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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观光游客指南
虽然没穿制服也没带制式装备,但三位安保队成员显然有把工作放在心上记在心里并准备严格履行职责,所谓相由心生,三位光是站在前面就带给了成香五与路障同等的顽固存在感。
风沙蒙了天,天之下的世界也是灰沉的。
离那三人距离最近戴安娜当然不会听话,她握紧相机带退了一步,试图以笑容带来友好的气氛,好声好气地说,“我这不是想替老板大人宣传环保工程的良好效应嘛,证据都被收了我拿什么写稿?我作为自由记者的良心吗?”
而作为执法者,谢无常看见三人后就犯起了职业病。
布衫人不语,侧头一点,那纹身人快步走上前伸手去抓相机,谢无常上前一步挡在了摄影者身前,皱着眉说道,“非私人工地环保工程不该有保密要求,她拍这些是合法的。”
“合法?”纹身人听这句话现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哪里的法?在这的话,不合我们的规定就不行。”
“…也是你们的规定允许你们配枪的?”谢无常紧皱着眉问。
“关你屁事啊,真当自己是游客啊还带着墨镜?”纹身人不耐地挥手要别开挡路者,却又被挡住了胳膊,工作进程受阻,这人的脸色与素质瞬间急转而下,连续几次谩骂和推搡,谢无常的的拳头也逐渐被她坚守的素质捏紧了。
小弗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朝成香五看了眼。
僵持不下,裤衩人啧了声,走上前两步看向那布衫人,见人点头,便将手伸向后腰处。
然后摸了个空。
那人的裤衩后腰皮带上本来挂着一把老式驳壳枪,现在躺在成香五的手里,她看着手里这年纪比她都大的老东西,张开五指,不出意外地看见自己摸过枪管的指腹泛着油光,看来这位的卡壳率不会高于百分之二十。
“你——”裤衩人被身后的影子惊到退后一步,差点踩到哪布衫人的脚。
“…那把枪。”谢无常也看见了,她还与另一人僵持着,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喜色,“一会能让我带回去吗?”
成香五为难地看着自己的手,这上头现在有她的的指纹诶。
“你想啥呢?!”纹身人将胳膊一甩就准备动手。
谢无常反手拽着刺来的胳膊一拉再一折,顶膝向上冲踢,以标准警用防身术将危险分子制服在地,她单膝压着人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后腰,随后才想起今天她没带手铐,也不是警察,就收手扶了扶墨镜。
“…条子?”纹身人不可置信趴着地说,“你咋进来的?!”
另一边,布衫人挥退脸色难看的裤衩人,抽出腰间金属长棍,画圈一挥紧握在手,凝视还握着枪的成香五开口道,“动手。”
还拿着枪的成香五也不知这人是在让自己开枪还是在让别人动手,她侧生避开刺来的长棍,在其变式化为下劈时反腿一抽,将那棍子凭空踢断了。
半截钢管丁零当啷地滚落在地,成香五捧着手里的枪踢了踢腿,发现四周的敌意消失了。
“现在这确实算战利品了。”小弗说着,摸出个韩凌风同款证物袋走上前,无视还瞪着半截手里长棍的人和贴着墙壁的人走到成香五身边,摸出手机就其动作拍了张照,收纳证物密封保存,并掏出张湿巾盖在那还摊开向天的手心上。
成香五开始认真擦手。
“…你们想怎么样?”布衫人丢下手里半截钢管开口,这位的脸色现在也不好看了。
谢无常接过证物袋高高兴兴地道谢,又抿住嘴去看白云仙。
“完事了?”白云仙像是一群人的老大一样单手插着腰看了一圈,向那人开口,“我们来看看顺便问点东西,现在你们知道自己拦不住了,要提前解释些什么吗?”
“你真是老板的孩子?”还趴在地上的纹身人惊疑开口,“你知道自己在——”
“哪轮得到你来质疑我?”白云仙头也不回,问小弗,“有线索吗?”
