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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篇-海晏河清
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焦枯的草地,发出滋滋声响,蒸腾起缕缕白雾。然而雨水并未驱散人们的恐惧,奔逃仍在继续。天守阁的烈焰仍在燃烧,火舌反而向外翻卷,仿佛要吞噬整片雨云。
页目向拔出岁寒剑,向蜘蛛挥出数道冻气。巨大的蛛网笼罩着天守阁,蜘蛛在网间飞速移动,轻巧地避开攻击,同时吐出数个丝球,借着火势袭向二人。斯堪曼身形消散躲过攻势,页目向则念动咒诀展开一层薄薄的护体霜雾,火球撞上霜雾便停滞不前。
“是向哥!”炎煜朱指着城楼顶,当即施展凌空术腾空而起,“我去助阵!”
“算我一个!”岩澜沧也凌空跟上。
岩嶙转向木弈轩:“弈轩,火烧到这般地步,若还有人没逃出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木弈轩长叹一声:“我明白。你快去助阵,我不擅长凌空之术,就在此接应。等你们凯旋。”
岩嶙点头,纵身飞向城楼顶。
光斩、冰棱、火焰、岩镖、石弹——诸般神通皆如蚊蝇般被那张坚韧蛛网尽数捕获;拳打脚踢、弹指点穴亦难令这凶兽显露半分痛楚。蜘蛛似也黔驴技穷,始终未现新招,真如坐镇巢穴的猎手,全凭本能静待这五只飞虫自投罗网。
“寒前辈怎么仍联系不上!”页目向对斯堪曼道,“若能将其冻结,定可同寒前辈那般粉碎这些碍事蛛网。”
斯堪曼问:“需要多久?”
页目向答:“蛛网遍布太广,下方烈焰未熄,若要全面冻结,需一刻钟。”
斯堪曼点头,霎时散作无数夜蝠撞向蜘蛛,扰其心神。蜘蛛转而挥爪相击,为避锋芒,斯堪曼只得舍弃分身,合形归一,展翼高飞。蜘蛛吐丝欲将其拽落,炎煜朱与岩澜沧合力施为,熔岩流星轰然坠下,那铜墙铁壁般的蛛丝终告崩断。
蜘蛛翻身避过,倒悬网间,脚下蔓延出更密集的银丝,一端系于塔尖,一端深扎大地,反将五人困于天际。它却顺势攀网疾降,獠牙毕露,直扑下方人群!
木弈轩摇动铃铛,一条粗壮藤蔓破土而出,直扫蜘蛛而去。蜘蛛挥动两只前爪,镰刀般斩断藤蔓,腹爪已向木弈轩劈去。稻谷田季方才转醒,见怪物来袭,急忙拔刀相迎,替木弈轩挡下致命一击。蜘蛛左爪再挥,又被岳横刀拦住。
木弈轩急摇铃铛,无数藤蔓从地底窜出,死死缠住蜘蛛下身。正当此时,诡异黑球再度浮现于蜘蛛背后——木弈轩左右张望,果然鸟羽寿也已苏醒。
“小心!”木弈轩急呼。
稻谷田与岳闻声撤力后跃。黑球轰然炸裂,狂暴能量直贯蜘蛛躯干,脚下大地应声迸裂,尘土漫天。
众人凝神戒备。烟尘散尽,只见蜘蛛踉跄起身,竟只受了些皮外伤。鸟羽寿单手掐诀,厉声挑衅:“你这忘恩负义的杂种!可敢再接我几记豕突!”
蛛网外几人合力破开一道裂缝,除页目向留守在外,其余众人皆跃入网中围捕蜘蛛。蜘蛛也不恋战,顺着蛛丝荡回网心,引来大火,自己则作了个厚茧躲入其中。千万条蛛丝落下,犹如千万条火龙降临人间。大雨滂沱不止,烈火依旧肆虐,雨滴落在肌肤竟带着灼人温度。网外众人见这火海炼狱,再不敢停留分毫,
发疯般奔向江河湖海寻求生路。网内幸存者跪地祷告,纵是平生作恶,也盼神明体谅身不由己的苦衷,赐个风光死法。
岩澜沧惊呼:“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岩嶙猛拍地面施法,厉声喝道:“澜沧!还愣着做什么!速速垒土筑堡!”
