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绣娘

　　江绮霞随沈聿谨从瑞王府出来，门前却只有一辆沈聿谨专用的翠帷华盖的马车。江绮霞正想此番，自己是要跟着马车走回去了。不料沈聿谨却忽然回身来，同她温和说道，“送你来的马车有了别的用处，便先走了，你与我同乘回府吧。”

　　闻言，江绮霞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多谢三公子。但，三公子的车驾岂是奴婢这等微末之人可随意乘坐的，奴婢就跟着马车走回去便成。”

　　沈聿谨则抬手，似漫不经心般拨去江绮霞额前一缕凌乱的碎发，他指尖的温度，暖如春阳般，渐渐润入她的肌理。江绮霞猛然抬眸，却正好撞上他垂下的眸光，沉静而柔软……四目相对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渐渐蔓延……

　　沈聿谨眸中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好似隐在浓浓雾色里开出了一朵若隐若现的粉桃，又听他和声道，“若是我不允你走回去呢？”

　　沈聿谨的声音沉稳之中却又带了些奇异的蛊惑，江绮霞有些迷糊，只讷讷道，“那三公子是要奴婢跟着马车跑回去？”

　　沈聿谨轻笑了声，“素日里瞧着你，还算机灵，今儿怎么这般呆滞？罢了，你既不喜坐马车，我也不勉强你。”

　　闻言，江绮霞心上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怎地，竟平添了几分失落，转瞬却听沈聿谨吩咐道，“鹤鸣，去把我的马牵来。”

　　鹤鸣心中虽有些不解，却还是照办了。

　　一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被牵了过来，沈聿谨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洒逸不凡。

　　待坐稳了，他又将手伸向江绮霞，道，“上来，我带你回去。”

　　江绮霞有些发怔，不同乘，就同骑？

　　他原是这么个意思么？！

　　见江绮霞愣在原地，沈聿谨则朗声道，“再不走，你可赶不及回去上工了。”

　　诶？江绮霞轻呼了一声，沈聿谨便顺着话头打趣道，“上工若是迟了，我可不会帮你同尹妈妈说项，到时候若是因此评不上二等丫鬟，哭鼻子也是来不及了。”

　　此话真真是一击即中，江绮霞忙抬手，覆上了他那只温厚的手掌，经他发力一拉，而另一手则护上她纤细的腰肢，使得她整个人被托起，轻轻松松地坐上了马背。

　　如此，沈聿谨便扬鞭策马，马蹄疾驰，从瑞王府门前呼啸离去。

　　风儿从江绮霞耳畔嗖嗖地吹过，亦带来了沈聿谨身上淡雅清新的兰香，只听他问道，“你就这么想升任二等绣娘么？”

　　江绮霞轻嗯了声，又道，“升任二等绣娘，奴婢就可以拥有两人同住的寝屋，还能有自己的梳妆台，月例也高了不少。且每月还能休上两日。”

　　沈聿谨轻嗯了声，便不再说话，唯有马蹄疾驰的声音以及风声回荡在江绮霞耳畔。

　　而江绮霞却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时候，江绮霞不过九岁，在老家文县碧桃村村口，遇上了一伙歹人。歹人们正追着一个少年跑，那少年的手臂上还受了剑伤，江绮霞顿时动了心念，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她趁着夜黑雨大，伸手拉了少年一把，而后将他藏在了村口祠堂的地窖里暂避。

　　一夜过去，歹人们没寻到那少年，便离开了。江绮霞则将少年带出地窖，本欲就此别过，少年却说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要许她一个愿望。

　　年幼的江绮霞并不知道这个愿望该许些什么，信口来了句，“要是我也有匹马，骑上它，跑起来，大概也很威风吧！”

　　骏马跑过繁华的安平大街，又穿过了喧闹的卓金坊，来到了定安侯府所在的宁平巷中，江绮霞忽然偏头道，“前边就到侯府了，三公子还是先放奴婢下来吧。奴婢可以自己走过去了。”

　　沈聿谨却问道，“你这是在怕他们瞧见你在我的马上？”

　　的确如此，但江绮霞一时间却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毕竟，她江绮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与三公子同骑，若叫有心人见了，又传了出去，还不知被人怎么编排呢！

　　沈聿谨却笑道，“既当真如此在意，那就下马吧。”

　　沈聿谨言罢，拉了缰绳，马儿停了下来，他自己先下了马，随后又扶着江绮霞下马。

　　江绮霞忙朝着沈聿谨福身道，“奴婢谢过三公子。”

　　沈聿谨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又道，“你先回去吧。”

　　如此，江绮霞便径直往侯府行去，待入了侯府，回了针线房，她又往艺绣堂上工去了。

　　忙活了大半日，江绮霞终于挨到了下值，遂回到了玉熏阁，她却顾不上歇息，只抱着樊诗言给的羊皮小卷，仔细钻研。总算还是让她从中学会了不少技巧，以及改进了许多之前未留意到的细节之处。

　　不多时，叶巧心和宋漪柔也回来了，见江绮霞正坐在床边做绣活，叶巧心便率先说道，“绮霞，我都听说了！大夫人要在针线房里选几个得力的绣娘一起给安国公府的常夫人绣制一套四枚的朱槿书签。前儿，我就瞧着你在练习绣制朱槿花，为的就是这个机会吧？”

　　被叶巧心这么一问，江绮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样的消息，她的确知道了，可她却没有分享给叶巧心和宋漪柔。

　　然则，叶巧心和宋漪柔似乎并未因此生气，叶巧心还欣然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一定会被选上的。”

　　江绮霞蹙眉，“其实，你们难道就一点都不怪我没将此事提前告诉你们吗？”

　　闻言，叶巧心故意冷下了脸，想逗逗江绮霞。但见江绮霞有些不安，她又于心不忍，遂噗嗤一笑，“绮霞，我们丙组无论是谁选上了，只要能去给常夫人绣制朱槿书签，其他人都会觉得十分有面的。再说了，眼下，我与漪柔的绣艺，还不及你。就算早让我们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们也未必能做些什么，便是勤勉些练习了又如何，被选上的机会也不大。还得是你啊！”

　　宋漪柔亦附和道，“可不是么。绮霞，若是当真被选上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绣，咱们往后在甲组和乙组那几位面前，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呢！”

　　叶巧心已经开始展望未来了，“若是此番不出意外，绮霞能被选上了，又绣好了书签，升任二等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不过，绮霞，你若真的升任了，可别忘了我和漪柔。”顿了顿，又轻叹了口气，有点不舍地说道，“不过，你若是升任二等，就要搬出咱们的寝屋，也不知道继你之后来的三等绣娘，好不好处呢！”

　　宋漪柔亦有些伤怀。

　　屋子里的氛围有些哀伤，江绮霞见她二人如此，遂道，“升任二等的事儿，这都还没影呢！你们怎么就如此伤怀了呢！”

　　闻言，叶巧心抬眸看向江绮霞，道，“唉，我们就是舍不得你。不过，我们其实也都知道你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没事儿！想点开心的，若是绮霞当真升了二等，你可要好好请我们吃上一桌哟！”

　　江绮霞望着叶巧心笑得像一枚小太阳似的，遂点头道，“自是少不了的。”

　　宋漪柔也挤出了一抹笑意，却听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竹韵打了帘子，缓步进来，又道，“绮霞，你快随我过去露华院一趟，大夫人有事要问你。”

　　江绮霞应了是，遂将手中的活计先搁下了，便起身随着竹韵离开了玉熏阁，疾步往露华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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