“安保队确实只负责安保。”小弗说,“具体事件知情者得找更相关地区的相关人群。”
“…果然还是得去找她。”白云仙皱眉,朝布衫人抬了抬下巴,“带路吧,去找你们队长。”
“还不快给咱大小姐带路?”戴安娜催促道。
谢无常将地上的人扯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会。
越是靠近那些蓝顶厂房,脚下的脚印就越多,她们在靠近人类活动区域。
“这里与外面不通路,你们都是怎么进出的?”谢无常问道。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回答条子的问题?”纹身人捂着腹部说,“而且是刚刚揍过我的条子。”
“我揍你处于自我防卫,是你先动的手。”谢无常耐心道,“我不是本地派出所的警察,今天也不出警,问你们这些问题主要是我好奇,你们愿意答就答。反正一会我们要去见你们队长,你们现在愿意回答的话一会我们问的就更少,你们队长心情变坏的程度就更低,你们挨揍的概率就更小。”
“额。”那裤衩人听言回头看了眼,又看下那布衫人,“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咋整?”
“…不知道。”布衫人说。
“都说了是来做宣传的啦。”戴安娜语重心长地说,“自掏腰包往返且免费,哇良心媒体好吗?”
谢无常捂住嘴,然后发现自己带着口罩,遂松了口气。
“那你们能把我的枪还我不?”裤衩人伸手。
“…这个我有用,但重在证物本身出现地,我可以去掉上面的个人痕迹。”谢无常想了想说,“我看你们基本和黑户没差,对吧?”
“诶诶诶可不能这样说。”纹身人撇嘴,“我上过初中呢,虽然是在外地。”
“以前这里的人大多是外地的。”戴安娜点头,“现在也是这样啊,明明人口普查都这么严了,做这种事还有意义?”
“啥意义不意义的?”纹身人疑惑,“有钱拿有地方住还有烟抽,除了回不了家,额。”
“那其实也和身份不明人士的待遇差不多了…”谢无常皱起眉说。
“因为外地的失踪了家里人反应更慢,懂?”裤衩人笑了声说,又从裤衩里摸了根烟出来,甩了甩打火机给点上了,“从失联到被发现,外地的人还得买车票,一来一去就是一礼拜,一礼拜后尸体是咋样可不是我们说的算的。”
“诶诶这能说啊?”纹身人用胳膊上的松柏杵了杵裤衩人的胳膊。
“事实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裤衩人透过烟雾,用余光撇了眼白云仙,“说了就说了喽。”
“…我们都是拿钱办事的,知道的东西不多。”布衫人说,“你们别记我们的名字,问可以,但细致问题我们不答。”
“那好。”白云仙点头,“这里现在都是废矿了,一个生态保护区需要你们这样看着?”
“这个你到了自己去看吧。”布衫人摇了摇头。
“…所以这里现在还在被开采?”白云仙扶了扶眼镜,“那工程——”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谢无常接过话头问道。
“半年前,过年后那会吧。”纹身人语气不确定地说,“大伙都是,开机器的那些人来得晚一点,那些房子其实也差不多。”
“我来得早,过年后就来了,刚开始这里电都没有,就铺帐篷了。”裤衩人说,“但队长她一开始就在了,和老板一块的。”
说着,远处的绿铁丝网围成的足球场大小广场已依稀可见。
“那块地方是用来堆放石头用的。”戴安娜说,“不过那铁丝网以前可没有,是新建的?”
“不,我来的时候就有了。”裤衩人摇头,“说是护栏,再往里头就是开采区,只有开机器的人能进去。”
“谁家护栏围出来一个圈?”戴安娜疑惑。
“不知道啊,我们都没进去过,不过我看了,里头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纹身人挠了挠头,“可能是有点贵的石头吧。”
“那涂层材料更贵。”白云仙说。
“…这样哦。”纹身人满脸疑惑。
“但你们作为安保队,工作总不能是防小偷吧。”谢无常问道,“这里路都被封了,也没值钱的东西,难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很多吗?”