木弈轩摇响铃铛急唤:“大家快聚到我身边!我唤根藤送大家出去!”
稻谷田季对岳解释:“她是友人故交,十分可信。”遂都贴了过来。
鸟羽寿却不以为意,随手捡了把并不称手的武器,苦苦支撑。炎煜朱也还在轮着火圈打落蛛丝。斯堪曼目视着天上的那点影子,大声喊道:“若寒前辈教你都不成器,那你也太让我失望了,页目向!”
页目向或许并未听见下方的激将之言,但术法确已完成——寒芒自指尖流转,沿丝线蔓延,顷刻覆盖整张蛛网。寒气四溢,冰霜凝结,酷暑褪去。天地间的火红失了颜色,霜降的严寒染出冷色调,雨水为冰结作势,化为雹子打散蛛网,碎了一地的冰渣。
页目向取出节气令,念咒催动,浩瀚能量陨降而去。蛛王当真是作茧自缚,与漫天冰花一同破碎扬洒,没入尘泥,提前道了声瑞雪兆丰年。外边的民众见着又生异兆更是惊惧,里边则以为天降好雪必是上天感召。
天守阁中,寒尘越知晓胜负已分,收回封印,笑道:“你们输了。”
水皇后知后觉却也不恼,含笑应道:"计划还是不够周全。"大水涌出厅室,漫灌而下,不仅浇熄了天守阁的熊熊烈火,连最后一点火星也彻底泯灭。
“前辈好本事。今日我需回去复命,改日得空再来讨教!”水皇挥手展开一面水镜,迈入其中,身影倏忽不见。
曾经恢弘的天守阁已成断壁残垣,洁白的城墙被烈火熏得焦黑,焦糊的气味仍在空气中弥漫。碎石与断木从破损的墙体中支棱出来,在风中摇摇欲坠。源翼险些遭大浪冲走,悄悄瞥了水源一眼,随即透过城墙的缺口望向下方,心中默念:要紧事,还剩最后一件。
幸存的卫官与议员陆续返回,鸟羽众也已集结列队,整齐肃立在鸟羽寿面前等候指令。
鸟羽寿清点过人数,见全员无损,先是纵声大笑,随即发现九条政宗不在队列,皱眉问道:“九条何在?”
鸟羽众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名胆大的队员回话:“启禀大人,火势初起时,九条番长命我等立即撤离,自己却往火场深处去寻家主与您......”
“什么!”鸟羽寿勃然大怒,“这个蠢材!立刻搜救天守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其余家长均未现身,卫官与议员皆以为鸟羽已掌控大局,正思量如何奉承讨好,听得此言,纷纷争先恐后地冲向那片危楼废墟寻人。
“不必去寻了,天守阁里已无活口。”源翼拖着伤腿,扶着断壁残垣,艰难地走下天守台。众人见他现身,一时皆怔在原地,心知局势未明,不敢轻举妄动。
鸟羽寿斜眼睨视,冷声道:“翼先生凭什么能独自生还?还是说分明是你在其中捣鬼!”
鸟羽众闻言立即执兵刃相向,页目向等人也暗掐法诀,只待冲突爆发。其余人等更是老练,悄然后撤,唯恐再陷险境。
“阁下若不信,自可派人搜寻。目向,劳烦扶我一把。”页目向赶忙上前搀扶,木弈轩随即催生藤蔓织就木椅。源翼长舒一口气,忍痛落座,额间已沁满细密汗珠,最后沉声提醒:“好心劝诫,这天守阁……随时都会坍塌。”
鸟羽寿怒道:“老匹夫!少在这儿唬我!无非是防着我等探查,其中必有猫腻!”
源翼笑道:“不巧我正好会些驭水之术,所以侥幸得了平安。倒是阁下......”他话锋一转,目光凌厉,“你私募军队围城攻伐是何居心!”
鸟羽寿一时失语,慌张应答:“那分明是橘......”
