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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严旸将筹措和押运首批紧急粮草的差事揽入手中,志得意满。
在他看来,这不仅是巩固权位、捞取政治资本的天赐良机,更是打击政敌的绝佳舞台。他并未将边关将士的饥寒与生死放在首位,满心盘算的,是如何借此机会,将远在边关、曾与三皇子有所牵连的将领们,彻底打上“办事不力”“贻误军机”的烙印,甚至挖出他们与三皇子走私粮草的“铁证”。
于是,一支本该轻装简从、星夜兼程的运粮队,硬生生被拖慢了脚步。负责押运的官员,是大皇子母族的一个远亲,名叫孙礼,此人善于钻营,却对军旅之事一窍不通,更无半点急公好义之心。他严格按照大皇子的“密令”,将大量精力放在了“调查”上——盘问边关来的信使、核查过往粮草记录、甚至故意拖延行程,以“等待更详尽的账目核查结果”为由,滞留在沿途驿站。
“孙大人,边关军情紧急,王贲将军那边已是数次催粮,我们是否……”一名押运的武官实在看不过去,硬着头皮进言。
孙礼正悠闲地品着地方官员孝敬的上好茶叶,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慢悠悠地道:“急什么?军国大事,岂能儿戏?若不查清过往纰漏,如何确保此次粮草能安然送达?若是被某些宵小中饱私囊,你我可担待得起?大皇子殿下再三叮嘱,要我等仔细办事,莫要辜负圣恩。”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将武官堵得哑口无言。
运粮队如同老牛拉破车,在官道上缓慢前行。而装载着救命粮食的大车,则在烈日下蒙尘,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荒唐的局面。
与此同时,西北边关,血与火的隘口。
方劲率领五百精锐,一人双马,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日黄昏,赶到了战事最吃紧的飞云隘。尚未靠近,便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与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硝烟气息。
隘口守将王贲,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将,头发已花白大半,甲胄上布满刀箭痕迹和干涸的血迹。他见到方劲带来的援兵,紧绷的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喜色,只是重重拍了拍方劲的肩膀,声音沙哑疲惫:“来了就好!他祖宗的,西夷崽子这次跟发了疯似的,轮番上来啃,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
方劲目光扫过城头,守军们个个面带菜色,眼神却依旧凶狠,死死盯着关隘下的西夷骑兵。箭垛后面,躺着不少来不及抬下去的伤员,发出压抑的呻吟。
“王将军,情况如何?”方劲沉声问道,一边迅速观察着关隘下的敌情。西夷骑兵约有两千余人,并未强攻,而是分成数队,不断用弓箭骚扰,偶尔发起小股冲锋,试探守军虚实,战术极为刁钻。
“他们在耗!”王贲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们的箭矢不多了,滚木礌石也快用尽。最要命的是……粮食。”他压低了声音,眼中是深深的忧虑,“存粮只够三日了。朝廷的粮草,说是已在路上,可这都多少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方劲的心猛地一沉。他来时元帅和纪将军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粮草,是边军的命脉!
“不能坐以待毙。”方劲眼神锐利,看向王贲,“王将军,今夜我带人下去冲杀一阵,挫挫他们的锐气,也缴获些箭矢马匹!”
王贲有些犹豫:“方小将军,你初来乍到,敌军情况不明,贸然出击,恐有风险。”
“正因初来,敌不明我虚实,方可出其不意!”方劲语气坚定,“否则,等他们发现我们粮草不济,士气低落,只怕攻势会更猛!”
王贲看着眼前年轻将领眼中燃烧的战意和不容置疑的自信,最终点了点头:“好!老夫为你掠阵!”
是夜,月黑风高。方劲亲率两百敢死之士,人衔枚,马裹蹄,悄然从侧翼一处隐蔽的隘口潜出。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西夷营地。
西夷人连日骚扰,见守军只是被动防御,不免有些松懈,营地警戒并不森严。方劲看准时机,一声令下,两百精锐如同猛虎下山,骤然突入敌营!顿时,火光四起,喊杀震天!
方劲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所过之处,西夷骑兵人仰马翻。他带来的都是边军精锐,憋了多日的恶气此刻彻底爆发,战斗力惊人。西夷营地一片大乱,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被迫后撤数里。
此战,方劲不仅缴获了大量箭矢和几十匹战马,更极大地提振了守军的士气。王贲看着得胜归来、虽浑身浴血却眼神明亮的方劲,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好小子!有种!方大元帅和纪将军果然没看错人!”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接下来的几日,西夷人似乎被激怒了,攻势变得更加猛烈和频繁。守军虽然士气有所回升,但在敌人不计代价的猛攻下,伤亡仍在不断增加。而最令人绝望的是——粮草,依旧杳无音信。
存粮眼见着就要见底,王贲不得不下令削减口粮。将士们每日只能分到少量稀粥和硬得像石头的杂面饼子,还要顶着烈日和箭雨守城,体力消耗极大。伤员的状况更是堪忧,缺医少药,伤口溃烂,哀嚎声日夜不绝。
方劲站在城头,望着关外依旧黑压压的西夷军队,又回头看了看城头上那些面带饥色却依旧紧握兵刃的将士,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派出去向元帅求援和打探粮草消息的斥候,至今未有回音。
朝廷的粮草,到底在哪里?!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无力感,在他心中蔓延。他知道,姑父和姑姑在后方定然也心急如焚,但远水难救近火。飞云隘,还能撑多久?
而千里之外的官道上,孙礼率领的运粮队,才刚刚不紧不慢地走过一半路程。孙礼正听着手下汇报“调查”来的、关于王贲部下某个校尉可能与三皇子府上某个管事有过接触的“可疑”线索,盘算着如何向大皇子请功,浑然不知前线将士正因为他们的拖延,在饥饿与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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