“嘿嘿!”那纹身人笑了,“没,坐直升机来的就老板她们,除了刚开始两个月要搬东西什么的,现在活确实不多,但谁会嫌工作少呢?”
“…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谢无常叹了口气说。
“啥意思啊?!”纹身人大为不满。
“安保队的人不多,工作主要就是巡逻。”布衫人说,“这里偶尔会出现会不计代价往开采区跑的疯子。”
“…疯子?”谢无常一愣。
“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的,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的,但,就是有。”裤衩人深吸尼古丁,“不要命地往里面跑,中枪也不躲,被抓了就晕,吓人得很,而且——”
“而且?”戴安娜追问。
“而且会传染。”布衫人说,“一开始几乎每天有人发疯病,被老板带走后又补上,后来才逐渐正常了,但还是得警惕。”
“…你们有调查过原因吗?”谢无常问道。
“你们问队长。”布衫人摇了摇头。
踩着不平稳不规则不干净的三不石头铺制而成宽窄长阶,几人踏入厂房区,周遭隐约冒起些许不明噪音,脚下路面变得平滑了些许。
比起人,这里更多的视线来源是摄像头。
“差不多就这了。”裤衩人说,“带你们找个地坐着等吧,你们吃午饭了吗?”
“你们薛队长呢?”白云仙皱眉问道。
“…队长应该在睡午觉,她中午喝了点。”布衫人说。
蓝顶建筑们与其说是厂房不如说是坚固点的帐篷,细看了墙上满是灰,入门处随意铺了点红红绿绿的砖,旁边就是水槽,进门时看下就会发现这些建筑的墙是相当薄的合成木板,框架统一且摆放随意,是为速度与实用性牺牲其它一切的典范。
低头看,木板墙下缝隙里竟是还冒出了草,比这些厂房先一步在这里扎了根。
几人落脚的建筑是食堂兼员工休息室,有人也有饭,人不算多,干体力活的和干脑力活的分组鲜明,有的在吃饭有的翘着腿在打牌。看那座椅数量会吃饭的人也不多,掌勺师傅和打饭阿姨是一个人,厨房不大,食品冷藏间倒是单独一屋。
带路的三人把人领到这就跑了,谁也没敢去叫薛队长起床,几人进门后果然成为目光焦点。
“按理来说工地的大多数人应该都在这了。”谢无常说,“想打听点什么也该趁现在的午休时间。”
“这些人能知道什么?今日菜单?”白云仙有些不耐,“我们的时间不多,这样,我去试试看把人叫醒。”
“诶别!”谢无常连忙劝道,“总有人知道些什么的,她醒了我们就真没机会了,白女士您坐,喝茶不,那有西瓜呢您吃不吃我给您拿。”
“…行吧。”白云仙看了这公务员一眼,去角落里扯了张纸擦了擦凳子坐下了,“你们去问问午休到几点。”
“包在我身上吧大小姐!”戴安娜说着就跑了进去,又回头把也扯了张纸准备擦椅子的成香五拉上了,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有委托在身,同行你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就是。”小弗把行李箱停在了椅子边上,自己坐下了,“请为我带些食物和茶杯来。”
“你自己去。”成香五说,“我有委托在身。”
小弗不满地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是她同行?”白云仙疑惑,“你是在媒体公司上班的?”