不知何时,四周民众也围了上来,他们惊讶地看向这群大官人,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源翼夺声道:“橘克佐与上杉信越与你同罪,皆已现世报,自行归天,而如今鸟羽众仍在,你也仍在,还不速速伏法是有何居心!”
鸟羽寿气极,怒骂道:“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不成!鸟羽众听令,斩源翼者赏万金!领大总裁!”
鸟羽众闻言,个个高呼呐喊,正要冲杀过来。斯堪曼化身夜蝠,先一步逼近鸟羽寿,趁其不备夺了断臂处几滴污血。他不知施了什么神通,只见鸟羽寿迈着僵硬的步子越过鸟羽众,直挺挺地立在页目向面前。鸟羽寿咬牙切齿道:“妖人......”页目向指尖轻点其额,冻气垂落,转眼间鸟羽寿全身覆满冰霜,成了一尊活雕像。
鸟羽众失了主将,又见这般霹雳手段,纷纷弃械投降。所有人皆已看清大势所趋,五光家的时代终被东海浪潮吞没。如今百废待兴,新政亟待推行。此刻若能力挽狂澜,或可争得几分前程;又或许源翼早已成竹在胸,只待在新国会中徐徐图之。
源翼就在那坐着,环视着各怀鬼胎的余众,心想:如今的要紧事又不知从何数起了。
页目向正要问他鸟羽寿如何处置,源翼道:“目向,弈轩,几位小友,都过来。东海千万黎民,我在此替他们谢过了!”
夕阳余晖正好,为归途的人们指引着方向。
岳问稻谷田季:“幕上樱已亡,各分舵迟早要被清算,你今后有何打算?”
稻谷田季沉思片刻,答道:“我要先回坂奈城去见树大人。无论如何,我定要护他周全。”
岳笑骂一声:“愚昧!”说罢便转身踏上大路离去。
“源大哥决定在天守阁设葬立碑,以示警示。”页目向前来搭话时,岳已远去,“只是可惜了藤本他们......”
稻谷田季苦笑道:“我虽不能替他们做主,但若源翼先生真能改变东海,想来他们也会欣慰。”
页目向仍欲挽留:“你当真要回大宫寺树那里?”
稻谷田季言辞恳切:“树大人与其他大人不一样。我相信源翼先生,也相信东海必有树大人的容身之处。”
页目向颔首:“我信你的眼光。后会有期!”说着伸出拳头。
稻谷田季笑着与他碰拳:“后会有期!”随即转身踏上大路,渐行渐远。
因会址生变,国会延后数日,众人暂返莲池。夜深时分,岩嶙来找页目向:“目向,你答应我的事,莫要忘了。”
页目向笑道:“正要去向源大哥借载具,明日一早便动身!”
源翼虽带伤在身,仍挑灯处理公务,见页目向前来,早知其意,含笑道:“早已备妥。是从北境新购的水陆空三栖行舟,你们一路南行,经广粤府后西转不久即可还乡。回到舍源后,定要代我向舅爷舅婆问安。待此间事了,我必返乡探望。”
页目欣喜应道:“定将问候带到!大哥务必保重身体,东海在您治理下必能海晏河清!对了,为何不接小哥哥来相助?”
源翼摇头轻叹:“你小哥哥的性子...自父亲过世便再无人能约束。”
话至此处,二人一时默然。源翼忽问:“我记得你自幼修习《辉照》,如今怎会如此精妙的冰封法术?”
他记起寒尘越的叮嘱,便谎称:“久习《辉照》未见成效,爷爷特为我寻了几门别的神通法术。”
源翼若有所思道:“确实,这也是老典故了。时候不早,快去歇息吧。”
待页目向离去后,灵鹿面从窗外轻盈跃入。
源翼并未显露讶异,平静问道:“这般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灵鹿面嘻笑答道:“怕被嚼舌根,所以特意来和你道别。”
源翼抬首问道:“回舍源去?”
灵鹿面点头,又要跃窗而去。
源翼叫住他:“且慢,火是你放的?”
灵鹿面回首反问:“人是你杀的?”
二人相视无言,忽然放声大笑。这笑声中藏着旁人无法参透的默契,或许真如鸟羽寿所言,其中当真有些猫腻。
(东海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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