴，所以，小的奉命来为鬼君挑选，而且，而且——”

　　艳鬼说了许多，突然想起最能证明自己的一个传闻。

　　“您当年打得那只男鬼，就是阴曹鬼君的一位男宠！那男鬼的样貌小的虽不知，但一定肤白貌美，您不知，男子虽不能生育，但也可以……”

　　它说到激动之处，已经顾不得后面的内容，对沈恪来说，犹如无字天书。

　　沈恪还停留在男子情事上，脑子里只有‘男宠’二字，整个人都僵持住。但等他意识到那七千两百，意味着有活人因这所谓的‘男宠’，丢了命……

　　“放肆！”

　　这声怒喝让艳鬼彻底闭嘴。

　　四大鬼君中只有这位阴曹鬼君比较特殊，他天生鬼胎，双亲在地府颇有建树，因此混得一个鬼君之名，本人倒是废物草包一个。

　　此前他玩忽职守，但至少没主动犯事。

　　可他若是犯下此等大事，在沈恪看来，无论如何，也保不住！

　　见沈恪这般震怒，斐厌眼中笑意消失，看向艳鬼，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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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名惊魂未定的修士求问名号，想要报恩，魏明拒绝并将他们送出门外。其中一个像是被吓得失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旁边几个修士想将他拉走，他竟然还甩开。直到周围人连声催促好一会，那少年才哑着嗓音告谢，离开。

　　见事情办妥，魏明小心走回沈恪身侧。

　　沈恪瞥了一眼斐厌。

　　斐厌了然，笑了笑，极其识趣地离开。

　　他这般干脆，反倒让沈恪心中翻腾的怒火稍稍平息。

　　“……此事我会转述其余两位鬼君。”沈恪开口，恢复惯常的冷冽，“至于阴曹鬼君，若他肯遵从秩序，主动领罚，或可从轻发落。若不然……”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便按地府旧例处置。”

　　所谓旧例，便是弱肉强食、鬼噬同类。他当初未对阴曹鬼君出手，不过是判官司事务繁杂，抽不开身。如今既知这烂事的根源便是阴曹鬼君本人，他自然不会再手软。

　　寥寥数语便要拉一位鬼君下位。

　　艳鬼面色更是惨白：“判官大人！鬼君、鬼君他只是一时糊涂啊！求您……”

　　沈恪不再理会，转而吩咐魏明：“传书给昭文道君，说明情况，请他接管后续事宜。”

　　魏明深知此事重大，郑重应道：“是。”

　　那艳鬼坦白了些许内情，暂时保住鬼命，被沈恪一道禁制封住，动弹不得。而另一只……

　　恶鬼虽蠢，此刻却也瞧出端倪。连艳鬼都对这青衣男子如此恐惧，口称“判官”，自己麾下那些小鬼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见沈恪目光扫来，立刻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小的愿为您当牛做马……”

　　沈恪眼神漠然。

　　如“镜中鬼”那般，至少有些能力，并且存在‘受他人哄骗’的嫌疑，因此暂时保命。但眼前这恶鬼，身上并无强制束缚的痕迹，且以吞吃幼童为乐，手段残忍，断无可赦之理。

　　他甚至未曾动用不争锋，只抬指凌空一点。

　　一道无形却磅礴的力量瞬间贯穿恶鬼的魂体。

　　那恶鬼的求饶声戛然而止，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庞大的身躯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在一阵剧烈的扭曲和无声的哀嚎中，寸寸瓦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魏明第一次见沈恪使出真正的力量，被震惊到无法言喻，怔愣的看着恶鬼消失的地方，等好不容易回过神，看向那道孤傲果断的背影。

　　突然想起众鬼都好奇的一件事。

　　这样年轻且强大的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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