“嗯…”成香五顶着白云仙的凝视换了个用词,“差不多吧,算是前线人员。”
“所谓眼线。”小弗点头。
比起安保队那些进出厂时间不定的,食堂的掌勺师傅显然应该知道得更多一些,此时已经过了厨房工作时间段,打饭靠自助,剃了光头穿着背心的食堂师傅正往保温桶里添新出锅的汤,她没带帽子但也没人担心会吃到头发。
今日主食为刀削面,卤有辣和不辣两种,清炒空心菜里统一加了腐乳,另配蘑菇蛋花汤与各式腌菜,西瓜切的三角形。
用餐区内稀里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相当热闹。
“外头的人?少见呐。”食堂师傅热情地招呼着,将手套往边上一搁,“正好饭点了,吃过饭了不?没就随便吃点,咱这没啥别的,但我今天这面团可揉得相当不错。”
小弗逛了一圈没找到陶瓷杯,就拿了几个小碗。
“师傅辛苦了!”戴安娜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我们是外头来看这的环保工程进度的,听说这里管事的现在睡午觉去了就想先问问您,您手艺看着相当不错啊,想必也在这干很久了?”
“确实,这食堂一直就我一个人掌勺。”食堂师傅得意地笑了,“半年前食堂没建好那会做饭可难了,但也难不倒我。”
“我听说那会没火没电呢!”戴安娜敬佩到,又恳切地说,“那样的情况下就让您做饭,白老板她想必相当信任您的手艺吧,就像开荒时期的合伙人一样。我看除了您这可没人能回答我们的问题了,能拜托您与我们聊聊吗?”
“嘿嘿。”食堂师傅挠了挠光头,“行吧,我们坐下聊,不过关于那环保工程我知道的也不多。”
小弗从行李箱里取出茶叶罐,用碗泡了茶。
食堂师傅名叫石飞飞,与戴安娜的简单谈话间随意地道出了自己的来历,她家住外地农村,本来是在矿区外城镇上的一家快餐店当帮厨的,听说有工地招人做饭就打了电话,简单面试后就真的被顺利录取,再回过神来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坐上了直升机。
“那还是我第一次坐直升机呢。”石飞飞不好意思地笑了,“声音特吓人,不过也挺好玩的,不过我真到了发现没水没电才吓人,还以为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要丢了。”
“…应该先害怕这是拐卖。”谢无常怀起双臂说道,“总之现在来看,当时她们招人相当急。”
“我觉着是,而且一开始这不是没电嘛,其它什么的还好,但一开始我想起火烧饭先,薛队长居然不让起火。”石飞飞煞有其事地说,比划着转了转燃气阀门,“然后就运过来一些电磁炉,哇那是相当难用啊,烧个水都要半天呐,别提炒菜煮饭了,我们开始那几天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馍馍。”
“…这位有说过禁止起火的原因吗?”小弗若有所思,“烟草在这可是常见植物。”
“说是那什么生态区很怕火,我不太懂。”石飞飞指了指厨房区域,“其实现在用的也是电灶,不至于说完全不让用,小火可以用,但也不让靠近铁丝网那块去抽烟。”
“所以那里就是‘生态保护区’,原来如此啊。”戴安娜点头,“您知道这半年来那块区域里有什么变动吗?”
“…我还真不知道。”石飞飞思索许久说,“那保护区我都不知道都是谁在保护什么,除了那些开机器的,我们其实很少靠近那里。”
“是因为那位薛队长不允许吗?”戴安娜问。
“其实是老板她不允许,但我们一般也不会过去,路不太好走,而且我觉得那里有点,额,邪门。”石飞飞摸了摸自己结实的臂膀,“靠近那待久了会头晕,想吐,那些开机器的都要带上特殊的装备才能上工,安保队的也不往那跑。”
“…头晕想吐。”成香五想起韩凌风说自家警犬晕船,想来是一样的症状。
“但是按照这说法,这里在你们来这之前没水没电,自然也没人在做‘生态保护’,这空窗期大概持续了多久?”白云仙皱着眉问道。
“这我真不晓得。”石飞飞无奈地说。
“说起邪门。”戴安娜说道,“带我们来这的安保队成员说这里之前有时候会出现疯子。”
“…是有这件事。”石飞飞有些犹豫道,似乎是对这话题有些抗拒,“一开始挺多的…”
“请问您对这件事有自己的猜想吗?”谢无常鼓励道。
“…其实啊,一开始我们的帐篷不在这一块,而是在靠近那铁丝网的地方。”石飞飞面露不适,“那几天我们都没睡好,一睡觉就觉得吵,但醒来又听不见声了。真的邪门,我觉得是因为这个才有那么多精神病大半夜往里头跑的,诶,我也说不准…”
说着她赶忙岔开了话题,站起身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些啦,诶,我得回去啦,你们歇着。”
说完她便走了,还带上了泡茶用的小碗。
“如果说半年前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在。”白云仙皱眉,“那无论是采矿也好,生态保护也好,根本就是空谈,半年前这里就是一片荒地,没人看,但又被占着不让外人进来。”
“时间的话,应该是从十三年前开始。”成香五撑着脑袋想了想,“那之后本来被困在这里的东西被工会的人带走了,这里的工作就没了继续下去的意义。”
十三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还是得等知情人透露。
“至少那之前生态环境保护工程有进行过。”戴安娜若有所思,“为什么偏偏要选那里呢?那里以前不过是用来堆砌等待被运走的石料的地方,就是一片大一点的平地。”
“在开发过的矿区做生态保护听上去像是在给尸体敷面膜。”小弗评价道,“比起环保更像是在做实验,我还挺好奇这实验的目的为何,白浪涛女士实在不像是会为了爱与和平口号捐款的人,没错吧?”
“…我们去铁丝网那看看。”白云仙说着站了起来,“看看现在那块生态如何。”
“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谢无常说着,眉头沉到压住了眼皮。
“那你还去不?”白云仙问。
“…去。”谢无常拧出笑脸,“当然去,箱子我给您提吧?”
“免了。”白云仙说。
目的地所在位置相当明确,但路障确实存在。
“我们也得带那个,特殊装备吧。”戴安娜委婉地说,“不带的话听上去会产生相当不妙的后果诶。”
“除此体验之外还有更直观的问题。”小弗指了指铁丝网墙,“我们怎么进去?”
从高处远处看那不过是一条绿色渔网,但现在来到网边,她们才发现自己和鱼的体积差别也并不大。那网高近二十米,且内部叠了一层厚厚的轮胎墙以拦住风并阻碍视野,从缝隙处倒是可以窥视其中一二,但也没有三四了。
绿网区旁挨着一片相当敷衍的绿化,具体指几棵树和一片草地,缺了野性,生态不完整。
“…只是快速看一眼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白云仙看着那墙若有所思,转头问道,“成香五你能爬上去不?”
被叫到的人眯起眼睛看了看,那绿网即使有轮胎墙作为支撑也在半空中微微摇动,比起寻常球场用料轻盈许多。
“能。”她说,“但带不了人,网太薄了。”
“…同行我好敬佩你。”戴安娜揪着胸口的衣服说,“你带着我的相机上去一趟,录个视频带回来,这样行不?”
“行吧。”成香五点头。
“我们找个摄像头看不到的位置。”谢无常回头看了看说,“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
绕铁丝网行走五分钟,几人绕过厂房所对位置进了那片人工绿化带,谢无常和小弗站在外部放哨,戴安娜站在原地接应,白云仙往更深处走以寻找其它线索。
成香五攀着网格向上爬,每次铁丝网的晃动都让她感受到一种飞机颠簸时的悬浮感,那网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幸好她带了手套。
正如之前那带路者所曾一窥的,铁丝网与轮胎墙里停着的只有无家可归的粗糙石料,不规则得自然无比,仿佛被丢回山沟就可以即刻回归大自然。大多被绳子捆着,它们或许有更好的去处和用处,但或许是因为对环境有害,此时只能被停在这里。
从高处拿着相机扫视一圈后,成香五扶着轮胎墙落在了地面上,从这个角度看那些石料更陌生了,它们煞有其事地停着,有大有小有花纹有裂痕,或许也都有自己的名字,但成香五一个都不认得,她扯了扯那些捆石头的绳子,只是普通的麻绳,但相当结实。
地上有拖痕,沿着痕迹走她看见了更多没来得及被捆上石料,有的长得更奇怪,有的还带着水汽,可以说相当新鲜。
约靠近石厂的中心位置有一处略微空旷的区域,靠中间下陷的地面上铺了灰色砂石。
她看着看着,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眼熟,随即她走向外侧些许后停下,转头,意识到这空旷区域与她在白府时所见的,与白浪涛谈话的石庭院相当相似。这相似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的,但想来,那位建筑设计师董易林知道的应该不少。
拖痕的尽头有传送履带,履带连着一道上了挂锁的铁闸门,闸门外很吵,成香五决定先行折返。
石林错踪,虽没有出现鬼打墙情节,但她还是没能找到原路,于是便先往墙边走,先翻过墙,到外面去再说。
就在她把手挨上轮胎时,不远处的说话声及时阻止了她的动作。
“…知道吗?”紧张声音有些熟悉,成香五再靠近了些。
“诶诶。”这位倒是陌生,上了年纪的声音,语气悠闲得令人生气,“明明小时候的你还很可爱呢,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成香五从轮胎缝隙往外看,发现背对她的人正是白云仙,但这背影也正好把另一人挡住了。想来是这人走来走去的时候遇到了类似巡逻的人,成香五后退两步,可不能让她这翻墙的也被发现了。
“…你从那边过来的,看着的那两个人呢?”白云仙问道。
“哎呀,放心啦,警察我当然不会随便动。”那人像是想起有趣的声音一般笑了两声,“毕竟返程人数减少太多了的话,另一边就不好糊弄了。”
成香五停住了脚步。
“那个外国人呢?”白云仙的声音暗藏焦急。
“嗯…应该是死了,都怪她拿枪对着我啦。”那人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又笑着说,“没事,交给我,你把那记者藏哪告诉我就好。”
哇哦,成香五被这突然的消息吓到一惊。
“…我不会告诉你。”白云仙推后一步,语气冷漠中带着慌张,“你逮着我就为了做这事?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杀了。”
“诶,话不能这样说呀。”那人语重心长地说,“不过你确实不该来这的,这里的事你也都听见了,心里不好受吧?”
“完全没有。”白云仙漠然道。
“…回去吧仙仙。”那人笑了声,用哄劝小孩的语气说道,“我不和你妈说,和那小警察通个口信,就当你没来过,回去吧?”
“然后呢?”白云仙冷声道,“当作我没来过,当作无事发生,真就吃个饭然后就走?”
“你妈会对你的行为很失望哦。”闲散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失望了。
“…薛姨,我姐都死半年我才知道。”白云仙冷笑一声,“谁还在乎那种东西啊?”
“…诶。”薛容忧愁地叹了口气,敲了敲手里的弯头拐杖喃喃自语般开口,“该怎么办呢…”
她沉吟着,以仅剩的独眼看向矿区蒙了尘的天空,却发现有只巨鸟从天而降,俯冲向她。
“哇…”薛容感叹着拎起拐杖,“原来林子大了真会有鸟出现啊。”
拐棍抵住下踢的脚,薛容微微俯身卸力,顺势侧步横拉把手,刀鞘落地,一柄长刀从拐棍从划出道清澈亮弧线,手一挽将其正握,直指翻身落地者。
“额!”白云仙被跳下来的人吓一跳,看清是谁后又紧张了起来,“你——”
“现在的记者都这么敬业呀?”薛容感叹,这位六十岁左右的独眼老者面庞随意带笑,身着宽袖口长衫,头发随意地扎着,落下的发丝将未覆盖眼罩的那只眼与其下细纹遮去些许,就刚才凑近的一瞬,成香五闻到这人身上有股酒气。
未得到回答,薛容侧了侧脑袋,像是站不稳般晃动了一下,随即以极快的速度单手携刀近身,成香五抽刀抵住划向她脖颈的亮色,这几天针对她脖子的人有点多。
或者说想要她命的人有点多吗,她想到这,叹了口气。
刀刃碰撞的摩擦声有快有慢像是节奏乐,薛容耍刀轻快但偶尔力道极重,出手跟要猜似的看不出章法,她几番盯着成香五的脸出神,手下动作倒是没慢多少。
“嗯…这位记者朋友,你是哪里来的呀?”薛容慢悠悠地问道,顺手抵开了刺向胸口的刀尖。
“外头。”成香五说着,翻身反手翻刃,从对方视线死角横砍向持刀者的手臂。
薛容虽用刀,但显然不只用刀,她的几番劈砍动作能看出与白云天用剑有所相似,不过这教学顺序理应该反过来。
“哈哈哈!”薛容没看,爽朗地笑着随意反手便撬开刀锋,“外头的记者都这样?不过我们这也没记者就是了…”
长刀被架住,成香五反手上下用力一拧,刀身碎裂,仅剩不足半截的的匕首在半空中一晃,薛容愣了愣,反而将其抬起正对碎刀者自己凑上来的眉心。
半截匕首下坠,露出枪管,这是把拐杖刀枪。
“…我真服了。”白云仙恶声恶气地说,“这里连信号都没有还能出现这种东西。”
就是说啊,成香五和枪眼对视,那只是袖珍款,但正中脑门的子弹就不太需要考虑载体的型号和容量了。
“多有意思?”薛容笑眼紧盯成香五的脸,空手招了招,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来,把刀放下。”
成香五松手,双刀落地。
“…嗯…”薛容伸手摘下了口罩,顿了顿,随即若有所思,“这张脸,好熟悉呀…但我不看报纸来着。”
“记者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作品里。”一个声音从后方出现。
举着枪出现的人是小弗,她白色衬衫胸口染了一大片红,右胳膊袖管从满是红色污渍的手肘处开始缺了半截,下巴上也印着血迹。看上去着实经历过一番苦战,但由于她脚步和声音的稳健,导致她看上去更像是动手的那一边。
“咦?”薛容疑惑,“你的心脏长在另一边吗?而且我记得,有把你的胳膊砍下来了来着…”
“那么下次记得及时处理残肢吧。”小弗漠然道,她举着枪的手很稳,□□和它的加大容量弹匣与消音器也是。
成香五为她有记得装消音器而感慨。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薛容对现在的场面感到困惑,她看向天空,像是发起了呆。
“这种时候就应该各退一步。”小弗说道。
“…那是对你们而言的好退路吧。”薛容喃喃自语,独眼依旧注视着天空。
突然,角落里冲出来一个人影,她目的明确地朝薛容扑了过去,被扑的人一愣,像是没回过神来般没动,也没开枪。
谢无常抱住薛容,近身缠绕裸绞,以自身重力将其俯身压倒在地,踢开落地的枪并单膝下压,随即伸手向后腰,这次她真摸出来了一副手铐给身下人的手铐上了。
“诶…我被抓了。”薛容这样说着,也没多少反抗意识,反倒是乐呵呵地就这样趴着了,“手都被铐住了,这下不就没办法了嘛?”
那手铐当然是成香五箱子里的,她都不知道这玩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哼哼。”小弗神秘地笑了,收起枪,掏出湿巾开始擦自己,“至少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
“诶,诶。”薛容趴在地上苦笑着喊,“我的腰啊,小警察行行好,老年人的腰要断了。”
谢无常喘着气直起身,她额头上都是血,手还在抖,墨镜和口罩不知所终。
见没人拦着,成香五迅速把刀捡了起来收好。
“戴女士呢?”谢无常焦急地问。
“跑了。”白云仙也是松了口气,指了指铁丝网沿路深处,“走吧,边走边问。”
谢无常松了口气,表情顺势松懈不少,她擦了擦额头,伸手拉着薛容把她提了起来,这行凶老人仿佛真被逮捕了似的安份了下来,小弗回头带上自己的行李箱,一行人继续朝开采区走去。
“那里面都有什么?”小弗问成香五。
“就只有石头。”成香五说着看向白云仙,“和你妈那摆石头的院子很像。”
“什么摆石头的院子?”白云仙皱眉。
“就是第二层往上,中间有条小路能走过去,那地上都是石头。”成香五说。
“…那不是院子。”白云仙扶了扶眼镜说,“那是我们家的直升机起降台。”
“…白浪涛女士的审美倾向真是令人好奇。”小弗摸出怀表看了看,又收了回去,“你知道那些石材更具体的用处吗?”
“我不知道,但是…”白云仙思索了一番说,“石材的用处无非炼金,铺设与装饰,市里没有化工厂,这种规模的又不够大面积铺路,只可能是用来加工成家具或建材。”
“但半年内紧急启动的建筑项目会有大动静,我们可没听说过有建筑工人扩招事项。”小弗若有所思,“再加上…”
“你知道是什么吗?”谢无常皱着眉问薛容。
“诶…我只管安保呀。”薛容不紧不慢地说着,像个饭后散步的老人般慢悠悠地走,“仙仙,好奇就直接问你妈呗,她肯定乐意回答你的。”
白云仙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朝前走。
“所以你。”谢无常顿了顿,还是开口了,“你根本不知道白浪涛所做的事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却还是这样帮她杀人吗?”
闻言,薛容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甚至没看谢无常,只是看着天,嘴里随意应道,“是啊,她要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无常没有再说什么了,她凝视着眼前老人的背影,神色复杂。
“嗯…”薛容却是走上了前,契而不舍地盯着成香五的脸看,她的手还被铐在身后,但头凑近了还是令成香五感觉有些麻烦,尤其是这人呼吸间一股酒气,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吐她身上?
于是成香五加快了脚步。
“你认得薛姨?”白云仙走在她旁边问。
“完全不。”成香五真不认得。
“…小妹妹,你笑一下,像这样。”薛容说着又凑了上来,像是要示范般爽朗地笑了,就这样看她那缺了只眼睛的面孔还算有亲和力,但这也是建立在她手被铐住的情况下。
成香五加快了脚步,但被白云仙拽住了。
“来,你笑一下。”白云仙说,“万一你的笑脸其实很有名呢?”
哪有这种说法,成香五象征性地弯了弯嘴角。
“不对啦,要像心里没憋好事的坏东西那样,阴险狡诈的。”薛容皱着眉说。
“…爱看不看。”成香五把笑容撂下了。
白云仙在小弗非常不满的视线中将工具箱放在了她的行李箱上,并伸手去扒成香五的脸,脸部肌肉走向被外部人员掌控,其主人无能为力,只得露出笑容以讨好这入侵者。
“哈哈哈!”薛容爽朗地笑了,“诶,说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现在才问吗?”谢无常开口道,“成香五,这个名字你认识?”
“嗯…没听说过啊。”薛容若有所思,苦思冥想,双眼望天,“成香五…成…啊。”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向成香五,一瞬间酒气与悠闲都散去了大半,“你是成崧那疯子的孩子啊?!”
“…我妈精神状态健康。”成香五说。
“她咋连孩子都有了?!”薛容自顾自陷入了慌乱,像是毕业多年后同学聚会时发现自己的同龄人全都结婚生子的那个迷茫者一般,自我怀疑又怀疑这个世界,“她好像是结婚了…对,有这事,诶小成妹妹你爸是谁呀?”
“…杜轲。”成香五回答。
“哇哦——”薛容挤了挤眼睛,揶揄着吹了声口哨。
成香五无视了那张脸上的笑容,问道,“你认得她们?”
“当然喽。”薛容缓慢点头,有些得意地说,“三十多年前我就在这工地上,一直干到十三年前,这里的事我有啥不知道啊。”
第三步,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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